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原來骨子裏的伶俐是抹煞不掉的,她一見了她,非要鋒芒畢露不可。】

秋雨蒙蒙,落在院子裏,枝葉墜地搖撼,倍添一份凄寒苦冷。

璧郁起床推開房門的時候,隔着走廊,瞧見雛煙正蹲在牆角,那一棵木槿樹下,收揀着什麽東西。

花,葉,還有雨,紛紛地,落了她滿頭滿身。嫣粉,碧綠,月白三色和在一起,格外好看。璧郁也終于看清了雨中的紅顏,不想卻不得不承認,原來真真有這樣的相貌,僅一眼就足夠驚為天人。

只是平素,她過于孤瘦,清淡,才不顯眼。

“淋着雨,不到屋子裏去,在這裏做什麽?”琬瑜忽然走過來,把手裏撐的傘遞與她,兩個人之間無言的氣氛實在默契地叫人眼熱。

“沒什麽……”雛煙剛剛開口,就被一串爽脆的笑聲給打斷了。

“琬瑜,嫂子,原來你們在這裏呀,叫我好找。”

璧郁獨自撐一把傘,走到走廊才合了,而後親熱的走到琬瑜身邊來。

“你叫我?”

她的聲音也是極輕極軟極淡的,恍若一場涼雨灑在人身上,只是,聽着過于卑怯,軟懦。

“是啊,是你,你要嫁給我琬瑜哥哥,自然也就是我嫂子了。”

璧郁極自然地,一雙手自剛剛抓過的琬瑜的肘上移開,親熱地握住雛煙的。

“這是媽剛認的幹女兒,唐璧郁。”

琬瑜解釋道。

雛煙點點頭,諾諾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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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後天你們倆個結婚,我就來作伴娘可好?”

雛煙又有些不解地看她。

“婚禮是按照舊式青城的規矩來辦的,并無伴娘。”琬瑜道。

“那原來是這樣啊,我在國外,見慣了人家結婚,想當然就覺得一場婚禮需要一個伴娘了。對了,嫂子,你可也曾出哪個國家游學過嗎?”

“沒有的。”雛煙搖搖頭,低下來,聲音仿佛更加怯弱了。

“并不像唐小姐,雛煙出門少,能見識的機會并不多。”

“是這樣啊。”璧郁捧胸作惋惜狀。

“嫂子,你有空,應該多出去走走的,如果沒有人陪,你叫上我,我随時可以奉陪的。”

“好,那多謝你。”

“對了,璧郁,你來找我,可是有事要說?”

“是有事情,我要告訴你,琬瑜,你請求我的第二件事情,我答應了。”當着雛煙的面,她故意說的更加隐諱親密些。

“真的麽?”琬瑜簡直喜極不能自勝

他說,謝謝你,我很歡喜有人願意為我分擔這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擔此重任的。

“你歡喜便好。”璧郁展開笑顏,明媚燦爛簡直逼人。

眼睛則是緊緊地黏注在琬瑜身上。

她不相信沈雛煙看不出來。

【大約她也覺得無趣的,像一拳頭打在棉花裏,費了許多力氣,竟是一點反應也無,多年前和她天壤之差,如今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卻反轉過來,雛煙身上竟再覓不到一點當年的影子。這些年,在青城,在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逮住兩個人獨處的機會,琬瑜來問璧郁。

“你回來青城,只是來幫媽照顧祖母和回答我的請求的?”

“當然不是,我來看看你的新人。”她入鬓的俊眉長長一挑。

“我來看看究竟是怎麽樣的小姐教你拒絕了我,投入她的懷抱。可是昨日今日見了,不過如此。”

“琬瑜,”她緊咬着下唇開口,但聽見牆角有輕悄的腳步近了,一角素淡的月白白衣裳飄過來,上前去緊緊抱住他。“你就真的甘心自己的一生的情愛,婚姻都犧牲在她身上?一個舊式的封建女子,沒見識也沒眼光,你們兩個人壓根兒就不适合的……”

“璧郁,是你太激動了。”琬瑜推開她,平靜地講。

“這是琬瑜欠祖母的,琬瑜自己還。”

那我呢?

璧郁在心裏嘶啞地問,不過面上還是任由自己溫和笑着。

“那好,我不逼你,我就在你身邊,幫着你,守護你,有一天你後悔了,想通了,想要走出這座囚籠,一轉身就能看到我。”

“謝謝你。”他說。

看到那片素色身影轉身離開,背過來的她不禁勾唇淺笑。

“不過琬瑜的話,從不說第二遍,也請你自己珍重,唐小姐。”

他說完,轉身離開,連頭也沒回。

璧郁整個人渾身骨血被抽幹也似的僵住。

生生疼。

接下來的幾天裏,方家開始分兩撥人做事,一撥負責伺候老太太,一撥負責布置婚禮。整個府裏被喜氣洋洋的紅色所圍繞,也有生機了許多。

璧郁不讨老太太喜歡,也不願意在她跟前忍受病氣兒,就跟着安琴,負責起府裏婚禮彩排來。

老太太堅持要辦舊式的婚禮,安琴跟璧郁兩個人,一個是在半洋半中的省城裏養尊處優,一個在純西式的環境裏飽浸了十餘年,哪裏懂得該如何安排布置,又況且,兩個人對這樁婚事本就十足地不看好,哪裏肯盡心盡力,不過任由管家吆喝指揮,圖輕快躲得遠遠的。

不過方家人到底是巨富人家,三天裏,就把新房婚禮鋪置地井井有條。

那一天正是吉日,也是秋日裏難得的晴天,大早晨,沈家門口鞭炮“轟隆”一響,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就給人送去了方家。

那一派方府的匾額,門前那兩只石獅,以及每一棵古樹,身上都披了熱鬧的彩紅。方老爺穿一身暗棕色華府,戴一只禮帽,站在那裏,迎來送往,忙活不疊。

太□□琴則坐在內室裏,由璧郁陪着,同本家的媳婦和貴客夫人們聊天喝茶打牌。

那一個說,那小子惦念了十多年的姑娘,如今真真是娶到手了。

另一個說,兩個人當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還有人誇安琴的幹女兒璧郁,人美嘴巧,招人喜歡。

安琴并不喜歡這個舊式的兒媳婦,可是虛榮心上來了,衆人的奉承她自然也高興受着。

雛煙的小媽何鳳沅也在——朱勤勤死後,她父親一只沒有再娶,家裏女人該幹的事,都是由幾個嬸娘一手操持大的。小時候送雛煙上學的時候,璧郁也見過她的,當年的摩登女郎如今顏色舊了,也不肯放棄,出門不忘刻刻調弄打扮自己,如今在一衆年紀相仿的婦人裏,仍舊是風韻猶存。

“叫你們家琬瑜可不許欺負我家小雨。”

“瞧太太說的,我們哪兒能呢。”

安琴并不高興何鳳沅的話,她的兒子,是由着他們沈家來高攀的,怎麽對方還端着架子,敢開口要求些什麽。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何鳳沅又轉過來,一邊笑,一邊盯住璧郁,一雙丹鳳眼睛實在是要活吃人一般。

那氣場實在是強大。

自小時候,璧郁就怕她的樣子,又愛又怕。

忽然,她又變作笑眯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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