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琬瑜沿着回去的街,進了一家叫做“周莊”的酒店。進雅間,裏面坐的正是喬裝打扮好的趙則然。見他來,趙立刻站起來,鞠了一躬。
“這麽說,這段日子以來,你過得可是比我清閑多了,我的陳钰先生。”
“你說哪裏的話。”琬瑜苦笑着,把手裏拎的點心推到他面前去。
“那一邊還是要辛苦你了。”
“那你不怕……”
趙則然頓了頓,接着開口道。
“你忘了。咱們當初為什麽繼續跟着蔣氏即使衛家軍覆沒了,即使杜鳴死了,太多太多恩怨了,你我在軍中的位置一降再降。我總覺得現在正是一致對外的時候。”
“只是,溫晗這個禍害不除,東南這一塊的動脈就得被日(和諧)軍那幫漢奸死死掐着。咱們反攻就沒有希望。哪怕此事成了,我回去受了懲罰……”
兩個人深深看了彼此一眼,都從對方眼裏讀到了深深的堅定。
他說,我現在打聽到的消息都在這裏了,什麽時候動手我會再通知,你們記得做好準備。
趙說,我支持你,那邊我替你應付着,你盡管放心。
“對了,我遇到雛煙了,她,已經作了溫晗的太太。”
那廂,趙則然聽見,罵了句髒話。
“那可真夠巧呵。”
繼而他又說,她怎麽那麽想不開就……
“那你現在跟她?”
Advertisement
“我想帶她走。”
“你瘋啦?她是溫晗的老婆,你能帶她去哪兒?咱們這個處境,生死都不知道,你帶了她能去哪兒?”
琬瑜不說話了。
趙則然又罵了句髒話。
“方琬瑜,方琬瑜,你是多香一塊饽饽,兩個女人因為你傷成這樣還死心塌地跟着你?”
“早知道現在,當初何必作孽鬧着離婚。”
“那璧郁呢?你拿她怎麽辦?”
“傻子他媽(和諧)的都知道她喜歡你!”
琬瑜回家來的并不是時候,璧郁邀請了學校裏幾個女老師,正在廳堂裏舉辦宴會,歡歌笑語,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一見他進門來了,女郎們立刻端酒杯,笑嘻嘻圍上去。
“男主人回來啦。”
“在溫家作繪畫教師呢,真是一表人才。”
“劉我們璧郁一個人在家裏,真真是該罰。”
琬瑜被她們的熱情搞得簡直一頭霧水。他不明情況,又不好大聲呵斥,只好委婉地道歉,推辭,飲了幾杯才勉強被放過。
他看向璧郁。
對方眼裏滿帶着抱歉。
這陣哄鬧結束,所有人都散了,她才道歉。
“以前學校裏有單身男老師來請我吃飯,我拒絕幾次拒絕夠了,就跟他說我已經結婚。這樣她們都知道了,就鬧着要來看你,今天就全都來了,抱歉,我以後不會了。”
“是這樣。”
他說,沒關系的。
“對了,你不滿意那位男老師麽?”
被他突然這麽一問,璧郁的臉色“刷——”的白了。
兩個人一起住着,雖然有些必要的時候會以夫妻相稱,可是男女有別的禮節還在。每和她在一起,琬瑜總守着必要的距離。
可是如今,那一段距離他也不想保持了。
他對她沒有別的,唯有感激。感激她在曾經的日子裏給自己鼓勵警醒,還有,她為自己付出的所有,因為不能償,他常常愧疚,又不能遠離。
可是今天趙則然說的對,雛煙來了,她和璧郁如何處呢?
她的病情才稍稍穩定。
雛煙呢?
她願意懂得,理解自己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小雨你瞧,這塊矜帶是我的,這塊碧玉是你的,咱們倆系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開,好不好?”
“呸!不害臊,誰要跟你系在一起。”
“是方琬瑜,方琬瑜跟方沈氏!你冠了我的姓了,就是我的人。”
“誰說只有你一個姓方?我以後說不準就嫁給方六叔,嫁給琬亭麽,也有可能。”
“不許,六叔是懿茹表姐的,琬亭還在吃奶呢。你只能嫁我,只能嫁我,好不好?”
“好。”
……
他坐在室內,門外數着星星月亮,一夜也不能寐。
溫家正在舉辦雲哥兩歲生辰的慶典。
小小的,軟軟的一個孩子,在他手裏,忽然就變成兩歲了,兩個月來看着長大的,牙齒又多了幾顆,頭發又濃黑了一些,咿咿呀呀地,話也說得更清楚了。然給寵出來的脾氣不好,不高興,不如意的,碰着就摔,就搶,很能磨人。
他是雛煙生的。
自那一夜,琬瑜對他也有了別樣的情愫。
這一天溫晗也很高興,他擺了很隆重的宴席,請了許多嘉賓來參加宴會。雲哥在他懷裏給抱着,懷裏墜了四五把長生鎖,金的玉的,紫檀碧玺,花花綠綠的,很是耀眼,他本就生得白嫩,眉心點了一顆朱砂,被這麽誇張地一收拾,活像個神仙童子。
“可曾抓周了沒有?”
“抓了。小公子一歲的時候,老爺在他面前擺了百樣的物什,他左抓抓,右看看,一把子給全抓起來了。”老管家說話的時候,帶着欣慰的笑,臉上的褶子一層一層的。
這時候雛煙從走至花園裏來,見了雲哥,先把幾個鎖子給撤去了。
“你也不怕他腦袋墜歪了。”她怨溫晗道。
“不怕,他的福澤比他爹深厚,墜不歪呢。”溫晗笑呵呵的,又有些不舍把孩子重新遞到她手上。
“他近來又重了。”
“你不抱他,天天不在他身邊,他長了多少,你都覺得重。”
“你這話怎麽的?我在外面忙多少,将來不都是他的?再說……”無人處,他拉着她耳語,不知是說了什麽,惹她笑了,狠狠錘了他一下,懷裏的雲哥也跟着笑顫。
秋天的木芙蓉開在水邊,粉的,白的,成群的,孤單的,和嫩綠的枝蔓一起,高高擎着,很有美人的風姿。
琬瑜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綠粉深處的畫面,心裏覺不出什麽滋味。
他很想沖上去問一句,這算什麽?
她跟溫晗算什麽?
他們之間,那一夜,算什麽?
可是全身的力氣仿佛在眼前都用盡了……他用盡了去想怎麽把溫晗的尾巴給揪出來,怎麽把任務完成,怎麽的,帶她離開溫府,還有雲哥,他會把雲哥當成自己的兒子來養,還有璧郁……
現在,他們,一家人,很好,很美滿。
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