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關了燈,眼前只餘一片黑暗。
度珍寶安靜地趴伏在管道中, 身體被拘得變形, 肩膀和胯部尤其不舒服。她眨了眨眼,閉上了, 側耳細聽。
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三個人,度珍寶一動不動, 凝神聽了一會兒, 認出其中一個是狄萌, 那就沒錯了。她靜靜等待, 直到腳步聲将要來到自己正下方, 她奮力躬起身,向身下的管道捶了一記。
四個點提前被穿透,中心再受到重擊, 身下這塊鐵皮終于承受不住這份壓力,轟然斷裂, 帶着度珍寶砸穿天花板, 直直墜落下去。
度珍寶用那塊鐵皮護住頭臉, 下落時看見三雙腳, 一雙狄萌的, 一雙女性的是首領, 一雙男性的應該是保镖,她迅速向目标伸手,就像是慌亂之下無意識的揮動。保镖立刻上前攻擊度珍寶, 利刃捅穿鐵皮,險些紮到面部。首領向後退,同時度珍寶重重摔在地上。
“哼……”度珍寶疼得低吟。
“你怎麽在這?”狄萌驚訝地問了句,那保镖的第二次攻擊便遲疑了一下,度珍寶翻身躲開刀刃,撐了下地面,沒能爬起來。
首領也看清楚了度珍寶的樣子,伸手攔住那保镖,低頭看她。度珍寶癱在地上狼狽喘息,也擡頭看過去。
纖瘦的身形,極為白皙的像是終日不見陽光的皮膚,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首領說:“訓誡室,六小時。”而後從她身旁走過,沒有多給一個眼神。保镖立刻跟上,留下狄萌處理現場。
狄萌繞着度珍寶走了幾步,露出同情的表情,問:“能走嗎?要不要我叫人來擡你?”
度珍寶身上到處都在叫疼,斜她一眼道:“別忙着看戲了,扶我一下。”
狄萌摻起她:“小鬼,你藏在上面想幹什麽?”
度珍寶:“我想看看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正在挖洞就掉下來了。”
“看到了,好看嗎?”
“比你好看。”
狄萌扶着她走向訓誡室:“為了這一眼,你知道你要受到什麽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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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度珍寶說,三年前浪歌為了帶她回來,任務出錯,一回到總部就進了訓誡室。她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持續刺激痛覺神經,令人時刻處于疼痛之中不得解脫。
當時浪歌進去了七天,出來時還好好的。她雖然沒有浪歌的體質,沒有接受過忍耐疼痛的專訓,但是在行動總部的那段時間,她訓練從不偷懶,身體素質比過去強多了。疼六個小時,應該忍得住。
她神色輕松,狄萌看在眼裏,只一味偷笑,不作提醒。
被捆在床架上時,度珍寶還在想,首領問也不問一句,也不說把她禁足,竟然縱容浪歌到這種地步嗎?緊接着,疼痛感一瞬遍布全身,把所有的念頭都排出腦海。
度若飛坐在房間裏焦急地等,十指交叉,攥得關節僵硬。
開門聲傳來,度若飛立即擡頭,見是狄萌,目光便暗了下去。
狄萌:“不用着急,再過六個小時她才能回來。”
“她怎麽了?”度若飛站起。
狄萌:“想知道?那你先告訴我,你們想幹什麽?”
度若飛抿唇,戒備着她,說:“我不知道。她一直沒有回來。我不知道她去幹什麽。”
狄萌聳肩:“那你慢慢等吧,本來還想帶你去看看她。”說着帶上了門,這次沒鎖。
度若飛追了一步停住,原地踟躇許久,将門大敞開,然後坐回床邊。等吧。
等到夜色沉沉,終于外面有了聲音。度若飛奔到門外,見兩人擡着擔架,度珍寶雙眼緊閉躺在上面像是昏過去了。度若飛沖到旁邊去握她的手,發覺她的手在細細顫抖,度若飛驚問道:“她怎麽了?!”
走在旁邊的狄萌:“疼暈了,沒事。”
疼暈了?度若飛看她身上,衣服換過了,看着很幹淨,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擔架擡進房間,度若飛親手把度珍寶抱到床上,短短幾秒的接觸足以讓度若飛确定,度珍寶渾身都在止不住地抖。
狄萌:“她自己會好的。”
度若飛氣她不鹹不淡說風涼話,不客氣道:“出去!”
狄萌聳肩,關了門把空間留給她們。
度若飛站在床邊,這麽一會兒,度珍寶額頭上就冒出了汗。度若飛擰了條毛巾過來替她擦汗,動作已經放得很輕柔了,卻還是讓她的小臉皺巴起來,好像十分痛苦,口中發出破碎的痛呼,聲音太弱,聽着就似嗚咽。
“怎麽弄成這樣?”度若飛茫然地喃喃,想了些什麽,彎腰解開度珍寶的上衣扣子。衣服裏面幹幹淨淨,沒有受傷的痕跡,度若飛拉起褲子,腿上也是幹淨的。究竟怎麽回事?
“度珍寶?”度若飛喚她的名字。
只有哼聲,不知道是回應還是難受。
度若飛一雙眼空空的,除了坐在床頭陪她,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麽,手裏拿着那條毛巾,一看她額頭滲滿了汗,就替她擦一次。從她漸弱的反應,度若飛知道她應當在好轉。
專注于度珍寶的狀況,幾乎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度若飛照看了她一晚,看着她從一開始連呼吸都會發痛的模樣,到後來漸漸地舒展了五官,不再那麽難熬,自己也好像從泥潭裏爬出來一趟,轉頭才發覺天已經亮了。
愣愣看了會兒窗外,忽然聽到一聲虛弱的“姐姐”。度若飛立刻回頭,但度珍寶的眼睛依然閉着。
良久,度若飛回應了一聲:“哎。”
度珍寶醒來的時候,看到度若飛側對着她,坐在床邊望着別處。她看度若飛利落的面部線條,眼神裏帶着迷戀,覺得怎麽看都不夠,可是看了一陣子她就不滿足起來,想讓度若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度若飛。”輕得像氣聲。
“嗯,你醒了?”度若飛轉過臉,喜悅又緊張,觀察她臉色。
度珍寶:“你沒有睡覺?”
“沒事。你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度珍寶眨了下眼,慢慢說話:“疼,全身都好疼。他們綁着我,刺激我的痛覺,躲也躲不掉,我好難受姐姐。”
度若飛不會安慰人,手掌摸着她的頭發:“不怕。”
度珍寶試着翻身,那種席卷全身的疼痛似乎又回來了,她蹙眉長長“嗯”一聲,執着地改換成側躺,手臂環住了度若飛的腰。度若飛身體半扭,一下僵住,保持這個難受的姿勢半天沒動。
如果度珍寶只把她當姐姐多好。
那樣她想對度珍寶好,就對度珍寶好,不用有心理負擔。說話也不用夾槍帶棒,做事也不用瞻前顧後,她想和度珍寶和好,就能和好。弄成現在這樣,關系比她們做姐妹時候還不如。
度若飛說:“你躺好別亂動,我去把毛巾投一投,你擦擦臉。”
度珍寶擡起臉看她,不說也不放手,臉上已經沁出了汗。
度若飛不忍心了,低聲問:“昨天怎麽樣?”
“定位器貼在首領鞋子上,她不把那雙鞋扔了,我們就能找到她。”度珍寶說,“沒想到她穿着長衣長褲,摸不到其他地方。”
“貼上就行,你做得很好。”度若飛問,“她懷疑你了嗎?”
“不知道,她沒有和我說話。姐姐,我口渴。”
度若飛還多餘想了下是哪張口,馬上唾棄自己,度珍寶都這樣了怎麽可能還轉那些念頭。“我去給你拿杯水來。”
“好。”度珍寶放開她,柔弱地側躺着,眼睛随着度若飛而動。
度若飛倒了杯水:“我扶你坐起來?”
“動一下都疼,你喂我好不好?”
“我去要一根吸管。”
“用嘴巴喂好不好?”
“……”我聽錯了嗎?動都不能動了還想着這些?度若飛懷疑起了自己忠誠可信的耳朵。可是度珍寶勾起的嘴角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你不要喝了。——不行,不能這麽說。
你就不能安分點嗎?——還是有點強硬。
自己選,要麽吸管,要麽不喝。——如果度珍寶選不喝呢?不可能真不讓度珍寶喝水,她要怎麽下臺階?
還是當沒聽見,直接去拿吸管吧。度若飛邁步。
她站在原地發了半天怔,度珍寶哪會猜不到她想什麽?一定是拿不準對待自己的分寸,但度珍寶要的就是她拿不準。“如果你拿吸管,我就不喝。”度珍寶不僅不給她臺階,還把她吊起來了。
度若飛愕然瞪她,而後惱羞成怒道:“那你就別喝!”放下杯子直接離開房間。
度珍寶望着床頭的水杯,一伸手就能夠到。她其實沒有那麽渴,就在心裏無聲地數數。
一,二,三……六十,度若飛黑着臉推門進來,手裏拿了根吸管。她把水杯放進吸管,蹲下-身扶着吸管頂端碰觸度珍寶的嘴唇。“張嘴。”
度珍寶意味不明地瞧她一眼,沒再搗亂,含住了吸管,将溫水一股一股吸入口中,吸了幾下,緩慢吞咽,水滑過喉嚨發出“咕咚”一聲。
度若飛的臉突然有點紅。
度珍寶立刻發現了,笑一笑,張嘴将吸管含得深了些,吸一口便咽一次,“咕咚”、“咕咚”一聲接一聲,度若飛的臉越來越紅。她心發慌,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是因為度珍寶的勾-引?可這怎麽算勾-引?
就怪度珍寶!度若飛一股腦把錯推在她身上,心裏才剛好受一些,喉嚨也忍不住随着度珍寶一起吞咽口水。
聽見自己這一聲,度若飛吓了一跳。恰在這時度珍寶嘟嘴,像是用舌頭頂出了吸管,笑着說:“我喝飽了,謝謝姐姐。”
度若飛脖子也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一支半節 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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