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到了周六的時候, 下午顧孝成一點就回家去了,走之前他問方傑下午要不要出門,要不要用到公交卡,方傑說不用,他就拿了方傑的公交卡出去了。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老方發了微信過來,說他一會兒就要準備去吃滿月酒的地方了,因為離得有點遠,所以早出發。

老方隔了一會兒, 又想起關照他兒子小方:“方傑啊,我昨天晚上跟小顧聊天時,我說我手上不小心蹭破皮了, 他說他有很好用的蘆荟膠,要給我一支的, 還說以後小擦傷就用那個,一點傷痕都不留。我今天不小心又刮到了, 你問一下他能不能今天給我。”

老方這個人,其實有點讓人“一言難盡”,好心是好心,可愛歸可愛,可是總有種讓人“一言難盡”的地方。就像這種事情。別人說過要給他一個什麽東西, 他似乎永遠都記得,肯定忘不了,十分“較真”。而且如果他急着想向人要時, 他又不好意思跟人家直接說。就像這個蘆荟膠的事,他就會去問他兒子,能不能幫他問小顧拿這個膠。

小方先是十分不解意,他不明白什麽時候他爸跟顧孝成都走得這麽近了。竟然他們這兩個幾乎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會有這麽多東西聊。像是他爸在這個星期裏手蹭破了皮的這種芝麻大點的小事,他都不知道,而顧孝成竟然知道了。

他不禁在猜想,是不是平時晚上他收工前,如果顧孝成沒坐在下面陪他,而是坐在樓上房間裏時,他爸就在跟顧孝成用微信說說笑笑地聊天,而且說不定什麽話都能胡拉混扯到。小到連手蹭破了點皮的這種芝麻粒大的事情,他爸都會跟顧孝成說一說。

在恍惑間,方傑陡地想起了當初顧孝成在初搬進他這小二層的小店時,是如何如何不動聲色地滲透入侵他的地盤的,而如今顧孝成竟然連他身邊的人也不放過,也開始一點點地了解,滲透,入侵。用錢和用時間去收買、打動他們的心,就像他爸老方不就失守了,被區區的三萬三和晚上花時間陪着他聊天給打動了。

方傑想了想,弄不好現在在他爸心裏,顧孝成比他還重要。因為他爸愛錢,而且他爸有時候也比較寂寞,需要人陪着多說說話。上了年紀的人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不論是老頭子,還是老太太,總之這個年長者群體裏的每個人其實都具備了與年輕女性這個群體一樣的特征,打動上了年紀的人的方法與打動年輕女人的方法永遠是一式一樣的,最直接有效的就是花錢以及肯花時間。

偏偏方傑對他爸在這兩樣事情上的心意,盡得沒有顧孝成那麽多。又或者可以說是他的天生條件不允許,他的實力不允許。他首先沒有顧孝成那麽有錢,一個月現在能給一千塊家用已經不錯了;而且他沒有顧孝成那樣有時間,他做不到長時間地陪他爸聊天,每天能堅持報平安、聊上幾句已經算不錯的了。而顧孝成不一樣,他有錢又有閑,又怎能不叫老方喜歡他。

方傑嘆了口氣,在想着:不如以後跟爸爸說話時,語氣好點?不要總是一副要忙、沒時間多說的樣子……不然怎麽弄呢?多的錢我沒有,時間也是真不多,我又哪裏能像顧孝成那樣收買人心呢?不過起碼我得态度好!就從以後跟我爸說話的語氣改起,放緩一點,耐心一點。

方傑想了想,又有點妒忌他爸把什麽小事都選擇跟顧孝成說,而他作為他的兒子,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可忽然一想,不對!蘆荟膠?可是用在我XX裏的蘆荟膠?

雖然蘆荟膠這東西本來就是多用途的,可是方傑怎麽都覺得有點別扭。他就是沒辦法想象這樣一件事:顧孝成由他紐國帶回了數管上等的蘆荟膠,将其中一管遞給了他,讓他每次事後記得抹抹那裏,而且他記得上次他們進行某事時,到最後‘那一輪’,因為內溫太高,顧孝成就開了一管新的那個膠,用一點純淨水稀釋了,拿來替代X滑劑,竟然也十分好用。現在,這厮竟然又要拿一管這種東西去送給他爸,治療小擦傷、小破損?

天哪!即便他知道這厮要拿一管新的這個膠去送給他爸,可他在心理上也是有很多的不能接受。因為那個膠給他的記憶全是與那種事情有關的,全與那個部位有關。所以就算他知道這東西是多用途的,他也十分不願意想象他爸爸會拿着那個膠抹在身上的哪處傷口上。這畫面……總有些莫名地詭異。

可是他又甩甩頭,要把那種難以克制的想象畫面都給甩掉。他想着,還是爸爸的擦傷重要一點,其他的無關緊要的想象與對那膠的“固有成見”還是盡量放下吧。他問他爸:“不如我等會兒送去給你吧?他今天不在這裏,有事去了。我等下問一下他。”其實他是不會問的,就一管兩管蘆荟膠的事情他都做不了主的話,那還得了?

他爸過了一會兒發了語音過來:“你別過來了,坐公車麻煩。你拿一管那個膠去給小秦。你微信上聯系一下他,他在寶石廣場那個英語中心上課呢。到時晚上他給我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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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傑才想起來他要去他爸那兒也去不了,因為他把公交卡給顧孝成了,除非投幣,想了想還是算了,于是他應了一聲:“哦。”跟着又一想,剛剛之前反思過以後要多關心爸爸的,怎麽這麽快就忘了?不落實了?于是他又補了一句:“爸,那你傷口要緊嗎?家裏有沒有創可貼?要是有點出血了,就把血擠掉,然後貼一下創可貼就好了。”

他叽裏咕嚕說了一堆話。那一頭的老方接到這條語音後,一時間有點不能适應。

就像那一回方傑第一次跟顧孝成做了後,想把顧孝成趕出門卻又沒能趕得走,他怕回頭進小店去要被奸^污,所以還特為出了小店,那樣長久地站在店門外,目送老方過馬路。那一回老方也是十分不能理解,不明白兒子為什麽突然變得熱情周到了起來了,還揮揮手示意他回店裏去。

這一回的老方也是十分不能理解的,他不明白兒子怎麽突然跟自己變得話多起來了。自從兒子做起了這個小店的生意,話就越來越少,能精簡就精簡,能扼要就扼要。以前跟他說手上燙了個泡,他回答說等等就消下去了,跟他說哪裏磨破了塊皮,他回答說沒兩天就長好的,跟他說眼睛有點幹,他回答說少看屏幕。總是沒有再多餘的話了。雖說确實那個泡小到看都快看不見,等等是馬上消下去了;雖說磨破的地方也就那麽大一點,沒過一天就長好了;雖說眼睛只是有點幹,放下手機後一會兒就不幹了。

可是那時老方說這些事給小方聽時,是指望他能十分地重視,而不是三言兩語,又或是幾個字就把他打發掉的。漸漸地,老方也覺察出小方是有點忙,也不便跟他總是說這些不算事的事,所以他也自覺地不說了。

沒有想到今天兒子突然又變了,就為了一個擦破皮的事關照了他這麽許多的話,弄得他一時間非但不适應,還有點無所适從。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怎麽應答。隔了半天,他才回過來一句:哦,知道了。貼了創可貼了。

方傑跟他爸聊完,才發微信聯系了一下小秦,問他在不在上課,說他等等能不能去他學習的中心,想拿一管蘆荟膠給他,請他晚上帶回去給他爸爸。

小秦沒一會兒就發了信息過來:哦好的,你現在就能來。我今天就晚上一節課,現在在這裏的自習室。你到了後發我微信。

方傑回複:好的。

他放下手機後,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衣服都穿的是可以出門的衣服,就等下要把腳上一雙家裏穿的夾腳拖換成夏天穿的網面球鞋就行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先是上樓去,來到那個曾讓他十分惶恐的抽屜前,先想象了一下裏面滿抽屜的避X套和蘆荟膠,努力在意識上先習慣它們的存在。這樣的話,等下将這抽屜霍嚓一下打開,滿眼都見那些曾被他歸類為“刑具”的東西時就不至于那麽地不舒服。

他将抽屜一下打開——不喜歡慢慢在心理上折磨自己,果然,滿眼都是那種東西。這小子說真的也是沒心沒肺,把要送他爸的頂極蘆荟膠與用來X他的避X套全都混放在一起。說真的,當方傑親手由那一堆的膠與套X中抽取出一管新的蘆荟膠時,心中還想着這是等下要請人去交給他爸的,他那心裏當下的感覺別提有多怪了。

也不知出于一種什麽樣的矯情心理,他将抽取出的那一管膠往原處一撇。又将抽屜“砰”的一聲關上了,裏頭的那一堆東西想必都前後振了一下,跟着又混在了一起。他再閉着眼将那抽屜打開,伸手出去像個賊在別人包裏摸錢夾子似地往那一堆東西裏掏摸着,手指觸到了長條形東西時就将那物取出來,然後就又閉着眼将抽屜合上了。

對他這整個行為的最合理解釋就是:自欺欺人。

仿佛這樣的話,他這一條蘆荟膠就不是由那一堆套X裏面拿出來的了似的。

他拿了這條膠下樓去了。剛在樓梯口要換上那雙網面的球鞋出門,一看外頭天忽然烏壓壓地就變了,最近浯城剛剛梅雨季過了沒幾天,天氣變化還是有些陰晴不定的。

外頭的天變成一種烏藍的顏色,就像黃昏後太陽剛剛全沉沒後的天空顏色一樣,只不過這種顏色裏還帶了幾絲潮氣。有一種要下不下的樣子,浯城剛出梅後的天氣十分怪,看着那天色,就像是那種十分想打噴嚏,卻争紮了幾下也打不出來的半死不活樣子一樣。

方傑一看這天,也不知一會兒會不會下,于是索性放棄了穿他這雙今年新買的網面的品牌訓練鞋——他對一只由菜市場買回來的三塊五的塑料盆尚且那樣愛惜,那對一雙五百多的鞋是沒可能不愛惜的。他怕等會出去,雖說就這麽幾步路,可萬一要下雨,走回來時浸水了,雖說這個價錢的鞋就算被水泡也不會被毀掉,可是畢竟有種髒髒的感覺。

所以他只能轉而穿夾腳拖,這夾腳拖是上次顧孝成拉他一起去買的,可能品質花色比較上檔次,所以穿出去也還說得過去。不像他在家裏一直穿的那雙夾腳拖,就跟穿在家裏的拖鞋一樣,要是穿到外面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那次顧孝成跟他買夾腳拖時,他本來不需要買,是顧孝成自己要買,順便也給他買了一份。試鞋的時候,因為他是四十一碼的腳,顧孝成還在那時忽然說:“咦?以前怎麽沒注意過,你的腳這樣看着好小。”說完了後,還很有興味地一直盯着看,兩人坐在鞋店中間的那個可供試鞋的正方形的像一個墩一樣的沙發上,顧孝成坐他旁邊,他自己的夾腳拖挑好了,就有閑情在這邊“對方傑進行着各種身體部位上的研究”。

他盯着他穿着那雙四十一碼夾腳拖的腳研究了半天,說:“嗯,你這身高,起碼應該是四十三,再不就是四十二碼的腳合适,怎麽長得這麽小?”方傑心裏面想的是:就買雙夾腳拖你都能這麽多X話……

他說完了後,好像還一個勁地回想為什麽跟他住了這麽久了卻從來沒注意過他腳的事情,他還把這個疑問告訴給了方傑聽,方傑那時忍不住了說:“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值得注意的事情,能別糾結了嗎?”他答:“能。”

可是那天買完了夾腳拖,回家後的晚上,顧孝成還是拎着他的腳研究了半天,給方傑的感覺就是,他好像是一個有戀足癖的人。

方傑這會兒在樓梯口換上了那雙夾腳拖,一邊回想起當天的情景,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将那膠放在了大長桌上,再走去上廁所,準備方便之後再去送膠給小秦。

方便完了後,站在那洗漱池前洗手,他瞥了一眼壁鏡中的他自己。不知怎地又回想起了上一次他跟顧孝成XX後,他奪門而出,沖下樓來,在這鏡中見到自己當時那張氣色異常之好的臉。

他低下頭,避免再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他最近不知怎麽了,或許是因為顧孝成就要回那個紐國去了,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緊,總有種越來越讓他緊張的氣氛存在,莫名地還有種像是臨考前的那幾天的感覺一樣,時不時地就會嗓子眼發幹。就好像因為精神緊張,內在的官能也不動了,水分在體內也不流淌了,不經意咽口口水,就能覺察到原來嗓子一直是發幹的。

他不知怎的這段時間總是能憑空就生出又或是勾起許多回憶,也根本沒辦法控制他自己這樣。

而且這幾天他心裏也總有一種空虛,總覺得有什麽該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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