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出“花瓶”之前,時檸也沒想到後續還會因此發生這麽多事。
grace抄創意成性,業內幾家店為了防小人都會在上新之前發圈留存,互相點贊充當見證人,以免将來被反咬一口說不清楚。
但“花瓶”是時檸随手而為,從沒有過當新品的打算,權當發洩幾天情緒就抛之腦後。
自然也就沒有按照慣例來這麽一招。
新品上菜單後面臨公開發售,就算明知道顧客中間可能隐藏着對方的暗爪也無能為力,服務行業,總不能閉關謝客吧。
要是放在往日,上新一段時間後,外面總會跟風興起一段時間模仿品。
有一就有二,次數多了,和法不責衆一個道理,根本追究不過來。
于是就演變成了A家上了秋季新品“栗子飄香”,衆人:真好吃。
B家也上了同款栗子蛋糕,衆人:是不是抄的A家?
CDEFG家都上了同款後,衆人:原來這很大衆啊,也沒什麽特別的,秋天就該吃栗子飄香嘛。
但這次對時檸來說,性質完全不一樣。
她随手做的、并沒有公開上架售賣的産品也遭受了同等待遇,那矛頭只指向了一點。
——店裏出了問題。
這是她絕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在出了grace另立門戶這樣的事之後。
***
時檸第二天跟往常一樣的時間到店,一進門就看見西點師傅把着一套小瓷壺在門口客區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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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進來聳肩:“今天夠冷清哦,預定都沒,還做胚子嗎?”
“做啊。”時檸無所謂地笑笑,“誰告訴你沒生意的。”
她往櫃臺後掃了一圈,回身問:“小竹呢?”
“裏邊衛生間,剛進去沒多久。”
時檸推開隔間的門進到裏間,果然見衛生間的門掩着。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尖細的鞋跟好幾次快要落地時都被一口氣提着,一點沒擦着地面,無聲無息地路過。
門裏邊傳出輕微的說話聲。
時檸抿着一口氣斜靠在牆上。
“你怎麽這樣啊,到現在還不打算說嗎?”
“……我真是瞎了狗眼。”
“你非得這樣的話,到此為止。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從沒認識過——”
“喂?喂?靠,挂我電話!”
小竹出來時候見到的就是時檸閑散靠在一邊的樣子。
她怔了一下,語氣不太自然:“啊?老板,你,你怎麽在這兒。”
“等着用洗手間。”
時檸站直身子,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帶着審視落在小竹臉上,細細地品了一遍:“怎麽?好像心情不好?”
“……也沒有。”小竹後退,“其實也有一點。就網上那事情不還沒解決麽,有點煩。”
“沒關系,那點小事兒。”
時檸索性也不去衛生間裝模作樣了,直接與她并排站在妝鏡前,仔仔細細洗着手。
水流穿過,微涼的觸感從指尖泛開。
延綿水聲中,她輕聲說了句:“只要店裏不出問題,就沒關系。”
小竹現在心裏裝着事,聽什麽都覺得意有所指,更別說時檸這句話确實是另有深意的。
“那個,老板。我下午能不能請個假?”
“可以。”
“你不問我幹嗎去?”
“怎麽,我是你監護人啊,私事都得過問?”時檸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忽然拉平,一轉之前散漫的樣子,認真地和小竹的目光對上,“當然,你要是想告訴我,我很樂意聽。畢竟,你對我來說不止是員工。”
時檸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恍惚。
這樣的話,好像曾經對另一人說過。
“時檸姐,你做的夢龍卷真的很好吃啊。”
“喜歡我教你啊。”
“你怎麽這麽好,從來就不對我藏私。”
“對你有什麽好藏的,你又不僅僅是我的店員。”
“老板,你不是說想聽的嗎?”小竹又叫了她一遍。
時檸緩過神來:“什麽?”
“我,說,我,有,話,想,跟,你,說。”小竹鼓起勇氣一字一頓大聲道。
***
并不是出于感情上不能接受,時檸每天來來回回見這麽多人,不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能和當年一樣菜。
她選擇相信小竹,也是相信自己不能在一個坑上栽倆回。
但小竹覺得自己釀成大錯,擺出招牌苦瓜臉:“是我自己挖的坑,老板給我個機會自己填一下吧。要不你扣我工資也行。”
知道原委後,時檸心裏松快不少,但仍舊沉甸甸壓着一份其他情愫:“你媽這個月護理費不用出了?還扣你工資。”
“總得做點兒什麽贖罪吧,我下午去找她。”小竹從兜裏摸出一支小型錄音筆,“你看,我都準備這個了!”
小竹嘴裏的“她”是店裏的暑期實習生,叫徐妮。
挺腼腆一小姑娘,平時不聲不吭的,存在感極低。
人是小竹介紹進來的,她同一所大學的學妹,家裏條件應該挺一般的,聽說同時打了好幾份工。
兼職店裏來回奔波,總有來不及用餐的時候。
小竹那天把蛋糕拿給的就是徐妮,早上空着肚子,中午臨時被叫過來店裏幫忙又沒吃午飯,有些低血糖犯暈。
反正每天一個花瓶最後都是小竹自己吃掉,她沒忍心,沒想到随手給了徐妮就出了這樣的事。
現在暑期結束,徐妮的實習工資都結完人也就沒再來。
小竹腦子也快,昨天一看grace那發的朋友圈立馬就想到了這件事,給徐妮去了好幾個電話,要麽不接要麽挂,也不敢正面回應。
後來借了西點師傅的手機打過去,才有今早那麽一出。
小竹握着錄音筆對自己挺有信心:“就算她不承認,我就随便套套話,沒準真能錄到點什麽。不,是肯定能。”
時檸擺手:“随你折騰。但錄不到也沒事,那不重要。”
“這也不重要那也不重要,老板,那網上的評論難道就随它這麽下去?咱們肯定得找到證據吧!”
“證據?”她打了個呵欠,“我自己做的東西我會沒證據?”
小竹愕然:“那……那你昨天怎麽不說。”
“抓內鬼,這個比較重要。”時檸身子向前傾,以教導的語氣給小竹灌輸,“找不出這個人,你不知道她手裏還有什麽,和grace在網上這麽一來二去博弈,你作為路人你不煩?愛惜着點自己的羽毛,知道麽。”
“知道……吧。”
其實還是不太懂,但老板說什麽都對。
小竹知道自己不至于捅成大婁子,心安不少:“您來回擊,小的再去學校找她碰碰運氣,咱們分頭行動。怎麽樣?”
“行。”
時檸笑笑,把手覆在小竹頭頂,認真道:“對不起啊,懷疑過你。”
***
發酵了一夜的評論比昨天更惡言相向,時檸随意掃了兩眼,評價道:“真是車禍現場呢……”
雲朵家除了公衆號有更新,也同時po到了微博。
不再迂回,直接拉響正面戰場警報。
Fod沒注冊微博,網友摸不到正主的號一路順着鏈接摸到了點評網上,連點評網也全線淪陷,現在唯一一片淨土大概就剩只添加老客戶的微信了。
時檸在網上把雲朵家昨天發的圖片先原圖保存下來,又添加上自己手裏那張朋友圈配圖,兩張圖片同時用P圖軟件放大到固定的一個點。
“花瓶”底座上隐隐出現相同的字母“n”字。
當時她做蛋糕的時候也沒想太多,純粹心裏有氣沒處撒,随手在胚子上用同色系巧克力醬勾了個“n”。
小竹說的,那三百八十線女星叫寧心什麽來着,她只記住了個姓。
現在貼出來也不是不能解釋,姑且就把這個字母當成自己“時檸”的“檸”首字母。
幸好當時沒把人全名給畫上去……
時檸把圖片位置調整到位,開始編輯文案:
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本來不想回應。做出新東西的時候,我有個占有欲極強的缺點,喜歡給它留點東西。“N”,是我名的首字母。不知道雲朵家做出的東西為什麽要留我的名字?大概是半路出家自立門戶後,對我這個半吊子師父還愛得深沉?
是是非非留在身後,希望沉澱後會把目光留向我們的作品。
Fod,focus on dessert。
三段話堪稱教科書級白蓮花經典語錄,先站一下自己不得不回應的立場,再迅速貼證據回怼帶出點欲語還休的東西,供鍵盤俠茶餘飯後自行猜測,最後唰一下發出“收”的訊號,借熱度定格在logo上。
不亢不卑,歲月靜好。
這次時檸沒有借窺探朋友圈的手法被動發到微博上去,而是注冊了個店鋪賬號,自己帶上話題又上傳了一遍。等于回應grace的正面戰場。
帶着熱度果然漲粉特別快,時檸隔半小時再去看微博,風向已經大幅度轉變。
【這瓜把我看呆了,大吃一斤。搞半天雲家偷了東西還搞自己工作室去拍照,這反轉我八千裏之外都聽見了臉疼的聲音】
【F家的澄清有點東西,我仿佛腦補了十萬字大型職場宮鬥文】
【之前說什麽來着,素質高下立現!回過頭再看雲朵家每一條更新,簡直跳梁小醜】
【來晚了,有沒有課代表】
【問一句,臉!疼!不!疼!雲家這兩天到處讓水軍帶節奏不就是心虛,是點了幾個菜能自嗨成這樣】
【所以她倆都是誰,純路人圍觀】
有網友自發取消了之前的投票記錄選擇重投,Fod新開微博下也時不時有好心人前來留評直播戰況。
【還差500不到,就要反超雲朵家啦,就問蒼天繞過誰】
【喜報喜報,雲家删了最新微博】
【報~~~雲家關評啦!~】
店裏的訂單還沒完全回暖,糕點師傅在裏邊忙上了,季南估計還在搞申訴的事情今天沒出現,小竹出門還沒回來。
空蕩蕩的前廳,時檸盯着手機忽然笑出聲。
嘴角的弧度還沒收回,就聽玻璃門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有人推門而入。
她擡頭,來人換了一款聯名款棒球帽,口罩倒還是深黑色。為了搭配一身日常裝扮,墨鏡也換了,銀絲掐邊圓形鏡框,看着還挺休閑。
怪異的熟悉感再次襲來,時檸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
他仿佛注意到時檸的視線,擡手把帽檐往下帶了幾分。
“看什麽。”他刻意壓着聲線,“不記得了?”
“……”
怎麽可能不記得,每次出現都必須把自己包裹得如此一絲不茍的人着實少見。
沈元白傾身看向冷藏櫃,搭在膝蓋上的修長手指好心情地敲着節奏:“我的名譽損失、精神損失準備好了嗎?就那萬兒八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