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還是不是戀人？”

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見若瞳對我說的話，我沒有給她肯定的答案。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出現的時候我會怎樣回答。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不讓“還是不是戀人”這個問題困擾我們。我們一起相處過181個星期。我們一直保持距離，因為最親密的戀人是不會靠得太近的。

181個星期前，我的高中生涯已經接近尾聲，向英國劍橋大學遞出的留學申請也已經批準。這個消息是梅琳最先通知我的。她的母親夏老師是副校長也是我們班主任。梅琳從高一開始就受到全班甚至全校的關注，是我們高中三年的風雲人物。我默默無聞，一心埋首于書堆。梅琳也向國外遞出了留學申請。然而卻未被批準。對此她母親甚至全校都不可思議。

梅琳曾對我說，康仁聶，你運氣真好，不像我這樣。我說，怎麽說呢？她說，你得到了這個機會，我得到的只有全校千百師生的冷眼。我說，我也很意外。她說，一點也不意外，這事總有一天會來，我終會從頂峰落到低谷。我質疑的看着她。她苦笑，我三年來身上肩上背了太多東西，現在我已撐不住了。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感受，她确實得到了很多人的期待，也承受了相等的壓力。壓力過大總有力竭的時候。她不是一個巨人，只是一個受人擺布的木偶。生活學習都被人安排，不能自己。我忽然覺得她很可憐，平時見她眼高于頂，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俯視我們。原來是高處不勝寒。

她轉身背對我離去，我發覺她變得很瘦弱，仿佛再走幾步便會倒下。我有一種想沖上前與她并肩同行，在她快要倒下時攙扶她一把的沖動。然而我終究沒有這樣做，她也終究沒有倒下。但在我心中她已經倒下了。平時我們眼中那高傲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

我們的教室坐東朝西，每天坐在教室裏都能感到陽光的沐浴洗禮。然而喬若瞳卻總是背對陽光，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怎樣的陰暗面。因為高中三年我從未聽她好好的說過一句話，老師的問題她也總是搖頭拒答。喬若瞳不是我們班上最起眼的女生。中等的個子，瘦削的身軀，齊肩的短發，身上總愛着一件白襯衣。這樣的女生大街上到處是，然而某些時候我卻發現她的不凡。她仿佛是梅琳的宿敵，我們班上的男女生都争着向梅琳套近乎，她卻總是故意疏遠，有時看來好像是梅琳想和她接近，她卻不理不睬。這真是一幅有趣的畫面。

有時我和她在街上碰面，只是會意的笑笑，甚至連笑也不勉強了，只是微微的點頭。我不擅長溝通和交流，所以與班上同學之間總有一段距離。然而與喬若瞳，我會覺得很接近。她也和我一樣的性格，所謂的“人以群分”大概就是這樣子，不過我們又仿佛是離群的。“以群而分”卻又總是離群，想想來還真是可笑。

梅琳曾對我說，喬若瞳真是一個怪胎。我笑了笑，她的确有點怪。梅琳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意無意的接近她，難道是我犯傻？我說，你不是，也許只是因為你想得到每一個人的關注，然而她卻總是不睬你。梅琳說，也許真是這樣，那看來奇怪的不是她，反而是我了。

這世界上有不同種的人，也有許多不合群的人。這些不同不合的人有仿佛有意無意結成一個陣營。我知道我和梅琳是不同種，也合不成群的人，然而我們卻總是能有話題，看似同種合群的我和喬若瞳卻總是隔着那麽遠的距離。

課後的學校走廊與周末的鬧市相差無幾，到處湧動着人群，不注意便會擦着別人的肩，踩着別人的腳，拽着別人的手。

我和喬若瞳最接近的時候只有0.01公分，48個小時後，我喜歡上了這個女生。

我快步走出教室，看也不看門口有人與否。一步跨出就向左轉，喬若瞳這時竟然也踏步走進教室，我比她高半個頭，竟一下子撞在一起。我的下巴正磕在她的鼻頭。她瞬間向後倒去，重重摔在地下，同時鼻中留出鮮紅的液體。

我怔在原地，連忙趴下看她，搖了搖她的手，她的眼睛一閃一合，眼角明顯有了淚花。

我在幾個同學的幫扶下帶她進了醫院，幸虧沒有大礙，我卻因為行事莽撞被罰寫報告和罰站三節課。可是她卻為我求情，把罰站免了。放學後我去看她，她已經出院回家了。

我去她家時，她一個人在家。我很內疚的向她一直道歉，她一直說沒關系。

Advertisement

她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接過來，看着她。她的鼻尖還是紅腫的，我不敢一直盯着她看。她的眼神銳利的仿佛一把刀。盡管她會笑，也只是嘴角的抽動，眼神永遠是那麽冷厲，讓人看了打心裏發寒。我平時雖然也是一個沉默的人，卻沒有如她那般沉默得令人害怕。

她請我坐下，我們半響沒有說話，氣氛異常尴尬。我正準備起身告辭，她忽然說，你要走了嗎？

我“嗯”了一聲，正準備起來，她又說，連你都不敢和我說話，看來我還真是那麽令人難以相處。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的這話又令我坐定。我總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孤獨的人。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仍是如常的冷。可是剎那我又看到了可悲，看到了渴望。

我說，你別那麽想，你要試着放開，不要太嚴肅了。她忽然瞪着我，那你呢？

我不料她有此一問，是啊，我都是這個樣子，有什麽資格教她怎樣與人溝通呢？

我無言以對，她仿佛看出我的不堪，接着說，你為什麽不試着放開自己呢。

我更默然。

她盯着我好久，卻一直不說話，我不敢如斯看她，只是低着頭。

隔了好久，她忽然問我，你的名字好怪，是誰取的。

我笑了笑，說，是嗎？其實是我爺爺取的，這名字有特別寓意的。

她冷冷的說，是嗎？

我很奇怪她為什麽沒有深入問我，因為平時百分之百問我名字的人都會問我這個名字的含義。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什麽寓意，可以告訴我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