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方先生,你也稍微用一些飯吧。”

後來在這邊照顧他的,也還是一直在溫府裏侍候他的那個下人。他才終于知道,從最開始的開始,他們相見第一面,雛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來報複他,以至于後來的種種,從來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怨不得旁人。

“謝謝。”

他接過那飯來,勉強填塞了幾口,思慮着往後的生計。他自己昏聩,已經把自己的身份敗露給了溫晗,溫家的銅牆鐵壁一步走不出,又無法與趙則然取得聯絡,情況着實不好。唯一能做的是走一步看一步。近日有報稱,日軍占領山城,遭到國民拼死反抗,計劃受阻。溫晗估計要為這奔忙一段時間,他的命運,究竟就決定在這場戰役的勝負裏了。

他正拌着拿飯,只覺得口中嚼着了什麽骨鲠的東西一般,牙硌得很。他吐出來,是半截指尖長的竹箋。可是這時候,那仆人像是識趣了一般,走開,忽然就不再看他了。

“我吃好了,要休息。”他擦擦嘴,把桌碗都推到那人面前來。

随機就躺到床上去,作假寐狀。

直到那人的腳步聲遠了,他才睜開一只眼來,藉那微弱的光。讀那紙上的字:

已訊知他人勿動。後日君必受審,牢門內,卒第三可信。

讀畢,那團紙也随着他那手心的動作逐漸碾成細碎,最終斑駁,留一團白,消失不見。

那人已經出現了,一切還有救。

他覺得自己的心漸漸蘇醒過來,又恢複了跳動。借那夜光,能看到琬瑜的臉上含着堅定與冷。過了不久,他又覺得自己瘋了,那人是敵是友還不知道,就把希望孤單地寄托在一個人,一張片面之詞身上,簡直是太天真。可是他好像能篤信一般,那個人不是一般人,也是有故事的,他也,命不該絕。

溫晗把捉住琬瑜的消息在山城放出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然而除了自己這一邊有些慶祝躁動以外,國軍那方根本沒有多少動靜,仿佛沒有琬瑜這個人存在過一般。共軍那一方也更沒有回應。

多方打聽,才漸漸有消息傳出來:蘇皖失守以後,方琬瑜等人就因為指揮不利已經被撤職處分了,至于現在情形究竟怎樣,國軍态度很是模糊。

溫晗多疑,越是模糊愈是不信,那邊越沉得住氣,不給出什麽結果來。果然,在琬瑜收到那信的第三天,溫晗果真将他押到了僞軍司令部的監獄裏。

“方先生,軟的不吃,你可就別怪溫某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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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晗站在監獄外面,當着他,陰恻恻地。他于琬瑜,是有舊恨的,那根原在雛煙身上。她是他的第一任妻,第一個付出了真心真愛,只換來一場竹籃打水的人。她恨他,溫晗卻能感覺到,藏在雛煙心裏的,那一副獨特情感,只有面對琬瑜時候才有,她笑的,哭的,苦的,恨的都是真的,才有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溫晗惱極這種感覺。

他越盯着琬瑜,越有一種要将這人千刀萬剮的沖動。

“溫老爺——”

又部下沖進來說,溫家的六太太到了。

“雛煙來這裏做什麽,她不是在家裏好好看着雲哥。你去跟太太說,讓她回去。”

“太太已經闖進來了,她帶着槍。我們怕傷着她,沒敢亂動。”

那人正說着,雛煙已經走進來了。一襲旗袍款款,盈盈地笑着。

“怎麽我就來不得?我前夫就要死在我面前了,我來送他一程不可以麽?不枉我們自幼相識,交情一場。”

“請便。”

琬瑜已經給抽打得遍體鱗傷,他冷冷地,扯了扯唇,偏過頭不去看她。

“煙煙,你瘋了不成!”

“我怎麽?”

“你不曉得,”溫晗拉她到一邊去,小聲說,“趙子霆那個狗東西一向好色,我怕你叫他看見了……”

“看見怎的,你怕他?”

“我怕他麽?”

“那不得了,你不怕他,怕我留在這裏作甚麽?”

“我擔心這些事太血腥了,看不下去,反而髒了你的眼睛。”

“無事,死個人而已,能有多大的血腥。我也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不能說手段都學會了,見識總是有的。”雛煙牽住他的手,小心偎依着,那模樣風情,引逗地溫晗大笑。

“那好,就照着剛才的分量,給方先生接着來。”

那守在琬瑜身邊的人,應了句是,就拾起鞭子來,接着剝開琬瑜的衣服,露出來那已經給抽打地血淋的胸膛,和背,專揀那傷口,一道一道抽打下去。

琬瑜自己咬着牙,臉色憋悶地,鐵青色,反笑着看看她,一個字也不出。

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原來從開始到現在,你沈雛煙算計着要的,不過是他一條命,他活生生一顆心送給她,她不要。

這時候雛煙也在望他。在溫晗的懷裏,那神色和笑是譏诮的,諷刺的還是得意的,他看不清。只是越看着他,雛煙忽然皺起眉頭來。

“停下——”

落鞭子的人應聲而停。

“誰教你打的鞭子,沒吃飽飯麽,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換一個。”

“老爺——”那人看向溫晗。

溫晗卻同意再換一個人進來。

那人的力氣比之前大了更多,雛煙還是不滿意,直到換了第三個。

“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連個女人的力氣都不如,叫我來,你們看着!”她站着訓斥那接連來的三個人,從那人手裏把鞭子奪過來,走進他,狠狠抽着。

只落下去第一聲,叫人看也不忍看,只覺得那力氣要打到骨頭力氣,析離皮肉。

“太太,他昏過去了。”

“是麽?”

雛煙放下鞭子來,想要試探他的鼻息。只見那捆縛住他的繩子忽然應聲落地,琬瑜睜開眼睛來,擡起手來一把掐住了雛煙的脖頸。那第三個人,琬瑜和他用眼睛示意,他就倒地,腰上掉出一只槍來。

“都別動!”

琬瑜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放開了嗓子沖着衆人吼道。

“不然我就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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