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拜會的帖子遞上去之後,璧郁又在家裏歇了一日,第二天一早,提了特地從省裏帶來的健康營養藥品直奔城南。

她穿一件寶藍底繡春棠的旗袍,從裙擺到袖口堆了繁繁複複的百花和葉片,嬌嫩而生意盎然,鬓發使珍珠箍子簪一半,留一半,立刻和昨日的美又是另一番不同了,從罂粟芍藥似的華麗濃豔立刻就變成了梅蘭的溫存娴慧,工筆畫裏走出來的一般,每一步的姿态、颦蹙都是極盡了的端莊高貴。

“方宅”外面,層層環抱的,那綠茵,又濃又密了一些,可是她卻不是十年前的她了。十年前教她望而卻步的高門大戶,已經結結實實為她敞開了大門。她曾經以為高貴到此生觸碰不及的那些山水亭榭,迎來送往,見得多了,原來也可以道一句,不過如此。

畢竟眼前的一切,也太古老,太陳舊了。

安琴聽說她到了,立刻就跑出來,

“哎喲,我的璧郁丫頭,走的時候我還聽說你病着,怎麽不好好休養就來了?”

“還勞您挂念着,已經全好了,幹媽。”

“您常說,我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如今老太太病了,我作為您的幹女兒,老太太的幹孫女,理應當在她面前盡孝的。”

“好,我家璧郁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帶你進去見老太太,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阿媽,阿媽——”

安琴牽着她的手進門,領到方老太太的床前來。

屋子裏侍候着的——方家人都在,方先生,琬瑜,方琬亭,以及幾個還在青城的本家兒女,全都靜靜站着,任由安琴将這一份安靜打破。

“阿媽,這是璧郁,我跟你說的女孩子,她特意從省城趕來看你的。”

“祖母好。”

方老太太躺在床上,緊籠着薄被,她七十多歲,頭發已經全都白了,松皺斑黃的臉簡直是削瘦,一絲人色也無,除了那眼睛,圓圓的,鼓鼓的,挺着精神。

病床上的味道當然不怎麽好聞,不過她只能忍着,一邊忍住一邊含着盈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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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呀,可真是個孝順孩子。您不知道,她來這一次,給您帶多少東西。”

“我只希望祖母的病能快一些好起來。”

安琴句句不離地誇她,可是老太太究竟一點反應也沒有。

隔了許久,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動彈。

“咳咳……璧郁小姐,你今天穿的真好看,可是——”

“你晃到我的眼睛了。”

“抱歉,我……”

璧郁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老太太一句話,就把她的罪過定的死死的,連身子也近不了。

“這,怎麽會呢,阿媽……”

安琴臉上也不太好看,為了掩蓋過去,她只好換個話題。

“阿媽,你該喝藥了吧。”

“怎麽回事,這藥到底煎好了沒有,咱們府裏下人是怎麽辦事的。”

終于是琬瑜忍不下去了,開口道。

“媽,祖母現在最需要靜養,你不要在這裏吵吵鬧鬧。”

安琴被兒子的話氣得臉色一白。

正在這時候,廳堂裏,重新有人走進來。

女孩兒穿一件月牙白色的舊式綢單裙,釵環裝飾都是極簡單極保守,卻把整個人襯托地幹幹淨淨的,仿若一塵不染地,捧送了藥碗過來。她低眉斂眼,眸子裏抹的也是勻淡的最好的月光的顏色,溫覺乖順——來去身上環了一周的冷清淺淡。

璧郁與她擦肩,能嗅到她身上幽淡的藥香。

至于隐約遠去的足履,盈盈也不過三寸。

真真是個妙人兒。

璧郁第一個念頭便是,方家不愧為百年大戶,□□出的下人也是這般知禮懂事,模樣出挑。

“祖母,我來喂你喝藥。”琬瑜捧着剛接過來藥碗,跪坐到老太太床邊上。

璧郁的想法到中午就破了。安琴留她下來吃午餐,午宴剛剛擺好,那女子又進來了,端一碗清粥,也是直直奔向老太太房間裏。

經過主人,也不需要打招呼請安嗎?這就不太守禮了。

她亂想着,只聽見安琴冷哼一聲。

“真是豈有此理,我們在這裏吃飯,她上趕着去喂粥,倒顯得我們這些人不孝敬了。”

“媽,不是……”琬亭想說,在安琴的瞪視下不再開口了。

隔了一刻鐘的工夫,琬瑜和那女子一起從老太太房間裏走出來。

“小雨,你照顧阿媽也辛苦了,跟我們坐下吃一些吧。”方先生主動勸她道。

“謝謝叔叔,不過,我要先回去了。”

“你瞧,這孩子,自家飯怎麽還吃不得了?小時候琬瑜經常帶你來呀,怎麽要成了一家人了,你反倒外道了。”

“對啊,嫂子,你快過來坐啊。”琬亭也跑過來勸她。

“沒有的,叔叔。是藥鋪有一點急事,二叔剛剛派人來找我。”

“那這樣啊……琬瑜,你快開車去送小雨回家,事情解決了再載她回來。”

琬瑜答應一聲,先走出去了。

璧郁這才徹徹底底明白過來。

她不是方家下人。

原來,她就是沈雛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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