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施嘉瑛極重形象,下車前不忘打散頭發,用手指攏順搭在胸前,若不是皮包被歹徒扯走,她還能對鏡補妝,彰顯大家走秀風範。

白長歸背上血水濕透襯衫,額頭汗津津一片濕潤,他本想撐口氣自己走進急診通道,結果冷風一吹,差點沒将他輕飄飄掀倒。施嘉瑛吓一跳,這才意識到白長歸傷勢遠比肉眼所見深重,忙扶他往前疾走,嘴裏不停呼喚醫生。

值班的醫生瞧見白長歸面色慘白整個人如水裏撈出一般,忙讓人把他扶上床,動手剪他衣服。白長歸由他們搗騰自己,只伸手去抽褲兜裏的手機。

可惜手機被鐵管砸變形,已經無法使用。

醫生将他上身脫得精光,正要解他皮帶,施嘉瑛急忙轉身,不忘關懷道:“你要聯系誰?我幫你打。”

白長歸疼得厲害,聲音卻是冷靜,“給白宅打,報我平安,就說今晚我和你在一起,不回去。”

“什麽?”施嘉瑛吃驚,他們倆是将緋聞鬧上電視的人,如今除夕夜還往白宅傳這等消息,若白家人信以為真,往後可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了,“你确定?薛小姐呢?她要是知道了,會生我的氣吧?”

醫生護士已經在趕施嘉瑛,白長歸最後叮囑道:“照我說的做!打進白宅內線,接電話的一定是我媽,你報上自己姓名,就說和我在一起,往後不要多說,說多了我奶奶就要搶電話,也別直接給我姑姑打,她現在在家,沒留神就讓我奶奶知道了。記住,一定報上你的名字!然後你拿着手機,我姑姑很快會聯系你,你再把我的情況告訴她,讓她來找我。”

他神情嚴厲,把這通電話當成救命稻草般,施嘉瑛不由震悚,忙去走廊打電話。

要打聽到白宅內線并非難事,施嘉瑛只等片刻,電話那頭果然響起一道溫柔女聲,輕聲詢問她的身份。

施嘉瑛确定她就是白母後,照白長歸囑咐說話,口齒清晰,耳朵伶俐,一聽對方那兒近近傳來另一個蒼老女聲,認定這就是白長歸奶奶,便果斷挂了電話。

白母不過回頭應答一句白奶奶的問題,再回神通話已經終止,她奇怪地放下聽筒,面露猶豫。

“是誰?”白奶奶拄着拐杖走過來,“是不是長歸說不回來了?他從小到大什麽時候這樣急躁過?從他出門起我就猜到今晚見不到他,有什麽好支吾的,哼,再不報平安,我就上街找他去!”

白母點頭,陪着笑臉,不确定道:“是長歸沒錯,可打電話的人是位叫施嘉瑛的年輕女性,說長歸今晚和她在一起,不回來了……”

“誰?”白奶奶和遠處沙發上的白瑾異口同聲,前者憤怒于大年夜和白長歸在一起的女人居然不是金芸,後者疑惑的是白長歸怎麽又和施嘉瑛牽扯關系,薛靜柔去哪兒了?

“施嘉瑛。”白母重複一遍,“是叫這個名字。”

白奶奶疑惑,拄着拐杖叨叨思考施嘉瑛是何方神聖。

白瑾轉身看向丈夫顧念宸,悄聲詢問,“怎麽會是施嘉瑛?他不是去接薛靜柔的嗎?”

顧念宸低聲道:“年夜飯非比尋常,長歸跑去和施嘉瑛守歲無疑承認他們倆的關系,他不會這樣做,不能親自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一定是他那兒出事了。”

白瑾皺眉,想起白長歸下午急匆匆往外跑,可不就是出事了嗎?“出事的還有薛靜柔。”她篤定道:“他不打我電話,改打家裏內線,也是提醒我要繼續隐瞞薛靜柔的事,別讓老太太知道。薛靜柔八成出了大事,還是不大光彩無法言明的事,這是唐業雄造孽無疑了。”

這對夫妻心照不宣,彼此交遞眼神,心中已有盤算。

顧念宸起身和白奶奶白母說話,轉移她們的注意力,白瑾悄悄起身去往外間,給施嘉瑛回電話。

白長歸讓施嘉瑛等白瑾的電話,卻沒想到這樣快,仿佛他們姑侄事先已經安排好,她的電話不過是個信號。施嘉瑛将今晚經歷照實描述一遍,那邊白瑾聲音越來越冷,最後只說她馬上到,便挂斷電話。

白長歸還在急診治療室裏,除夕夜的醫院靜谧空曠,前臺的小護士說要等年夜飯結束才會進入就醫小高峰,多屬喝壞吃撐和被焰火燒傷的,每年都要來幾例,這世上總有人膽大包天,也總有人愚蠢透頂。

施嘉瑛一個人坐在走廊塑料椅上,今晚的事讓她心有餘悸,也讓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想起自己複雜陰冷的家,想起溫溫吞吞好脾氣的小忙,忽然心酸難耐,以手掩面,悄悄落兩滴眼淚忙又擦幹。

她不傻,已猜到小忙大抵出了事,心中忐忑,只能祈禱那小瘸子平平安安歸來,到時她一定對他和顏悅色,絕不像酒醉那晚揪着他耍酒瘋,差點把他當馬騎。

顧念宸和白瑾趕來時,白長歸剛從治療室裏推出來,他渾身是傷,所幸沒傷筋動骨,縫縫補補,半個月後又是一條好漢。

白瑾沒料到大過年瞧見這麽個血淋淋的親侄子,臉色煞白,居然一時不敢碰他,又聽到白長歸犯倔不住院要回家,當即沉臉大罵,“你再這樣,我立馬回去把薛靜柔的事全抖落了!”

薛靜柔是白長歸的死穴,他本想今晚将她介紹給奶奶父母,如今被唐業雄耽誤,也不知又要鬧出什麽事,根本不敢讓奶奶知道,白瑾知道他心思,一針見血,瞬間制服住他。

白長歸蔫蔫躺回床上,先把小忙被擒,薛靜柔被帶走的事說了遍,這才猶豫詢問顧念宸,問自己要不要聯系齊骁年,請他出面營救薛靜柔。

齊骁年是薛靜柔藏起來的最後一道王牌,她始終不肯在證據确鑿前暴露齊骁年,一是不想打草驚蛇,二是擔心洩露她叛徒身份後唐業雄狗急跳牆下殺手,有性命之憂。

白長歸征求顧念宸的意見,卻是已經自己拿定主意,“聯系齊骁年,只問他能不能收網,薛靜柔的事先瞞住,免得功虧一篑。”

施嘉瑛因為不明前因後果,一直站在角落不插嘴,如今只覺白長歸着實冷靜得可怕,叫人膽寒生畏。如果讓她再一次明目張膽利用白長歸,她恐怕是不敢了。

白瑾試圖寬慰,“唐業雄不是喜歡薛靜柔嗎?至少她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說不定只是像上次一樣被請去過年呢?”

白長歸指指身上縱橫交錯的紗布繃帶,冷峻搖頭道:“這次不一樣,我不知道為什麽不一樣了,但我能感覺到,唐業雄下了某種決心,既針對我,也針對薛靜柔,薛靜柔在他那兒絕不好過,更何況還有小忙,小忙如果有差池,薛靜柔會瘋。”

薛靜柔在向白瑾顧念宸坦白從寬時隐去了她的抑郁症病歷,白長歸卻是清楚的,這種心理上的疾病最叫人恐懼,薛靜柔腹部有三個窟窿,他不能叫她痛苦,更不能叫她絕望。

白長歸讓顧念宸拿來紙筆,在白紙上簡單畫出相鄰三市的地圖輪廓,在其中數處地點标記道:“這些是唐業雄這些年南遷的資産,有工廠有公司有碼頭,我按照你以前教我的犯罪心理推斷,确定這個範圍應該就是唐業雄的心理舒适區,他為人謹慎,應該不會帶着薛靜柔離開自己的安全範圍。”

顧念宸點頭道:“你把那些地點全都連起來看看。”

白長歸在紙上迅速劃線,線段交叉的位置有三處,其中一處正是已經被清空的別墅。

“狡兔三窟。”顧念宸說道:“剩下兩個地方,有齊骁年助陣的話,我們可以分頭前去,沒他幫忙,我們不能去,太危險了。”

白長歸明白其中兇險,唐業雄已經動了殺念,如果說過去白家人的身份還能制衡,如今反倒成了催命符,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自投羅網。

顧念宸從白長歸這兒拿到齊骁年電話,出門與他聯系,病房裏一時沉靜,施嘉瑛忽然問道:“那個叫唐業雄的人,要害小忙嗎?”

白長歸點頭道:“小忙本來就是他的人,要打要殺,半點反抗餘地都沒有。”

施嘉瑛抿緊嘴唇,沉吟良久,終于下定決心,“我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白長歸皺眉,覺得施嘉瑛此舉有拖油瓶嫌疑。

施嘉瑛嚴肅道:“你去救薛靜柔,我去救小忙,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擋不住我。”

白長歸還要拒絕,白瑾忽然插嘴道:“你去可以,把你施家養的人全帶上。”

施嘉瑛登時拉長臉,“這是我的私事,和我施家有什麽關系?”

白瑾冷笑,“都到這份上,你還想避開施家耳目?我不知道小忙是誰,也不知道他和你什麽關系,我只知道你若真想救他,就得下破釜沉舟的決心,否則別說一個小忙,說不定連你都得搭進去,你還覺得這只是你的私事嗎?”

施嘉瑛沉默不語。

白瑾威脅完晚輩,又送上甜湯,“你也不用怕你家長輩怪罪,薛靜柔是我白家媳婦,救她就是救我白家,你今晚若能領着你施家人出力,就是我白家恩人,從今往後,有我白瑾一口飯,就必定有你施家一口羹。”

白瑾是什麽人?天底下都知道她是白家董事長,在家族企業裏具有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力,她金口一開,可比施嘉瑛辛辛苦苦和白長歸鬧緋聞圍魏救趙管用百倍。

施嘉瑛也是當機立斷的人,當即拍板,“行,一小時後高速路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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