第61章 探話

一個人過得并不差。

這話是陸有希的心裏話不假。

從顧誠安出現以來,每天的日常雖然有了些變化,卻也終是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他才就這麽容着對方約他見他,同他相處。

雖說陸有希清楚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完全獨立的活在世界上,但他也更明白,只有自己盡量不和其他人有過分牽扯,保持‘一個人’狀态的時候,才不會面臨失去,也不會傷心。

孤獨嗎?一點沒有是不可能的,人總歸是要有那麽點寄托,好在這個寄托他還是有的,但不是已經不是站在這裏的這個人了。

顧誠安一言不發地看着這站在眼前的人,感到實在是太不真實了。入眼的僅有對方冰冷的眼神,和無不昭示着一個意思的話語。

他在告訴他,他不需要這樣的朋友,願意就陪着玩友情游戲,不願意就滾。

這還是當年那個即便是生活給了其重重的一擊,卻依然還願意靠近他,将一切都交給他的那個人嗎?這,是不是上天開的玩笑。顧誠安有些不敢置信,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失敗過,甚至連八年前被困在洛杉矶都沒有這麽實實在在的感受到過。

自己對于現在的陸有希來說,到底是什麽,是生活中可有可無的那種存在嗎?還是困擾?

如果對方真的不需要自己了,那自己站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顧誠安忍不住地去猜想這會不會都是假的,他微微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去觸碰對方的臉,想知道這是不是都是幻想。卻怎麽也沒想到,在這一瞬,會不意看到對方沖着他露出的,那異樣驚恐的表情。

那人像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麽,立馬就氣息不穩了起來,整個人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快速地就擰着眉,向身後走去。

心裏的溫度在這還未徹底暖起來的春日裏,就這麽又驟降了下去。這樣的事實像是一記重拳直接打在他的臉上,大腦一片空白,連同回去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陸有希飛快地跑了上樓,剛剛那在太陽照射下,由小臂帶來的片刻陰影和那蜿蜒在上的紅色傷疤,在入眼的一瞬間,便像是把多年前的記憶都拉到了眼前,仿佛下一秒落下的就是那巨響和細碎的玻璃片,使他的胸腔都像是被擊打了一般,微微發痛。

回憶像是放映機,畫面在眼前迅速地滑過,身上出的冷汗将三月陽春的薄衫都浸濕了。直發軟的雙腿迫使他沿着緊閉的門坐了下來,他雙臂攬住膝蓋,将自己的視野置入一片黑暗中,努力做着深呼吸,直至過了好久,心悸逐漸緩下後,才微微擡起了頭。

油條一聲不吭地蹲坐在他的面前,見他擡頭了,才又跑到身邊蹭了蹭,跳上他的膝蓋,窩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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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有希沉默着将油條往懷裏攬了攬,過了好一陣,才輕輕地給他順着毛說道:“對我這麽好,想幹嘛啊?”

聽見聲響後,油條伸着舌頭将自己的手臂舔了舔,才又斜眼看着他,打了個呵氣,又“喵”了一聲。

油條是真的太沉了,陸有希抱着他起身費了不小的勁。而對方像是也感應到了他的掙紮,直接就從高處跳到了地面,又走了幾步竄上了沙發才爬了下來。

這樣的情況大體也是做不了飯了,陸有希随便點了外賣,就窩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顧誠安趴在方向盤上,大腦放空,雙眼盯着陸有希所在的樓層。厚重的窗簾一直都沒有被拉開,同他對他的态度一樣,如出一轍。

一盞盞的路燈亮了起來,顧誠安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個位置等待了有兩三個小時了。周遭鄰居炒菜的聲音,母親沖着孩子的呼喊,外圍汽車的鳴笛,像是遲到的訊息,又回到了顧誠安的感官中。

他嘆了口氣,到了最終,也還是沒了勇氣再去找,只是啓動了車子,緩緩地駛出了這片區域。

翌日是周六,只可惜一整夜陸有希都在被雜亂的噩夢侵擾,睡眠質量算得上是呈現直線式下降。以至于人起來了之後有着說不出的疲憊,簡直像是前段時間加班加過頭了的時候的感受。

他倒了杯水,看了眼手機,就發現上面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比較奇怪的是,這些電話都是司缙打來的,而這種接連打好幾個的行為,不太像司缙的作風。

手指停留在回撥鍵上停了好一會兒,陸有希想了想,還是選擇播了回去。

電話是秒接的,接起來就聽司缙聲音裏帶着點笑意,他問:“打擾到你休息了?”

“沒有。”陸有希邊回話,邊往廚房走。起來的時間有點晚了,這會兒餓意就湧了上來,想找點吃的。

對面像是很快就聽到了冰箱開門的動靜,直笑着問:“你要出來吃飯嗎?順便說事兒?”

陸有希一手接着電話,一手從冷凍裏拿出一袋水餃來,折騰了兩下,然後才說道:“不用了吧,我今天不是很想出去。”

“那算了。”司缙也沒強迫。

“到是你,你說要說的事兒是什麽事兒啊?”陸有希用腦袋将手機夾在頸肩處,雙手唰的一下撕開了水餃袋子往鍋裏一股腦的倒進去。

對面的司缙只聽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好奇的問道:“你幹嘛呢這是?”

陸有希聽了這話簡直無奈,他把袋子随手扔了,又重新拿起手機來,嘆了口氣說:“到底什麽事兒啊?”

司缙這才進了主話題:“聽說你辭職了?”

一聽到這,陸有希拿着鍋的手就頓了下,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你們都是聽誰說的?”

“你們?”對面的聲音像是很是疑惑。

“沒事,你繼續說。”陸有希這才覺得自己反應過頭了。

只聽司缙笑着說,“就是問你,要是辭職了,過不過來這邊工作?我這邊公司才成立不久,還缺人呢。”

手上的動作被重啓,他将鍋放上電磁爐,按好設定,才又邊往外走邊沖着電話裏說道:“算了吧,我暫時還沒想好下一份工作做什麽,也可能就這麽休息些日子。”

“那也行吧,”司缙說,“你要是想過來了随時跟我說就是了。”

“嗯,行吧,那到時候再說就是。”陸有希回複。

電話挂斷開開來,陸有希嘆了口氣。他緩緩地坐下,到沙發上,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

馬上還有一個多星期就徹底離職了,手上除了當年拿到的那張卡還有一部分錢要填以外,暫時留出來的應急的錢,還有個小兩萬,房租已經付掉了,這樣算下來,大概需要在三到四個月之內找到合适的職位才好。

這麽一說,陸有希突然就有了點危機感,裸辭這件事,這才開始感覺多少還是有點莽撞。

廚房裏的電磁爐,響了起來。

他走過去握着兩邊的鍋端了起來,卻不想回到客廳的餐桌時,油條已經卧了上去。陸有希也沒有空餘的手将他拉下來,最後也只能是将鍋抵在桌邊上,費力地把油條往另一邊推了推,才又把鍋子放上,轉身去拿碗筷。

可‘好奇心害死貓’就是這回事,他剛從廚房出來,就見一貓爪子照着鍋邊就伸了過去。陸有希還沒來得及喊它,緊接着就又看到油條猛地從桌子上飛跳了下去,然後跑到很一邊的角落裏,将燙到的兩只前爪拉出來舔了好幾番。

陸有希一下就慌了,連忙跑了過去抓着他的兩只爪子看了看,還好沒有破皮什麽的。他這才松了口氣,又順了順油條的毛。

一切處理完畢後,他才又回到桌前,拿起手機,慢慢翻看起招聘信息來。

而另一邊,新貿易大廈。

司缙挂了電話,就沖對面沙發上的人,扯了扯嘴角地說:“我就說,他壓根不會答應的。”

沙發上的人一身休閑裝整潔幹淨,卻還是掩蓋不了那情緒的低沉,他雙臂杵在膝蓋處,沉默着沒出聲。

司缙也不管對方,就這麽靠在辦公桌上,一手轉着手機。他問:“說吧,你還想問什麽?我一起給你辦了好回去倒時差去。”

顧誠安緘默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了句:“算了。”

司缙聽完就一挑眉,想也沒想地就拿起辦公桌上的車鑰匙就揣在兜裏說:“那你就為了這事兒周六折騰我來公司?”

坐在那的顧誠安這才擡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這事兒不值得你來公司嗎?”

“行,”司缙聽了這話就覺得這人有點不可理喻,他站在那點點頭道:“行,你這麽折騰人,那以後美國那邊的事兒,你來跑。”

提到‘美國’兩個字,顧誠安突然才開口問了句:“我也不問你怎麽找到他的,但能不能告訴我,你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

往門口走的腳步停了,司缙轉過身來,這才一反方才那模樣,表情略帶了點嚴肅地問:“你想知道什麽?”

說完,他卻有不待顧誠安回複他,只是垂眸眨了下眼睛,又說道:“算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能告訴你,我知道他在哪的時候,他過的并不好。雖然不是我親眼所見,但是依着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他定是不會動那筆錢的。”

“所以,這算是你想要的答案麽?”司缙微眯着眼,直視着坐在沙發上的顧誠安,一時的樣子,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個滿身鋒芒的他。

而顧誠安,則也是在這幾年來頭一次,感受到了司缙所帶來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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