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顧母
陸有希猜到了早晚會有這一天，但是也實在是沒料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早。
因為如果仔細看的話，都用不着花上兩三分鐘，是個人大概就會很快明白過來，這是顧誠安的母親。
站在那顧母，一看上去就是那種十分幹練而又帶着點強勢的女性，可盯着陸有希看的眼神，卻意外地只是普通的注視，甚至沒帶上一絲惡意亦或是好奇，反倒是像過去就見過的熟人一般，稍稍帶着點溫和。
曹叔和曹珊珊兩人的話語停下了，止不住疑惑地看着這邊。陸有希雖是還沒弄清楚情況，可怎麽也覺得這裏不是适合說話的地方，便禮貌道：“阿姨，那個，要不我們出去談吧？”
顧母聽他這麽一提，便也沒有猶豫地就率先走出了病房。
外面的天氣相當冷，陸有希跟在後面一路上也沒同人說話，直到被領進了醫院外的一家餐廳坐下後，才見對方稍稍擡了嘴角，而後将菜單轉手遞了過來，開口道：“正好這個時間點，點些你喜歡吃的菜吧，邊吃邊說。”
對方口吻倒是不嚴厲，可單獨見家長這事兒到底是使得陸有希心裏很是忐忑。可長輩都已經說了讓他點了，他也不好說什麽，便想着估計自己愛吃的菜對方也吃不了，就照着顧誠安原來的口味，點了些他曾經喜歡吃的菜。
說起陸有希雖也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可在這樣的大人面前，到底是個孩子，想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所以服務員才拿走菜單沒多久，陸有希就強裝鎮定地端着杯子先是吞了口水，繼而聲音不大地開口道：“您是……顧誠安的媽媽吧。那個，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沒什麽事兒，”一聽他緊張的樣子，顧母便解釋道：“我就是提前來看看你，然後想跟你簡單地聊聊。”
簡單地？陸有希在心裏止不住重複了一遍，畢竟他眼裏的顧母雖然是自始自終都保持着禮貌的微笑，眼睛裏卻也着實看不出一點笑意，只是平淡，純粹的平淡。
對方一時也沒繼續開口，他也不知對方具體想談什麽，便只敢坐在這兒一字不吭地靜待着她的話。
顧母也确實不急不忙地，先是稍稍在陸有希身上打量了下，而後看着那張秀氣的臉，待了一會兒，才開口直言說：“我八年前就知道你們的事兒了，當然現在也多少猜測得到，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是在交往，對嗎？”
被這麽一問，陸有希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可還未開口解釋上一句，顧母便像是不用他回答似地，單刀直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你也不用緊張，我也不是來拆散你們的。”
聞言，陸有希猛地便将頭擡了起來，眼神裏很是驚訝。
這副驚訝的樣子被對面坐着的人盡收眼底，顧母一聲輕笑，便解釋說：“要拆散你們也輪不到我來，說實話，好幾年前我就勸過他了，我的兒子我懂，利弊都告訴他了他自然會自己衡量，可他這幾年做了什麽了？不是跟家裏吵，就是不回家。”
“不回家？”陸有希沒忍住小聲重複了一遍。
“是啊，”顧母很是感嘆，“我本以為，他上了大學有了女朋友就會好了，結果沒想到，繞來繞去，女朋友到是沒見到，到是又繞回你這裏了。”
陸有希不言，僅是聽着顧母慢慢說。
她臉微微側向窗外，并不看陸有希：“說實話，我其實也沒想通過，自己養的兒子從小就沒看到他有過這種傾向，怎麽會突然喜歡男的，我自然也是不能接受。可還是後來出了些其他事情，看見別人家鬧的支離破碎的，我才又注意到你們這個群體，了解了，想多了，也就接受了。”
“确實，”她轉過頭來，“我也說不上你們這些好好壞壞，我只是不想鬧了，人年紀大了，總歸是想兒子的。”
“哎，我跟你說這些幹嘛。”顧母自嘲地笑了下，而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阿姨，”陸有希開口道，“您真的不介意嗎？”
“不介意？”顧母笑笑，“介意自然是介意的，可能有什麽辦法呢？我昨天晚上聽說了這事兒，想了整整一夜都沒能睡覺。”
“你要知道每個母親都是希望她孩子能過上好的生活，哪怕不是大富大貴，起碼也是一般平凡人的生活。你能明白平凡這兩個字的意思嗎？”
是啊，他們到底是對于現在的社會來說，是脫離了‘平凡’的‘特殊’人群。
“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顧母轉而感嘆道，“我也看過書，甚至問過醫生了。性向這種東西，也确實不是我讓他改他就能改的，與其讓他照着我的期望去跟不喜歡的人結婚，就不說他幸不幸福，對人家姑娘也不公平。”
“只是……”顧母突然再次開口道，“只是，從昨天開始，我就在想這個人會是誰，我以為他雖然還是喜歡男的，大概是找到了新的對象了，可直到見了你，我才發現，還是你。”
“你就不好奇我怎麽知道你的嗎？”顧母看向他，眼神裏已經沒了剛才的情緒。
她說：“那年那些照片寄到我們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頭發剪了，臉上的表情卻還是跟那時候一樣。”
提到照片，陸有希心裏不由得沉了幾分，“阿姨，您那時候……”
“那時候我們收到照片，氣急了。畢竟不光是說照片這件事，而且那些照片還是直接寄到他爸辦公室去的。”顧母現在想起來似是都還有點生氣，“雖是不知道誰突然寄來的，可都是實在的東西，他爸自然是氣的要命，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只是氣歸氣，”她嘆了口氣，“這幾年我也看過來了，便想着不改變就不改變吧，能怎麽辦呢。”
“可是啊，”顧母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了些，“小陸，阿姨也是跟你談真心話，你們說起來也二十六七了，說年輕吧，你們也算是大人了，可在我眼裏你們都還是閱歷不足的孩子。”
“你們這分開這麽些年，現在想着和好，可你們真的能好好過下去嗎？”顧母突然問道。
确實，這個問題實在的不能再實在了，她擔心的也沒什麽錯，“當初你們的事兒我也聽說了不少，你能說你心裏就沒有埋怨過他一分一毫嗎？你真的能原諒他做的事情？”
陸有希低頭想了想，而後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騙您，說完全原諒心裏一點芥蒂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搶在了對方開口前繼續說道：“阿姨，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的确像您說的，我們雖然都二十六七了，其實在感情的處理上很多時候也不夠成熟，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自以為是的盲目，可有些東西，我們也在試圖改變。這八年間未能參與互相的生活，留下了空白，也留下了當年那些事情造成的傷疤。”
“可這些事情并不能阻礙我們，我們已經決定往前走了。”陸有希語氣很是堅定，“我真的，甚至都沒敢想過阿姨您會接受我們在交往這件事，我知道您作為母親，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我都理解。”
“盡管這中間八年的空缺還需要一點點去填補，曾經留在心裏的那些傷疤也可能沒辦法去幹淨了，可是我還是很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努力。所以也請您相信我，相信他，相信我們。”陸有希說。
顧母看着眼前因激動而眼眶都紅了的孩子，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正巧服務員将菜品都上了上來，看着滿桌都是自家兒子喜歡吃的菜品，顧母最終還是笑了笑，點了點頭，只是說道：“那就快吃飯吧，免得菜涼了。”
這頓飯吃得很是緩慢，卻也還算溫馨，到了後半段，顧母還是很欣慰地同陸有希聊起了這幾年的學習與工作，甚至還傳授了他一些關于開咖啡店的建議和想法。
而談起生活便自然也免不了提到關于他家裏的事情，所幸的是，顧母之前到底是多少了解過一些，聽到陸有希簡單地說道“本來是跟母親單獨過的，後來母親在他還上大學的時候病逝了”，便也沒有再提及其他。
飯後，顧母提出想去他們家看看，陸有希本還想着說要顧誠安來接好了，可讓顧母一句話攔了下來，便也沒想多地帶着顧母打車回了家裏。
畢竟是周末，顧誠安也未出門。聽見門鈴的時候，顧誠安還在想着是不是自己點的外賣，便穿着家居服便往門口走了過去。
可沒想到一開門，門口站着個本應該還在醫院的陸有希不說，背後還跟自己許久未見的母親。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下意識地就将人一把拉到了身後，用身體擱在了兩人中間，而緊接着陸有希便聽到的是，顧誠安語氣帶着點抵觸地就問了句：“媽，你怎麽跟他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