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車子一直開到黑山基地,度珍寶還沒有醒。
中途度若飛停車又看過她一次,探了體溫沒有發燒,叫名字仍沒有反應,度若飛雖然有點鴕鳥心态,慶幸不用太早面對度珍寶的質問,但也開始擔心她的身體,無奈車上條件簡陋,只能等到了黑山基地再找醫生看看情況。
進入基地時,因為車隊多出一個昏迷的病人,度若飛受到了詢問,度珍寶也被帶走隔離。
除了度珍寶的身份被說成“以前認識的小妹妹”,其他的度若飛都實話實說。這點也不算說謊,她和度珍寶原本就沒有血緣關系。現在度珍寶昏迷,一切都未可知,她的心裏也懷着疑問,這件事發生得實在是太巧了。
車裏運送的疫苗經過核查,确認無誤後,度若飛和隊員們被帶到一個小院兒裏休息,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黑山,好奇得很,盡管只看見了基地一個角,也能讨論得興高采烈。
正說着,有人敲門通知說度珍寶醒了。度若飛愣了一下,默默起身跟着過去。
黑山基地之大,度若飛在還沒進基地的時候就感受過了,基地隔離牆修築得又高又廣,俨然是個超級堡壘。這裏的士兵帶他們去休息的時候,經過了好幾座大院子,道路也很寬闊,沒看到新搭建的樓房,顯然不缺地方。
中辭市周邊多是大小城市,樓房清理起來十分麻煩,土地面積也不能和平房大院相比,限制了中辭基地向外擴張。度若飛一邊分神想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擔心着一會兒見到度珍寶以後會發生的任何狀況。光是見到度珍寶這件事就夠讓她緊張。
“那姑娘長得那麽漂亮,怎麽眼睛看不見呢。”帶路的士兵似乎憋不住了,語氣遺憾地感慨了句。
度若飛回過神說:“天生的,沒辦法。”
士兵搖了下頭,沒有深聊的意思,度若飛倒是被這一句話弄得情緒低落起來,腦子裏不再亂想。不管怎麽樣,這個人是她妹妹。
到了一處位置偏僻的院子,度若飛打眼一掃,猜這裏是專作臨時隔離用,其他房門都關着,只有其中一間病房門打開,裏面站着一男一女兩個醫生。那士兵沒跟進來,度若飛跨進門,視線先不自覺躲了一下,接着強迫自己看向病床。
分別的時候度珍寶十九歲,幾乎長定型了,身高一米六幾不算矮,只是人看着她的時候總下意識覺得她柔弱,想保護她。比如現在,看着度珍寶雙手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甭管之前度若飛腦子裏轉過了多少念頭,第一眼就紮紮實實地心疼了。
度珍寶的身體有些緊張,頭垂着抵在膝蓋上,視線也向下垂,眼睛沒有神采像是在發呆。聽到有人進來,她的頭微微朝門口方向偏了一下,除此沒有動作。
以前的度珍寶是能聽出她腳步聲的,度若飛心裏忽然想。
看到度若飛進來,女醫生語調柔和地說:“小姑娘是你帶來的?你們認識對吧?我正在問她的名字,她不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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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若飛喉嚨堵得只剩條縫兒,困難地擠出聲音來:“她身體沒事吧?”
度珍寶驀地擡起頭“看”向度若飛!兩個醫生都吓了一跳。度若飛對這個有心理準備,但心跳還是突然加快。度珍寶直直面對着度若飛的方向,又不開口,病房裏靜了一會兒,男醫生驚疑地瞧着度珍寶的眼睛,同時回答:“血糖低,已經注射了葡萄糖。病人不肯配合,沒辦法做進一步檢查。”
度若飛點着頭,邊聽邊忘,盯着度珍寶張開了嘴唇叫她:“度若飛。”
那聲音裏的信任、像是虛弱又像是不自覺依賴的輕輕的尾音,一下子擊中了度若飛的心髒,讓她立刻抛開了種種顧慮,大步上前用力擁住了度珍寶,堅定地回答:“是我!”
這突如其來的仿佛姐妹相認般激動熱烈的場景讓兩個醫生又吓得一愣,兩人對視一眼,女醫生:“你們先聊會兒,我讓人拿午飯過來。”而後默契地走出房間,幫她們關上門。
度若飛雙臂緊緊抱着度珍寶,感覺到這具身體的瘦削,心裏愧疚得直欲滴血。度珍寶昏迷着的時候她沒敢細致看,怕觸動心底的情感,現在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在眼前,她從看見度珍寶起就無意識保持着的防禦狀态瞬間被撕破了,她的親人還活着!她們還能再團聚!這種最原始的感情終于爆發,沖潰了後天的隔閡。
等理智回歸的時候,度若飛才驚覺自己哭了,接着她便感覺到度珍寶也緊緊環抱着自己,而度珍寶的臉埋着的那塊地方也被哭濕了。
度若飛擡手輕輕放在度珍寶的頭頂。防禦狀态一打破,她的思維也扭到了正軌,默默擔心着度珍寶這兩年是怎麽過的,一個小女孩,眼睛還看不見,會不會受了很多欺負?
一些刻意壓制的記憶在慢慢恢複。
領養度珍寶以後,父母帶她去遍了全國各地有名的醫院,知道無法醫治也沒有放棄希望,跟進着醫學技術的最新發展,定期複查等待轉機。
到了學齡,家裏先送她到特殊學校,後來發現度珍寶不适應環境,學習能力突出,決定讓她轉入普通學校,由母親陪讀學習文化課。這已經很艱難,度珍寶還必須學習盲文課程,又要經常與特殊學校的老師同學溝通,一些生活上的不便利之處,視力健全的人無法設身處地地考慮到,這種時候就需要與同類人群-交流經驗。
度珍寶“看”人的本事就是在特殊學校學到的,當別人發出聲音的時候,依靠聽覺判斷對方的位置,再活動眼球把“目光”轉到那個方向。她的眼睛條件不算壞,聽覺水平異常優秀,反應足夠迅速,因此這個技能練得熟,頗能唬人,也可以讓同學們不那麽害怕她的“不同”。
這麽一個比大多數人都要堅強的女孩,在過去安定平穩的時候偶爾還會受欺負,到了現在秩序不太管事兒的時候,難說會遭遇什麽。
度珍寶只是默默流了一會兒眼淚,然後她環着度若飛後腰的手松了點勁兒,人也退出懷抱,度若飛就低頭看她。
她臉上都是淚痕,狀态還算穩定,度若飛定了定神低聲問:“你身體感覺怎麽樣?有哪兒難受嗎?”
度珍寶先點了下頭,又說:“沒有難受。”
她的手沒撒開,兩手抓着度若飛腰兩側的衣服,好像還有點不安。度若飛雙手扶着她的肩,沉默幾秒,接着問:“這兩年……你還好嗎?你為什麽會在河邊?”
度珍寶低着頭說:“實驗失敗,我被丢棄了。我想回中辭市,路上忽然暈倒,後面的事我都不知道。”
她給出的解釋過于簡單,幾乎把敷衍兩個字挂在明面上,但度若飛還是立刻接受了這個答案,并且按下了心裏浮起的疑問,不去思考,只對她說道:“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你在這兒再等一等,下午我們就回中辭市,我們一起回去。過去的事都別再提了,只要你回來就好。”
“下午就回?”度珍寶頓了下,“我們現在在哪?”
“我們在黑山基地。”度若飛猶豫一下,坐到她身邊告訴她,“這兩年中辭市擴張了,變成中辭基地,還和附近的基地建成了聯系。黑山基地是一個很大的地方,你還記得地理課學的黑山的位置嗎?我們就在黑山旁邊。”
“記得。”度珍寶問,“我們為什麽在這兒?”
“我出任務要到黑山基地,經過浏河的時候看見你在那裏。”度若飛說着,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爬上脊背,讓她感到不自在,這是本能在敦促她懷疑,但她再一次忽略了,舔了下嘴唇,“你當時昏迷着,我就把你放在車上一起帶過來了。下午就回去了,別擔心,回去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她強調地說。
度珍寶轉頭朝她笑了笑:“那太好了。”
看她這樣配合,度若飛也笑了下。又聽度珍寶問:“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不是,還有幾個人,在別的地方休息。你不用管這些,只要乖乖地待着,到了時間一起走就行。”度若飛像個複讀機,不肯邁一步進入新的話題,也隐隐擔心着度珍寶要說的話。
“回去以後,你還是我的姐姐嗎?”度珍寶問。
“你說什麽傻話,當然是了。哈哈。”度若飛刻意笑了兩聲,簡直像是在示弱了。
“不論我做了什麽,你的回答都是這樣,對嗎姐姐?”度珍寶手一擡,碰到度若飛的胳膊,滑下去抓住了她的手。
度若飛臉色一僵,想吞咽口水卻發覺喉嚨幹渴。這句話裏的含義她不敢深想,度珍寶的态度也與過去很不一樣。
“你……”她後知後覺,度珍寶好像變得不“乖”了。
基地上空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度若飛詫異地擡頭,沒提防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視角改為了“不明”,在這裏解釋一下:從身體上來說度若飛是攻;不排除反攻情節的可能;兩個主角的視角都會有;從劇情比重很難分出第一主角。綜上,為了減少誤會,決定把視角改為“不明”。麽麽噠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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