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們大概中午的時候回到方傑的小店,看時間才十一點半,這時候再叫外賣也來得及,可是顧孝成不想再吃外賣了,就說寶石廣場附近那麽多吃的,随便找一家都行。方傑想了想,就說好吧,那就出去吃吧,他還提議說到那商場地下一樓的美食中心吃。他覺得一個人十幾塊到三十塊也差不多就能搞定午餐了,就是以這個價位可能吃不到什麽好東西吧。可是顧孝成根本不想去那種混雜的小吃檔口彙聚式的美食中心用餐,于是就提議去廣場二樓新開的餐廳吃,好說歹說把方傑勸了跟他一起去了。
吃人的嘴短,就算是顧孝成請客,方傑也不是很想去。別到時候吃了他一頓兩頓好的,他就更“肆無忌憚”了,別到時候又來誘X他,且還誘X得越發理所應當了。顧孝成看他不是很想去的樣子,就說:“我麻煩了你這麽久,連房租水電也沒交過,請客吃飯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方傑聽聽,也在理,竟然把收他房租水電一事都忘了,那正好吃他幾頓好的來抵補一下也是說得過去的。
方傑這頭一想通了後,馬上就換上了一張欣然應允的臉,覺得被人請客也是被請得心安理得的了,之後就跟着顧孝成去了。顧孝成将他那張臉上的形色都看在眼裏,由一開始眉頭揪着、不知道要不要答應下來、怕被請了客之後又會“被怎麽怎麽樣”的苦惱神傷的表情,到後來一想通了、“對哦房租水電還沒跟他算過呢”、馬上舒眉展眼的表情,顧孝成都捕捉到了。看在眼裏,臉上沒有改動過神色,可肚皮裏卻笑得腸子也快盤結在一起了,而心裏卻想的是:我看你能清高得了多久。
那個寶石廣場跟方傑的小店一樣是坐西向東的,主體是一個商場,商場的北側延伸出去,那一小截的一到四樓全是做餐館生意的,并且有它們那一側獨立的電梯。而這一截再往北就是一條像手臂一樣勾過來的、坐北朝南的一排餐廳或茶館。
方傑和顧孝成由那個獨立電梯上到二樓吃了飯,顧孝成買單,二人出來。由電梯下來,出來到外頭露天的小廣場上。顧孝成提議要不要去肯德基那個甜品窗口買點什麽東西喝,而方傑不覺得基德基會有什麽好喝的東西,于是不肯去,而顧孝成說剛剛吃了那麽多口味并不算輕的東西,喝點甜味的去去味也不錯,而且他最近在每天早上跑去買肯德基早餐的時候注意到他們有新品出來的,不如現在就去買。于是方傑又被撺掇着去了。
兩個人在甜品窗口排隊。方傑包也沒帶,外面穿了一件縧綸亮面帶綿裏襯的深灰色連帽夾克,裏頭穿了一件淡綠迷彩的薄針織被衫,兩手松松地抄在夾克口袋裏。那夾克袖口有羅紋收口,白底黑條紋的,兩抹亮色就這麽懶懶地搭在了口袋外面。方傑反正是做一個陪客的,倒是身邊的顧孝成心急地想買上一杯喝的——他們倆都不抽煙,吃完飯後,顧孝成一般會想着喝點什麽,而方傑是幹脆什麽也不喝,就喝水。顧孝成時不時地就仗着人高,伸着脖子向前望望前頭排着的隊伍。
方傑自顧低着頭,又或是偶爾左右張望兩眼,沒什麽特別鎖定的目标。
可是忽然聽前面兩個排隊的好像高中生的男孩在說着什麽讓他莫名其妙的話,其中一個顯得有點圓胖的舉止有點扭捏,對另一個比他稍高一點卻很白淨清削的說:“回去再給你看。”
再細的方傑也沒聽到,他心裏想着:所以……是看什麽?
再想着想着,他就快吐了。于是他刻意回避,不想再聽他們的任何對話,也不知是他自己心裏現在對某些事特別在意,誤會了別人的意思,還是前面這兩個男孩之間就是有些什麽。他越看越覺得前面那兩個人不對勁,也不知怎的,越看越覺得他們猥瑣。
所以他索性不再看他們,并且将夾克後頭的帽子也向前一兜,戴了起來,就為了避免聽到前面那兩個小毛頭的任何對話。那兩個男孩子長得就是江南男人的樣子,有些過白,看在方傑眼裏,竟慢慢地變得像兩只蠕動着的白胖的蟲子。
他将臉撇向一邊,不再看他們一眼。
等他們買完了走了,他也沒回過神來。倒是顧孝成把他帽子掀到後面去了,說:“到我們了。”跟着,顧孝成轉頭向窗口服務的那個妹妹說:“我要一杯鹽津青梅爽……對了,能不能做成溫的?”那妹妹看了他一眼,十分有原則地曉示:“我們只有熱的和冰的。”顧孝成又問了一句:“不能是溫的嗎?”那妹妹提議:“嗯,可以把蓋揭開來放溫。”
顧孝成很無奈地要了一杯熱青梅爽。而到了方傑時,方傑就跟那妹妹說:“我要一杯冰青梅爽,一杯熱玉米飲,一份紅石榴風味派。”顧孝成一聽,這剛剛非說不喝甜東西的人,一要竟然要這麽多,不但要了喝的,還要了吃的。十分驚詫,瞥了他一眼。他也是一副沒有要多解釋的樣子。
方傑又跟人多要了一只空杯與杯蓋。顧孝成給了錢,兩人的東西到手,還有一個飲品袋裝着。方傑讓顧孝成提着那只飲品袋,而他自己則将那一杯熱青梅爽與一杯冰青梅爽在那只空杯裏兌了,把那杯的杯蓋重又合上,遞給了顧孝成。顧孝成低頭看着他做着這些事,有一種被人服侍着的感覺。方傑則把餘下的半杯熱青梅爽兌入他自己這半杯冰的裏面,再合上了蓋子,喝起了這個溫的來。
而顧孝成手裏提着的那個肯德基飲品袋裏還裝着一杯熱玉米飲與一份紅石榴派,等會兒方傑回去時再把它們“幹掉”。他一叫就叫了這麽多,是吃來壓驚的。剛剛在甜品站遇上前頭那兩個在他眼中像是逐漸幻化成白毛蟲的兩個小毛頭後,他心裏忽然驚怖異常,他覺得這個世界要完蛋了,好像自從顧孝成來到他身邊後,他身邊很多的磁場都改變了,他忽然覺得滿世界都是gay。可是他又不是很确定世界是不是變成這樣了,或許這些事情從來都有,只是他以前沒有注意過,從沒着眼在這個上頭。他的日子過得一直很正常,小時候看電影上林青霞演的東方不敗,他都會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去喜歡林青霞演的這個角色,因為那等同于說是喜歡一個男人。他又想着,或許是因為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變得神經質了起來——以前高中那會兒僅是對着顧孝成疑神疑鬼的,現在自從某次不可告人的誘X事件發生了後,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變得神經質起來了,就是看誰都有點像gay,說不定剛剛那兩只毛蟲并沒有在說什麽惡心的話,只是自己誤會了,弄不好那白胖的只是扭捏着說回去再給另一個看一套什麽漫畫,又或是手機上的什麽東西。
他一邊啜吸着那杯溫的青梅飲,一邊低頭暗自想着這些心事,而旁邊的顧孝成也不說話。兩人在這半大不小的廣場的人行道上先向北走去,準備回小店去了。
方傑喝着喝着就又聽到旁邊有兩個女孩說話,那兩個女孩看上去頂多也就是大學生,個子小小的,竟然是一個女生慫恿另一個去向前頭正走着的一個短發高個兒的女生要電話。
方傑心裏面當下又在想:完了完了,地球要完蛋了,全人類基因要滅絕了,連女人都跑去做拉拉了,沒人生孩子了。
之後,他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這人就是這樣,任何與常理違異的事物或是事件,他都會在事後懷疑那是他自己的一個錯覺。這就是一個一輩子循規蹈矩地活着的人的內心活動,生活得太過于平淡自然,就漸漸地變得不相信任何超出平常生活的事。太好的、太壞的、太怪的,他通通都在聽聞了或是發生了後質疑那事情是不是真的。跟他說他中五百萬,他不會相信;跟他說浯城地下水取用太多,地表下陷了,他不會相信;跟他說這世上男人真地會喜歡男人,他也會嗤笑一下,覺得根本不足以取信。
就連上次他們都那樣了,事後到現在他還覺得像在夢裏一樣。除了這幾天以來,他不斷地用那膠将後面塗抹得清涼舒适無比之外,除了這一個身體症狀提醒他那事确實是發生了的,他幾乎都快以為那不過就是那天晚上他睡糊塗了之後發的一個怪夢,也不過就是夢裏頭那裏脹了以後爽,爽了以後又一直腫脹着罷了。
他心裏想着想着,竟變得十分懊喪起來。頭越來越低。他覺得或許是自己自畢業後就太常待在那間小店裏,太少出來看看這個外面的世界。或許一切怪事都是真實發生了的,外面的世界真地就翻天覆地地改變了。
他又想着:完了完了,地球要毀滅了,人類基因要保不住了。
驀的,他腦中劃過那人“誘X得逞”的那個晚上,他自己也終于好了之後,将那條又濃稠又膩滑的套X取下。
方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條顯得灰撲撲又有點髒的顧孝成那晚上用過的東西,他腦袋裏面現在就在想:那尺寸的套X浯城有得賣嗎?中國有得賣嗎?不會也是一樣由他的鳥語國帶回來的吧?就像那一管膠一樣……天哪,他不會往我樓上搬來了很多那個套X吧,還有很多管那個膠……天哪!天哪!不但地球保不住了,家園保不住了,連屁股也要徹底保不住了!
一想到那次事後那裏的充血脹痛,方傑就邊走邊無意識地夾了夾他的兩瓣臀。
他想着,回到小店後,頭一件要事就是得趁那人不在樓上時,好好翻一翻卧室,看看他在裏頭的邊邊角角處都藏了多少只套X與多少管清涼下火頂級蘆荟膠。
或許還是得等到晚上,就趁他今天晚上下樓洗澡的時候。
再有一件事對于方傑也是相當重要的,就是他現在真地在認真考慮接他爸老方過來小店裏住的事情。如果老方要來住了,這也是天經地義的,這樣一來顧孝成這厮哪還有理由賴着不走,況且他腳也是真地好了的。
頂多就是到時候他得跟旁邊那家雞店裏先打好招呼,跟她們反應一下她們晚上萬一不關窗就會擾鄰的這一件事。只要她們沒有怪聲出來,他爸老方來住還是可行的。
他們回到小店之後,方傑還真把那杯溫的玉米飲喝了,還吃了一只紅石榴派,另有一只紅石榴派他實在吃不下了,就塞給了顧孝成吃。一邊塞給顧孝成,一邊心裏想着到時候要在一個怎樣的時機之下把他爸要來住的事情提出口,或許就趁明天或後天他爸來時提出來。
方傑那眼神裏那盤算的神色又落到了顧孝成眼裏,他眼睛眯縫了一下,想着:又在盤算着什麽?
但是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接下了那一枚被塞進手裏來的紅石榴派,靜默地吃下了。
下午時,方傑要帶着樣品,坐車去老城區找一間小影樓。那間影樓被擠在那一區的幾幢新舊房子之間,坐落在一條舊式的商業街上。那街是新的,但街邊的小店多半是舊的,有些店面的門臉兒是磚頭水泥的,有些門臉兒與房檐則還是舊的刷了朱漆的木頭的。
方傑以前拍證件照時找到了那家,便宜又好。才知道店主是由杭城回來的老浯城人,這房子本來就是他們的,這一片也不拆遷,一條街直接變成了商業街,他們自家本來也是要做小生意的,就直接在這裏開起了小影樓。那女老板常出去給人家菜館拍菜馔,這一項倒變成了她影樓的主營業務。而那種婚紗攝影或是個人寫真之類的則在浯城中近年來競争太大,各個主街兩側都可見新式的簇新的洋氣的影樓做婚紗與寫真的,而她這一個舊式的小門臉兒,裏頭地方也不大,裝修也不好,自然不能在那一塊上面競争。所以那女人就死死地包攬住給人家菜館裏拍菜肴的業務,據說浯城一小半的大小餐廳裏頭的菜單或是廣告牌都是她拍的,也是賺死了。就算輪不上她家拆遷,也照樣在另一個開發區買很好的住宅——不是方傑住的那個開發區,方傑住的那個開發區在老城區的西面,而浯城還有一個開發區在老城區的東面,俗稱“富人區”。真有錢的老浯城人都在富人區置房,不過那些再有錢的也只能算二等的。能像顧家在老城區有一個私家園林,這麽多年來連拆遷規劃也規劃不到他家那片地的頭上去的,估計也就那麽兩三家,這兩三家可能才算是一等的。
方傑跟那女老板約好了下午三點半,到她小影樓裏去給他的新樣品拍照。他沒辦法容忍那種自己給樣品拍照再上傳網頁的做法,覺得十分難看,又不着調,顯得很不正規。他這人做事情時,十分要求正規與統一。人家專業的拍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別自己拍得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再傳上網店頁面,那樣就只能往便宜裏賣了。他寧肯多花點錢讓人拍好的,到時每樣貨物再多賣五毛六毛的,也賺回來的。
他又要出門,顧孝成自然又要跟着去。他也讓他跟着了。這回是到上午坐車的那個公交站的馬路對面的一個公交站去等車,依舊是刷了公交卡,再投幣一塊錢,領着顧孝成上了公交車。
到了後,沒半個小時就拍完了。方傑把U盤給那女老板,那女老板幫他把底片存進了U盤,他再把錢付了。
跟着就和顧孝成由那斜仄的老房子裏頭才會有的那種木樓梯上走下至一樓,又到了外頭街上。由黑洞洞的樓道裏出來乍見外面的陽光,這春天的陽光一瞬間有點眩目。
顧孝成再次詢問方傑對于他上午說的明天周末去西丘園林逛逛的提議的看法。方傑上午時并沒有明确表态,再加上午飯後喝肯德基飲品時一直盤算着是否要在明後天把這人送走——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想把他送走,都是費盡腦汁似的,所以在這一刻,被顧孝成這小子再一次問到要不要明天去西丘園林時,他竟然有無限的悵惘,不知道要不要現在就拒絕了他這一個提議。又想着,如果現在就拒絕了他,他會不會發現自己十分想要把他送出家門——因為他畢竟對他存在忌憚,怕哪裏不小心觸怒了他,他就要再用上那樣一條灰撲撲的特大號套X來降服他,明白地戒饬他,要他不許有異志。
他猶豫了一下,說:“讓我再想想,今天晚上再說。”順着他,一點點往後拖就行了。
顧孝成瞥了他兩眼,拉着他往前走,他很別扭地把胳膊縮了回來,說:“大街上,別拉拉扯扯的。”
那影樓所在的地方接近一個丁字路口,正對南面馬路對過的一個新式的商場,在路口處放眼一望,這新舊交替的地方,顯得有些怪異。仿佛朝南一看,是二零一幾年,轉了半個身,朝北一看,又變成了一九八幾年。
方傑不讓拉扯着手腕——剛剛顧孝成沒拉他的手,只是扯着手腕子要拖他過馬路朝南走,沒想到手腕子也不讓拉扯,估計當街拖着手這種事是更沒可能了,于是顧孝成只能轉而一手朝下捏着他的左側肩頭,把他往南推去,說:“走吧,先回去吧。”穿過人煙浩穰的小馬路與那新式商場前寬闊的步行街,他們往更南面的公交站走去,仿佛都各自盤算着點心事。
等他們到了在開發區的小店之後,方傑又是回歸到了電腦前,開始回答買家問題,以及“上新”。
大約五點多一點時,老方發來信息,跟方傑說他明後天又不能來了,說他還是要和老吳去逛園林,說春天裏天氣好,不出去走走真是白費了。并且還勸方傑明天大好日頭的也去園林裏逛逛,別一天到晚、一年到頭的總悶在那個暗沉的小店裏。
出于近來對顧孝成這人的奸詐的一種領悟,方傑忽然想到不會是那人跟他爸提及春日裏出游園林一事,他爸被撺掇了,繼而再來跟他說起這事的吧。他想着有這一層的可能,于是文字信息回複了過去,問:爸,什麽去園林,不會是顧孝成跟你說了什麽吧?
老方十分奇怪,發回來說:沒有啊?關小顧什麽事?
方傑才知道原來也不是顧孝成撺掇的,或許真是他爸見他太過于怄在家中不出門,才好意勸他多出去走走。他回複過去:知道了,明天在外面走一樣多注意安全。人擠人的地方不要去。
晚上顧孝成先去洗澡。方傑看着他在八點多時就拿了一身幹淨睡衣褲進小衛生間去了,而方傑則是撇開了指下鍵盤,一路小跑溜上了樓,那身手仿佛是一個日本忍者、正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與背着一把長刀似的。
他先到他寫字臺抽屜那兒,将它們逐層打開。這二樓寫字臺的抽屜他倒一向少用,他很多寫繪用具都擺在一樓的那張長桌上,二樓的抽屜倒很少用及。上一回他親眼見顧孝成由那個第二層抽屜裏拿那些“用品”出來的,事後他倒一直沒想着細看看這些抽屜,今天正好想起來那只“事後的灰撲撲又濃稠的套X”,才想起來要好好檢視一番。
沒想到,第二層抽屜裏果然有不少“那套”與“那膠”,看得方傑忽然遍體汗毛直豎,不自覺地又夾了夾兩瓣臀,那個對脹痛感的深切記憶仿佛又回爐了。
他正蹲着,頭扒到那個第二層抽屜裏去看,雖說是在自己房間裏,可是仍像一名竊賊似的偷偷摸摸,神形鬼祟。
他哪裏注意到顧孝成又折回了二樓,正站在房門口看着他像個小老頭似地将他帶來的那幾盒避孕X與潤滑X與蘆荟膠低低地撚在手裏左看右看,仿佛想看懂上面的洋文到底是寫着那套是适用于多少厘米至多少厘米的似的。
顧孝成之前剛想洗,就發現忘拿褲衩了,把頭探出衛生間的推拉門,發現方傑并不坐在長桌前。于是只得将浴巾裹在腰上,回至二樓自己拿純棉大褲衩,哪裏知道竟發現了一名鬼祟的毛賊。
他咳了一聲,方傑一驚,擡起頭來向左一看,臉馬上漲紅了,紅得像一輪遲重的落日,特別艱難地以一種幾不可察的速度一點一點沉淪下去。顧孝成忽然想起高中那一年問他“好像聽說你跟人家說我八成是同性戀”這話之後,他的臉也是紅得像一輪滴血的夕陽。
顧孝成走了過去,也蹲了下來,就在方傑旁邊,明知故問:“你看到什麽了?”就像那聊齋志異裏的妖怪,明知被人發現了醜陋的真身,卻還是要加問一句“君匿于窗下窺內室,所見者何?”明知那書生都已發現了自己醜怪的妖樣了,還是要加問一句,更讓人嗅到一點瀕死前那種詭異怪怖的氣息。
方傑咽了一口口水,将手裏正捏着的一只套X盒子随手一撇,把那抽屜猛地合上了。說:“沒看到什麽。我找東西,翻開了,全是英文的,我不懂,拿起來看看是什麽罷了。”
顧孝成看着他驚慌戒備的樣子,打算先放過他,先不與計較了。臨起身前,問了一句:“這個……你明天到底去不去西丘園林?”頓了一頓,又說:“還是……你心裏面更想今天晚上沉浸于肉體的歡愉,明天根本走不動路也無所謂,所以已經打算好了不去?”
方傑一下子腦中反應不過來。一想明白了後,馬上拼命搖頭:“明天要走路!要走路!今天不要肉體的歡愉!”去你X的肉體歡愉。
顧孝成淡淡睃了他一眼,問:“那意思是明天跟我去西丘園林了?”方傑着力地點着頭:“去去去!這麽有意義的事情一定要去的!”那仰着臉望向顧孝成的樣子竟顯得有些谄媚——為了這強X犯、誘X犯不再來掠奪他的屁股,讓他怎麽附和應承他的話都可以!
顧孝成又淡淡睃了他一眼,站起身,拐到西面衣櫥那裏去取褲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