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長歸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沒有将汽車當飛機開的經驗,如今無師自通,仗着年三十街上無人連闖兩個紅燈,冒着被白家女眷擰掉耳朵的危險,飛一般沖向唐業雄的別墅。

別墅大門高敞,主車道直直通向車庫,一眼望到頭,整棟別墅人去樓空毫無生機,別說薛靜柔,連一只活蟑螂都瞧不見。

白長歸下車,明知無望還是殘存希冀朝裏走。

他上回來這兒,心懷厭憎,這回過來,真是半分情緒也沒有,整張臉木木的,仿佛自己也随這棟別墅被掏空,成了無心之人。

确定別墅裏半分線索也沒有後,白長歸回到車上。薛靜柔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他嘗試過gps定位對方手機,也無濟于事。

白長歸離開別墅,繼續往地府酒吧去。

深冬的夜黑得十分早,又是除夕夜,街道從午後開始便鮮有人跡,商鋪全都早早閉門打烊,只有滿城大紅燈籠高高懸挂,以及兩側行道樹和路燈連成的炫彩燈河。

白宅開始接連給他打電話,先是白母,接着姑姑白瑾,最後換成白奶奶,無一不挂心,無一不憂慮。

她們都在問白長歸要去哪,白長歸也想問自己該去哪。

去哪兒才能找回薛靜柔?

地府酒吧在除夕夜本也是營業的,只不過今天有所不同,白長歸到的時候,一輛救護車剛好離開。白長歸聽着救護車的鳴警聲,一陣心驚肉跳,他跑進地下酒吧,相比別墅這兒同樣空蕩甚至幽深漆黑,他摁亮壁燈,四處搜尋,除了一點點血跡并無線索。

小忙以酒吧為家,他被強行帶走,這兒自然是要見血的。

白長歸蹙眉往外走,不過幾分鐘功夫,外頭天色徹底暗沉,酒吧街以混亂著稱,街頭街尾兩杆路燈長年損壞,如今只剩地府門口幽幽半亮着一盞,也是可有可無。

白長歸一邊思索對策一邊往對面車前行,不過幾步,他忽然聽到旁邊巷子裏潛伏的腳步聲,伴随幾下金屬拖過水泥地面的刺耳刮擦聲。

白長歸警覺地豎起耳朵。

風聲從這條短窄街道呼嘯而過,夾帶鬣狗圍獵的重重殺機,白長歸知道自己落進一道網,只不知道這道網能否帶他去見薛靜柔,因此他并不急于脫困,仍舊一步一步穩穩往車門去。

直到他拉開車門,兩側黑巷裏才呼啦啦沖出十多個男人,全是兇神惡煞的模樣,十足草莽匪寇,他們搶到白長歸身邊,兩根鐵棍不由分說往他身上落,白長歸矮身躲避,同時捏住其中一人手臂,掄棍替自己抵擋。

兩根猛力揮出的鐵棍撞在一起,撞得其中一人虎口生疼,五指微松,那棍子已經被白長歸眼明手快奪走,緊緊握在手裏,随之邦邦兩下敲在就近二人的膝蓋上,直把對方敲得歪倒在地,抱着重傷的膝蓋半晌爬不起來。

白長歸手握鐵棍,心裏明白這批人上來便下狠手,壓根沒打算生擒後将他帶走,更別指望能親眼見到薛靜柔了。他有些惱怒,也有些失望,更多是明确了自己形勢不利,開始着手逃跑。

車子就在身後,偏偏一個又一個人擠過來,朝他大動幹戈,白長歸邊擋邊退,很快被迫遠離自己的車,被隔離到馬路對面。

白長歸手裏只有一根鐵棍,對方卻是幾十只手腳外加鐵棍砍刀,街道頭尾偶爾有人路過,瞧見這邊陣仗,也是吓得急急逃竄,生怕被波及。

白長歸抵擋許久後,氣力不濟,手臂先是被人狠敲悶棍,他側身去擋,結果背後空門暴露,立即被亡命徒砍上一刀。

白長歸心中大駭,踹開前面擋路的人,先避過背後執刀者,再往邊上一輛不知主人的豐田轎車後躲。

背部被砍的位置靠近脖子,這刀明顯是往腦袋去的,白長歸摸摸後腦勺,感覺那兒涼絲絲幾乎已經成了個半瓢。

這些人不用自報家門,白長歸也知道是誰指使來的,他左右掃視街道情形,在又一波人沖過來時,艱難抵擋。

對方人數在減少,白長歸傷勢也在同比增重,那些揮舞的刀鋒數次從他眼前劃過,如果他有九條命,今夜就已經浪費了八條。

他要留住最後一條命,去接薛靜柔。

說好接她回家,決不食言。

就在此時,酒吧街前射進兩束車光,一輛藍寶石賓利快速駛進街道,輪胎抓地的聲音響徹夜空,刺得所有人耳膜發疼。白長歸敏銳察覺到身邊鬣狗們收斂了蓬勃的兇勁,大概都未從驟然變故裏回過神來。

白長歸不知賓利車來路,想退到邊上以不變應萬變,誰知賓利猛然停止,副駕駛側門從內被推開,駕駛座上的施嘉瑛露出一張大白臉,又急又怕,嗓門直接破音,“快上車!”

白長歸立即向賓利沖去,旁邊的斑鬣狗察知他意圖,也是迅速阻攔。

另一邊,一個男人掄起鐵管猛敲賓利駕駛座車窗,施嘉瑛受驚尖叫,顫抖着往副駕駛躲避,可是副駕駛的車門打開,已經有別的男人鑽進來,一把擒住施嘉瑛手腕,要将她拖出車子。

施嘉瑛被安全帶綁着,拎起旁邊皮包朝男人頭臉猛砸,那包沒裝重物,殺傷力太弱,男人搶走皮包扔出車外,伸手攥住施嘉瑛頭發,罵罵咧咧使勁扯她。

施嘉瑛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疼,當場掉下兩行熱淚,但她猶然頑抗,雙掌摸到男人臉頰,開始拿長指甲死摳對方眼睛鼻子,男人比她更快落敗,嗷嗷叫喚往後躲,施嘉瑛趁機戳他眼珠子,居然一指戳中,疼得對方捂住眼睛倉皇逃竄。

施嘉瑛緊張得視線發花,手忙腳亂關上車門,厲聲尖叫,“白長歸你在哪兒?快點上車啊!”

駕駛窗被那失心瘋男人砸出裂縫,施嘉瑛恐懼萬分,恨不得立即開車逃離現場,可她不能逃,她逃了,白長歸今晚必然交代在這兒。

施嘉瑛不能逃,又沒能耐下車幫白長歸,急得直摳方向盤。她進這條街道前便已報警,可誰也不知道警察為什麽來得這麽慢,施嘉瑛一顆心懸在嗓子眼,簡直要發瘋。

白長歸被兩名壯漢困在人行道上,施嘉瑛再等不了,她解開安全帶,用盡全身力氣猛撞開這側車門,把那砸窗的瘋子撞開,接着将車往前開出二十多米,探頭大喊,“白長歸!跑!”

二十多米的距離,這頭是紅眼發瘋的斑鬣狗,那頭是緊張萬分的施嘉瑛,施嘉瑛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你打不過這些人,你總能跑贏他們吧?

白長歸猝不及防踹開倆人,開始拼命往前跑,這短短二十米,幾乎要了他這輩子的命。

身後所有人跟着他跑,隔着一人身距離,白長歸蹿進駕駛座,直接坐上施嘉瑛大腿,壓着她的腳猛踩油門,幸好這二人都不是五大三粗的體型,賓利車離弦之箭蹿出去,穩穩妥妥,很快消失無蹤。

一甩脫鬣狗群,白長歸立即從施嘉瑛腿上離開,坐回他的副駕駛,并輕聲道歉。

施嘉瑛剛剛經歷生死,徹底不拘小節,只關心白長歸的傷,“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

汗液血液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白長歸靠在位置上,氣喘籲籲,“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施嘉瑛哭喪着臉,“我不知道你在這,我是來找小忙的。”

白長歸皺眉,沒弄明白小忙為何與她扯上關系,他側頭看她,見她精心編好的發辮如今全毀,妝容更是一塌糊塗,唯獨身上華貴衣裙尚好,但也髒得沒了仙氣,他忽然沒力氣過多發問,只覺這世上所有一切愛誰誰都與自己無關,只要別讓他再失去一次薛靜柔就好。

“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施嘉瑛受驚不淺,如今脫險,情緒一放松,眼淚莫名其妙開始往下滾,“這還是除夕夜呢!他媽的除夕夜呢!小忙到底去哪了?那些人為什麽要打你?你除夕夜不呆在家裏瞎鬼混什麽?”

她剛罵完白長歸除夕夜不呆在家裏出門鬼混,轉瞬意識到自己原本也是除夕夜離家鬼混,半斤八兩實在沒臉多加指責,便悻悻不說話,片刻後她覺得頭皮發熱,伸手摸摸,居然摸下一撮拿着血皮的頭發,她驚得手抖,哭得更生氣,“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哎喲疼死我了!”

白長歸瞧見她可憐的頭皮,有心安慰兩句,卻仍舊只會說抱歉。

施嘉瑛捂着腦袋哭,“要不是因為利用過你,我才不蹚渾水!白長歸,我和你兩清了!”

白長歸深深看她一眼,沒有言語。

施嘉瑛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緊張道:“幹嘛這樣看我?”

白長歸疲累搖頭,許久淡淡說道:“只是想起薛靜柔和我說過,總有一天,你會在我需要幫助時施予援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想起薛靜柔,身上傷痕全都幸災樂禍放肆疼痛起來,于是再不說話,由着施嘉瑛一路往醫院開,送他去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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