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概琬瑜這輩子也沒能想到,後來的她和他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面對。他的手死死抵在她的脖子上,她的體溫,她的瑟瑟發抖,全都掌握在他的手裏——以活命為名。
“老爺,救我……”雛煙含着眼淚望着溫晗,渾身發抖。
“方先生,你與煙煙也算舊識。”
溫晗見雛煙在他手裏,不由亂了陣腳。
“你放開她,咱們好說!”
琬瑜不知道。
什麽樣的舊識能設計好了千百種手段把你騙進溫柔的沉溺裏以後又把你輕易擲棄,他為階下囚的上一刻她還帶着笑,拿着利器對着他生生的折磨?
“不許過來,都往後退!”他命令道。
那群人看看溫晗,默默後退了幾步,不敢上前。
這裏全都是溫晗和趙子霆的人,即使他挾制着雛煙,也免不了擔心那群人将她犧牲,又何況,他身上有傷,壓根兒就走不遠。接下來該怎麽對付,他究竟還沒有辦法,只好強打起鎮定來。
那個人究竟是什麽都算到了,大概不會想到,最後他走到這一步,他自作自受的這一步。
“我要出去,你讓他們不許跟上來!”
“好好,只要你別傷害煙煙。”溫晗滿口答應,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
琬瑜挾着她,一直退到監獄出口。
“我已經答應放你走了,你放了煙煙可以吧。”溫晗哀求道。
“好。”
琬瑜說着,抓着她的那手腕稍稍松了一寸,溫晗一個示意,就有人沖上來,圍住他。忽然,只聽天空中“砰”的一聲信號,重新有一隊人沖進來将他們圍住。
裏面外面,琬瑜和趙則然以目會意。琬瑜那手重新抓住雛煙,死死卡在她的脖子上。他另一只手持槍,忽然迸發出全身的力氣,帶着她,在包圍裏沖出一條血路來。
溫晗自己也在包圍裏,究竟不敢輕舉妄動。
“我說老兄,你出來一場是那命在胡鬧哇。”一見到他,趙則然立刻就揶揄道。
“先撤退,別管那麽多,這女人,你給我死死看住他。”
說完他竟是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琬瑜的皮外傷嚴重,又受了兩處槍傷,說不上有多少大礙,可是也要好一陣子不能活動。他躺在病床上,身上纏滿了紗布,趙則然則坐在一邊笑他。
“她呢?”琬瑜張口問他第一件事。
“走了。”趙則然渾不在意地說道。
“不可能,她走不了的,她去哪兒了?”他作勢,就要下床來尋她,被趙則然一把拉住。
“她沒走。”
“方琬瑜啊,方琬瑜,我是從沒想到你用起情來是這個樣子,什麽你也不管不顧了。”
“我恨她。”他說。
趙則然當然是不信的。
“她在軍醫那邊。”
夕陽西下,在一片片升起的的白色紗布和帳篷中間,他看見她站在那裏,身邊圍着一群小護士,她在教她們怎麽清洗那帶血的軍裝,怎麽注射,怎麽給人包紮傷口,剪紗布,在一群年輕如花的容顏中間微微笑着,幹淨如水的臉上閃着金色的光。
他見過很多很多面雛煙的樣子,她青澀時候的,她嬌媚的時候,她溫柔似水的時候,她狠辣絕決的時候,很多很多多面,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愛的,恨的,眼前的這畫面,又是她新的一面。
就是那樣心曲微微蕩漾的樣子,一次又一次,讓他奮不顧身,又想到後來發生的種種,心口不禁一陣鈍痛。
“沈姐姐,你好厲害哇,我要向你學習。”一個小護士握着她的手,目露崇拜。
“這沒什麽的啊,我二叔家以前是開藥坊的,這些事從小做慣了。”
她擡起頭來,正看見走過來的他,笑容不由凝住。
“指揮長。”那護士立正,積極地敬一個禮。
琬瑜颔首,表示領受,目光卻從未分給旁邊半分。她自覺尴尬于是報告說還有事先去忙了,臨走時候不忘拿眼睛偷偷在雛煙琬瑜身上瞄兩眼。
琬瑜自己找話題說,
“我也還不知道你有這個手藝,我記得那時候,家裏還是最寵你,什麽都不讓做。”
“是你走了之後的事情。”她自血水裏撈出軍裝來,擰一擰晾上。“那時候,家裏不行了,一家子人都在忙活着生計,哪有功夫管我,我下了學也跟着能幫一幫就幫一幫。”
“那你當初……”他想問,當初知道你醫術好,護理也娴熟,你嫁來家裏,找一件事出去做也好,總是哀怨地呆在家裏,走在最後,兩個人也本可以不必那麽絕望。
“方家不會容許一個女子出去抛頭露面做醫生的職業的。”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更何況,我也總覺得自己可以,婚姻一場就像過家家一樣,我扮新娘當真了,抱歉。”
“也是我不好。那段時間我走不出來,痛苦得厲害,卻從來沒想到,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在苦苦掙紮。對不起,我們扯平好不……”
琬瑜那話沒說完,趙則然跑過來打擾他說,璧郁來了。擡頭,他看見雛煙。
“哎呦,你這左擁右抱的福氣,我真真是羨慕呵。”
“胡說什麽!”琬瑜連着撞他一下肋骨。
那廂立刻就不說話了。
“是唐璧郁小姐來了吧?”雛煙回給他一個盈盈的笑。
“正是呢。”
趙則然不顧琬瑜威脅回答道。
“也好,我有好久沒見過她了,現在就跟你們一起去見她可以麽?”
琬瑜剛想拒絕卻被趙則然給搶先答應了,滿口的諾諾。
他卻想起來那一次兩個人不歡而散就是因為璧郁。
“好呀,你去殺了唐璧郁,你殺了她我就原諒你,我現在就跟你走。”
兩個人之間究竟有過什麽恩怨,雛煙心裏究竟打的什麽主意,他實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