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孝成終于松了手。當下, 方傑趕緊把那個睡袋由他手裏收了回來,就着這間房的天花板上才只有四十瓦的燈泡發出的亮光一點挨着一點地細細檢查着,好在縫合得還算結實,之前變大的一排針眼,現在又收回去了。

他把這個睡袋重新卷好。先放在這房裏的貨架子上,跟着由顧孝成身邊擦過,準備回房間拿換洗衣褲洗澡。他這一回是不會忘了拿件T恤與薄睡褲的,就要穿得嚴嚴實實睡,頂多就是難受點。

他心中對顧孝成有一些不滿。他明白顧孝成真地不需要出去工作, 根本不急,他就不是那種怕自己不趕趟、當不成應屆畢業生、有時間斷層會不受用人單位歡迎的人。他也不需要遞什麽簡歷,他的簡歷都在他爸媽心中, 他的未來老板是他爸媽,而他爸媽的得意繼承人将會是他。

他的人生很簡單, 可是也不能像他現在這樣吧。一點生活與工作的熱情也沒有,成天想着的怕不就是那一回事, 這樣可怎麽能行,這還是個男人嗎?絲毫不思進取,大腦估計已被淫^蟲噬齧了大半了吧。

方傑這會兒的想法竟有點像是一個舊時的女人,嫁了一個從不想着為官做宰,卻成天只想着花天酒地溫柔鄉的沒用男人。由心底裏鄙視, 卻又沒辦法勸谏。

家裏有錢又怎樣,再有錢也不能什麽事都不幹啊?看他這幾個月裏,正經的事情有做過一件嗎?

他對顧孝成沒有什麽特別全面的了解, 也不太知道平時他一個人都在樓上房間裏做些什麽,只是大體上看着他,就覺得他是什麽正事都不幹的闊少爺。所以他開始由心裏鄙視他,可現在這個鄙視也只敢擺在心裏,他也真不敢明面兒上跟他扛上。誰知道他會不會又一下子蠻橫起來,那後果就是為他的那方X股惹來禍殃。他可不想總是白天走路時有異物感,那種要疼不疼的樣子可難受死了,還不如直接疼呢。那就像是那種眼有點幹的人帶着隐形眼鏡時的感受一樣。可人家眼幹的人可以幹脆一把摘了隐形眼鏡,一下子就舒服了,而他又能摘掉什麽,也就只能在洗完澡後拼命往那裏抹那支紐國陳年老gay大力推薦的頂級蘆荟膠罷了。

他洗好澡,抹完膠,步伐稍顯松快了,朝樓上走去。T恤與長睡褲穿得好好的,進了房間,掀了被子坐進去。

第一件事就是畫土分疆,睡還是睡在一起,但很多制度上面的事情還是要嚴明的,簡直是要杜絕一切再擦槍走火的事情發生。方傑用一張正經老實人的嚴肅臉開口:“這個、之前也怪我不好,每天穿那麽少,那麽自由地在房間裏晃,我以後都有約束點。你就在那邊睡,地方本來就小,你不論是睡前還是睡後都別湊來我這邊。”

顧孝成聽了就跟沒聽似的,一邊劃着手機,一邊淡淡地用鼻音“嗯”了一聲,完全把他這些微不足道、說出來都是沒有什麽現實意義的話擺在一邊,根本也不打算列入考量,只是随口應一聲。

方傑聽到了“嗯”,雖然十分淡,又有種不屑與不悅夾雜在裏頭,可他就當他是應了的。于是動了動身體,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也拿來擺在冷紮鋼板“床頭櫃”上的手機,劃了起來。

到十點半的時候,老方先發來一條信息:小傑?今天在哪?不是還沒回家吧?

老方今天等了很久也不見兒子小方發信息過來,他一般十點半都要睡了,所以就先發了一條過來問問情況。方傑一看信息才發現他都忘了要跟爸爸聯系,他最近這一兩個星期多數時候都是九點多的時候就跟他爸互傳一下信息,也好簡單報一下平安。結果今天出了這個事情,反倒把爸爸給晾在了一邊,忘幹淨了。

這個顧孝成真是害人不淺!

于是他趕緊回複:早回來了,小店裏的事多,積壓着,忘了給你發信息了。沒事,你睡吧。

他爸又回過來一條:哦,沒事就好。小顧今天下午找你呢,我發過去問你,你也沒回我。

方傑腦神經一下搭錯了,想也沒想就發了一條過去:爸,你以後就別老是問他了。在他眼裏,我們都是下等人。你老是去想着他的事情幹什麽?

老方收到了這條信息後,就跟沉寂了似的。一直也沒回。

方傑當他的“抹黑”已經收到了一定的效驗,他爸這下應該能分清一下敵我形勢了吧。話說得直接點,也好讓他爸別老是把顧孝成當自己人。人家哪能跟他們是自己人呢?人家家裏住的是什麽地方?人家家裏花錢是什麽派頭?所以就別一天到晚地心裏沒數,還把他當成自己人,一直問着,一直關心着的。

方傑當這事就這麽了了。這天晚上他拖到了十一點三刻才準備睡,因為他今天白天時起來得太晚,所以一直沒什麽倦意。

哪知顧孝成剛下床去關了頂燈,兩人連被子都鑽進去了,被放在寫字桌上的顧孝成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方傑有點困了,就跟他說:“唉,忘了調靜音啦?”顧孝成沒什麽睡意——他畢竟下午三點多才起,也只是因為方傑說要睡,他才去關燈,想陪着一起睡的,他應了一聲:“嗯,忘了。”說着坐起來,伸手一夠,拿來手機準備調靜音。

他本來還以為是什麽網站新推的新聞響了那一下,結果竟發現是老方發來的信息,他點開一看,上面老方寫:小顧,你為什麽說我是下等人?

顧孝成都不知道要氣還是要笑!

原來老方本來十點半時已有了十足的睡意了,卻因為收到兒子的那條信息,竟然将睡意都趕跑了,一路想不通,還帶着怒意,一直憋到了快十二點,還是睡不着。本來他想着這事就這麽了了吧,算了,不要計較那是非真假,可他最終沒能忍住,非要把話問清楚,顧孝成那死孩子憑什麽說他是下等人?

顧孝成看了一眼平躺着、閉着眼的方傑——他現在不敢拿屁股對着顧孝成睡,想着:肯定是這小子沒幹好事,這種話也拿來在長輩面前瞎說!

他趕緊回複過去:是不是方傑說的,今天晚飯我跟他在寶石廣場負一層碰見了,一起吃的,裏面有兩個女的打架,我就說她們下等。他也不知道怎麽了,跟我怄了一晚上的氣了,非說我就是說他下等。方叔叔,你說我冤不冤?方叔叔,你要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見到兩個女人扭打,肯定也要說一些批評的話吧,我就不明白了,我哪裏說他了。結果他還到你那裏去亂說,竟然說我說的是你。天地良心。

小顧和老方處久了,說起話來竟然也老派起來了,連“天地良心”這種好幾年都沒人用了的老詞兒也被他說出口了。

顧孝成跟老方打交道久了,說話不免老派。而老方或許是因為和年輕人處久了,行事也不免幼稚,哪個稍有點城府與涵養的成年人還會發信息去質問別人“你為什麽說我是下等人”這種話,偏偏老方這水平的人真地做得出來。

老方一聽小顧說的這話,就信了十成——畢竟兒子小方每月才給他一千,而小顧之前一轉就轉了三萬三給他。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連帶着,小顧就連說出口的話都比兒子小方的話要可信得多。因為在老方心裏,這世界上還真就沒有什麽比錢更真的東西。小顧爽氣,給真金白銀,所以小顧的話的可信度就高。

這就是老方的邏輯。

而此刻半夢半醒中的小方哪裏知道他爸再一次“背棄”了他,再一次選擇了相信小顧而不相信他。他本來在睡前還以為自己成功抹黑了顧孝成,是帶着那樣的一種安心睡下的,哪知剛躺下沒夠五分鐘,整個情形就逆轉了。

老方與小顧一來一往的,再說了一會兒。那頭老方在家中終于可以安心地睡下了,這頭的顧孝成可沒打算就這麽放過快睡得一臉癡呆的方傑。

他把手機放回去了後,回到床上,一手伸進去撫弄着方傑的肚皮,方傑就在一陣溫暖柔和的撫觸之中,漸漸有了意識,直到驚醒,摁着肚皮上的那只手,以為這人要幹嘛,他聲音抖動,說:“你要幹嘛!”

顧孝成聲音略顯陰冷地說:“你幹嘛跟你爸說我說他下等,我哪裏說過這種鬼話,我也沒有在心裏這樣想過。你爸發信息來質問我。”

方傑想了一下,才想起之前他跟他爸發的微信。忽然也自知理虧,因為畢竟顧孝成并不真是那種意思。方傑有些緊張,說:“我錯了,我也沒說什麽,或許我爸誤會了我的話。”他還想狡辯。

顧孝成睨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相信他,說:“你就別狡辯了!由你爸爸發給我的信息,我就能猜到你是怎麽抹黑我的!現在還想狡辯!”

方傑一緊張就說:“沒抹黑,沒抹黑,要不我明天再跟他解釋清楚。”

顧孝成翻身躺下,說:“不用了,我都解釋清楚了,——以後這種事,你別亂說,你讓他怎麽想,憋到現在快十二點了還睡不着,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要把話跟我問清楚。你就算不爽我,你也不應該說這種讓人聽了就生氣的話,随便一怄就怄在心裏半天……你有為你爸想過嗎?”

方傑被他話繞一繞,開始自責,想着自己真是不孝,害得爸爸今天都快十二點了還生氣睡不着。

他現在也只能點頭,反省自己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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