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去的那幾晚,璧郁惡補了一些音樂知識,所幸,那天宴會上,她見琬瑜,并沒有說出什麽錯來,不然,真真叫人笑話了。
周三一早,方琬瑜果真來唐家尋她姓名。她出門,看見他,不禁好生歡喜。
比之在百貨公司和之前所見,他今天的打扮很奇怪,短發偏梳過去,上身只一件藍白色相間的襯衫,下身配一件黑色洋布料的長褲——并不是十分貴重,卻是校園裏學生常穿的樣式,整個人英朗年輕多了,情緒神色也輕快多了,簡直是個學生一樣。
她有些慶幸自己和她心有靈犀,今天并沒有很濃豔的打扮,也是同樣的簡便素淡。
更讓她更慶幸的還在後面,琬瑜并沒有開車來,他提議兩個人乘坐巴士去青橋。
“這樣也好,不必再勞煩司機一趟了。”她笑了笑,面對他時,心中總有一份忐忑。
兩個人攜手走到車站,正巧,巴士開過來,人很多,琬瑜怕她被沖散了,急忙裏拉住她的手,兩個人晃晃悠悠被擠上車。
“到青橋劇院,兩個人。”他對售票員說道。
“六角。”
付了錢,他才反應過來竟是一直緊抓着人家姑娘的手,連忙松開,對人道歉。
“沒關系的,我還要謝謝你。”璧郁還在想,他的手也是和人一樣,溫暖堅厚,讓她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
“我沒想到,你真是個随和的人。”琬瑜對她笑道。
“怎麽,我看起來不好相處嗎?”他這麽認為,她卻疑惑了。
“也沒有,只是和想象中有些出入罷了。”
她剛想具體問怎麽出入的,售票員提醒到站了。
青橋每周的活動照舊,只是這一次璧郁比之前見到了更多陌生社員,才華出衆,比上周更為亮眼,有一個叫汪青的女生,眉眼幹淨,皮膚雪白細嫩,水洗過一般蔥茏靈慧,是練芭蕾舞長大的,身材氣質自是沒挑。饒是璧郁自己也覺得跟她難分高下;還有那個程霁,他果然就坐在那個唯一的鋼琴座位上,練習一首舒伯特的圓舞曲,意氣風發的樣子很叫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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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霁出身音樂世家,多年苦心鑽研練習,又比琬瑜大兩歲,水平自然在琬瑜之上,可是璧郁究竟不喜歡他那副高傲的樣子,其他人也是。
琬瑜卻不在意,挑出一只口琴來,輕輕吹奏,聲音悠揚,正和它相和。
忽然“當當——”一聲,程霁停下來,把手砸在琴盒上,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你漏了一個音,第二段第八個拍。”
本來也沒什麽,可是這樣直戳戳地指出來必定丢臉,若是其他人早就和他吵開了,可是琬瑜沒有,他作一揖,賠笑道。
“多謝程兄錘琴警示。”
程霁拿他沒辦法,其他人也跟着笑起來,氣氛忽然變得輕松了。
璧郁早知社員裏音樂高手多,光一個程霁就叫人難以招架,索性不打算出頭,有人來打招呼就溫和應着,其他的都不理。
還好,今天琬瑜沒有像蔣陳珂那樣給她戴高帽子,不然,她必定下不來臺。
兩個人結伴走在回去的路上,琬瑜忽然說,你今天卻和蔣同學說的有些不一樣,是大家的态度怠慢了你?還是你更喜歡話劇?
這叫人怎麽說?
璧郁本就是因為他才來的青橋學社,無奈音樂這方面實在不怎麽精通,學社裏又都是拔尖的人,她多說了,說錯了,被人活吃了都有可能。
她只好含糊地搖搖頭。
方琬瑜就更加抱歉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孤獨,我們走不進人家的孤獨,也沒必要為了走進去委屈讨好。”
這番話是安慰,可是在璧郁聽來卻汗涔涔的,心頭閃過從未有過的慌亂。
仿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委屈的,讨好的。
“怎麽了?”琬瑜問她。
“說這個太沉重了”她想換點別的話題。“對了,今天回去還早,咱們要不要去看個電影?有一家影院也在青橋,離這裏只兩條街。”
“好,不過如果今天只有朱麗莉小姐的電影,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你不喜歡她?”
“不是,”琬瑜苦笑一聲,“你還不知道,朱麗莉小姐印過方家每一個人的肖像,連遠房親戚也沒放過,貼在每一家影院門口,凡是她的電影,一個也不許放進去,連碟片也不許賣。”
“這未免也太絕了。”
“方家比她做得更絕,凡是有她出演的片子,方家一個也不許投資,連傳錄也不給。”
“這又太荒唐了。”璧郁想,“這樣下去,對兩家都沒有好處。”
“确實夠荒唐。”琬瑜說。
“什麽樣的恩怨讓兩家人都幹出來‘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琬瑜卻搖頭。“愁是那麽結下來的,一兩句說不清。”
兩個人走到影院門口。正看見布告牌挂出來:
今日影片《南方佳人》
主演:朱麗莉石川
票價:七元五角
左邊附着一張朱麗莉的海報,燙發,穿一身亮麗的寶紅色旗袍,捧一支玫瑰花,做着妩媚的姿态輕輕笑着,牙齒像含了珍珠一樣,整個人簡直貴不可言。
果然,影院門前,售票人拿着一疊照片和顧客比較。
“不是,進去吧。”
那人被放進去。
“今天再沒有第二場電影了。”他攤攤手,表示無奈。
“還真是多虧了朱小姐,方家現在每個人的知名度現在都快趕上電影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