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從高高的雲端摔到泥地底端是什麽感受?

倘使,從一開始的開始把你從平地裏捧起來,捧得高高的,再給狠命一摔。又當如何呢。】

安琴那時候在青城受的苦不多,主要是驚吓,再加上年前的舊病複發,這才神思恍惚,不太正常,在醫院裏好好養了幾天,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了。

只那一件事讓璧郁受寵若驚。那一段日子裏,安琴不管大呼小叫,都對雛煙親密得緊,幹什麽都要和她在一起,形影不離的,如今清醒了,卻不是了。

安琴醒過來第二天,璧郁去看她,她還專門回了問候,和在青城的瘋狂冷漠不一樣了,又回複作之前的溫柔慈愛模樣。

安琴拉住她的手,滿帶着關切。

“你體諒體諒,我也不是不同意他們離婚,只是小雨嫁來家裏這麽多年了,她也是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的,又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她留下來,哪怕給琬瑜做暗的也好,總是你為大不可麽?”

這是要勸她和雛煙共事一夫?

荒唐,簡直荒唐!

這還是什麽的年代?安琴瘋了麽!

不可能,她絕對不可能接受。她要他這個人,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來分享染指。

這個時候,仆人跑進來說,琬瑜辦完事情回來了。

“他來了正好,我正要跟他講這件事,卻該是皆大歡喜的。”

璧郁應了一聲,心道若是琬瑜今天聽了,能答應才是見了鬼了。

“媽,你叫我上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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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瑜踏進門來,坐在璧郁旁邊,翻看着她的診斷書。

“你回來了,我要跟你說一件喜事。”

“今天璧郁在這裏,你跟雛煙說清楚,把婚離了,她這個殘破的身子,壓根兒不配做咱們家……”

安琴還要說,琬瑜卻站起來,滿臉正色。

“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麽,你們聽着,我只說一次,我不會離婚。”

他說完毫不留戀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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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上擱着璧郁的病歷單。

而現在,她就疊坐在床上,在電燈下,一動不動地盯着末尾那一串鋼筆的草字,看着那診斷結果。

那嘴唇剛好咧開一個弧度,可是笑也笑不出來。

外頭忽然叮鈴哐啷傳來又一陣吵架摔東西的聲音。更難聽的,是安琴的罵聲。

“你們瞧一瞧我的家,如今是什麽家,我們家裏招了什麽妖孽浪貨來喲,我活着要遭這樣的罪——”

“我這是糟了什麽罪喲,家裏招了這麽一個……”

璧郁終于搖搖頭笑開。

女仆敲門進來道。

“小姐,沒有吵到您罷,是少爺,少夫人還有夫人又在吵架,我們正收拾呢,你放心,一會兒就好了。”

“我曉得。”璧郁眼皮也不擡一下,叫她下去了。

有多少天了?

一個月,兩個月?

這個家裏一貫是這麽折騰着。雛煙竟是完全不在乎了,外頭新聞日日播報着,她妖精打扮,日日去那夜店洋場,無非是跟些男人喝酒調情跳舞,名聲狼藉。

只要是琬瑜在部隊無事了,一回家裏來,見她出門,兩個人必定是要吵起來,什麽東西都摔,安琴則在一般哭罵。

她還出房間去做什麽?

三個人中間,讨不得一點的好,倒不如叫他們自己吵,煩了倦了,最後也就散了。

“你聽我說,這一陣子軍隊裏太忙了,我有任務在身,根本無暇回來,璧郁又生了病,受不得刺激,我現在根本分不得身……你等一等,等過一陣子,緩過來了,我一定跟你一個交待,你信我好麽?”

她也困了,迷迷糊糊地,又聽見雛煙。那聲音冷冷的,帶着刺,一絲溫度也沒有。

“我等你做什麽。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回來?我怎麽回來的?”

“我跟他說,我回來必定同他離婚,你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娶我作姨太太?”

“你說,他既喜歡我,迷戀我,又有權有勢,我為什麽不遂了他?你不放我走,豈不是害我麽?方琬瑜。”

“我們還是離婚,各自解脫?”

外頭廳堂裏傳過來一陣很大的吼聲。

璧郁什麽要不想像,支持不住,昏睡過去了。

兩個人終究是離婚了。

正像她想的那樣。

她沒有身份,自然不曉得當中細節,只見那一天,雛煙來叫了輛車,素面朝天的,收拾了自己兩件貼身衣裳就走了。那一年她來方家,究竟也什麽都沒帶來,如今是什麽也不留戀就走了。

她近來那混跡歡場的珠寶衣服,妝飾脂粉,都好好地放着。

那幾年,她住進來,方家仿佛沒更增加一個人的份量,她走了,也是這般輕飄飄沒有痕跡。

那一天晚上,琬瑜喝醉了,在他倆個的房間裏,發了好大一通酒瘋。把她踏過的痕跡全都丢了砸了扔了。

“她說她還有她的榮華富貴,叫我不要阻礙了她,哈哈哈……”

因為酒精的緣故,他的臉給漲得通紅。

“我萬不想,原來她也變了。原來,她要的是榮華富貴。她變了……”他低低的笑。

“那我該是去了哪裏呢?”

“可是她一個女子,孤孤弱弱的,叫人欺負去可怎麽成,我真是混蛋,我為什麽不攔住她,只要她願意,我也可以對她說……”

璧郁拼命地敲門,可是那一廂就是沒有反應。

“你若是有一天想起來,該叫我怎麽辦?”

她跌在門前,眼淚縱橫。

雛煙離開了。

她回了青城,還是繼續在省城留着?有哪裏還有別的生活可去。她又能做什麽職業來謀生?難不成還真是她熱衷的跳舞陪酒麽?

方家少爺離婚這件事在省城也傳得沸沸揚揚的,大家也都對雛煙的去處費勁了猜疑。總之她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有的人說她遭遇搶劫,死于歹徒刀下,有人說,她自甘下賤,作了暗娼,紛紛纭纭……

可是在時光面前,一切都可以遠了,淡了。正像雛煙琬瑜兩個人年幼的時候那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正像是她從s市人滿城風雨的話題人物最後湮沒了無痕跡。

正像是那一年裏日軍的大舉進攻毀了一座城,一個省,正像是璧郁的二叔投降了日軍和她決裂正像是方家在內遷以後經營不善走向破産……

動蕩的年代變化太大,而你,來不及……

第三卷:浮萍猶可待,顧影自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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