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方傑晚上吃了晚飯後, 就出去遛這只吉娃娃。

它一路小跑在前頭,栓它的那根繩子就捏在方傑的手裏;可它剛到門口,就發現走不動了,回頭一看,原來臨時主人正站在大長桌前躊躇。

它不滿地“汪”了一聲,又尖又細又有爆裂感的吉娃娃式的吠聲。

方傑朝它擺擺手,卻還是杵在桌前,因為他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戴個口罩。

現在這季節, 再過半個月左右,到了晚上霧霾就該肆虐了;不過現在還沒開始,他其實沒必要出門戴一只口罩。

可他不好意思“裸臉”出門, 讓別人看到是他這麽個男人,在遛一只吉娃娃。

于是他猶豫了半天, 最終還是戴上了。

十一月初的浯城還不是隆冬時節,外面街上的行人多數不戴口罩, 大晚上的,夜又在這樣的冷天裏顯得這樣地凋零,街上的人看到一個高個兒男生穿着随意,戴了個黑的素面的口罩,一直低着頭走着, 前面還跑着一只與主人一對比,顯得尤其迷你的吉娃娃,這畫面始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與方傑擦肩, 走到他前面去的人裏,就有一個女生與她的同伴議論:“好奇怪哦,一個大男生,養了一只小吉娃娃。噗。”

方傑聽到了,下意識地把口罩往鼻梁上提了提——以确保盡可能地遮住他的面容。

前面的吉娃娃毫無愧意,一路颠颠地小跑着。

方傑因為記起他爸老方的話,說這狗一天得遛兩次,可他白天時沒空遛它,所以想着晚上這一次遛得久一點。

他想了一下,由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準備微信他爸,想問問白天把這只狗送來前,他有沒有遛過它。如果他爸已經遛了一次了,那他可以提早回家。

他正準備這麽做,就發現有QQ電話進來,再一看,原來是他大學同學,也是浯城人,他們在大學時是好朋友。這同學雖然現在與方傑也聯系,但因為大學後入社會了,總是在各忙各的,平常聯系得不太頻繁。

他接起來問:“喂,東升,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上一次聯系好像是兩個月前,那時他問他在忙什麽,他說得含含糊糊,神秘兮兮的,也沒交代清楚,小方當時也沒往深了問。

任東升說:“我其實去年就由我外婆那裏繼承了一個房子,在東山那邊的……我上一年好像跟你說過的吧?——我其實一開始也沒想着用那個房子做什麽,今年年初的時候,我覺得在公司上班太累了,就想要搬到那個房子裏住,順便做一做農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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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傑愣了一下:“你會煮菜?”

任東升說:“唉,去學習呗,考一個廚師資格有多難啊?——然後我就弄這個農家樂,也分淡旺季,現在入冬了,算淡季了,我也不太忙了。但我和朋友在這邊,還弄了一個草莓大棚,馬上十一月中,就要到草莓成熟期了,又要忙了……我感覺都很久沒跟你聯系了,你要不要過來玩,采采草莓,吃頓農家菜,住一晚兩晚也行……對了,帶上你爸一起來玩呗。”

方傑一聽,想了想,說:“好啊。什麽時候去?”

那頭他同學說:“還問我什麽時候去,我這邊開門做生意的,肯定随時大門敞着,你看你和你爸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來呗。——對了,方叔叔不是還有房客?帶上一起來吧。我做東,不收錢。”

方傑說:“那怎麽好意思呢,一堆人在你們那裏白吃白喝啊?”

那個任東升說:“好久沒聯系了,就請你們來玩一次,不用這麽客氣……這周末?”

方傑說:“好、好啊,周末吧,我還得等等問問他們周末哪天有空,然後再聯系你。”

任東升說:“行,就這麽說定了。”

方傑和這老同學挂了電話後,就微信聯系他爸,說了周末他大學同學邀他去采大棚草莓和吃農家菜的事,還說可以把小秦和小李都叫上。

老方去問了小秦、小李,他們都說有空。老方就這麽回複了小方,這事就這麽定了。

小方又問起白天時他有沒有遛過狗的事,老方說沒。小方就說:“哦,那我遛久一點。”

小方遛吉娃娃,一直遛到七點半才回小店。

他發現了這只吉娃娃有一種嚴重的心理問題,撇去它一天不被遛個兩次就會抑郁這件事情不說,他發現它還有個問題,就是它不允許有人不喜歡它。

之前還在外面時,他們在紅綠燈口等綠燈,同時等着的還有一個大媽,那大媽疑似是懼狗人士,乍見腳下不遠處有一只昂然站立的小狗,她有些驚懼似地挪動了一下站立的位置。

要是一般正常的、心态平和的狗,遇上了這種事,應該就站在原地不動就算了,可這吉娃娃不是,它看到竟然有人有點讨厭它似地朝開處挪動,它十分不滿,還直接走到那個大媽腳下,仰頭朝人家吠了三聲,像是在質問:“你為什麽要躲開我!”

害得小方那時候趕緊把它扯了回來,還得朝人家點頭致歉。

人大媽朝小方看了好幾眼,見他大晚上的,天也不是十分苦寒,還戴了個素黑的口罩,乍一看倒像那種行為古怪、出沒不常的匪類,人大媽朝他看了兩眼,又朝地上那狗看了兩眼,掉轉頭去,又嫌惡地挪開了幾步。

弄得小方一時間,也十分郁悶。

等到現在終于在店裏了,他才松了口氣,心中想:“剛剛那一路真是丢人現眼……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到頭。”

他這時先是上電腦去回答一些積壓的買家提問,再随意看了點資料,看看怎麽照顧這狗。

他爸老方下午的時候,除了送來這狗,還拿了個紙包裝袋來,裏面有袋裝狗糧,有狗糧罐頭,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他下午時也沒細看。

這會兒他翻開來看着。那狗在他腳邊上打轉。

之前他問他爸這狗叫什麽名字,他爸說沒有名字。他覺得很奇怪,他不明白這狗哪兒來的,看他爸的樣子,也不像是要告訴他似的。

他現在想想,就叫這狗小吉吧。他這麽叫,一開始這狗不睬他,他就想着這狗或許之前是有個別的名字的,所以才對這名字沒反應。他又叫了很多次之後,這狗就接受了,知道他在叫它。

九點的時候,顧孝成微信電話打過來,問他在幹嘛。——顧孝成知道他平時很忙,小店裏所有的事情都加在他一個人的肩頭上,顧頭又要顧尾,很操勞似的,沒什麽空閑時間,所以顧孝成也算是很“懂事”,每晚不到九點就不會來煩他。

但是,一到了九點,就必來煩他。

他接起來,說:“都跟你說了,早點去睡。你那邊幾點了?兩點了吧?你別告訴我你每天都調鬧鐘起床,在這個點跟我說話……”

顧孝成其實是每天調了鬧鐘,在這個點,就為了跟他說上幾句。

他在電話那頭,聲音有點迷頓。

方傑說:“以後這個點就別打來了,都放在早上聊,我早上,你中午,正好都是白天。你老這樣對身體不好。”

顧孝成跟他講了幾句就挂了,說好明天早上再通訊。

方傑挂了電話後,朝腳底下看了兩眼,看到小吉正仰頭看着他。

他把它栓在桌腿旁,自己上樓取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了後,又拿了一塊幹淨毛巾,把小吉的腳和毛擦了一遍。

他在房間裏給小吉臨時搭建了一個窩,責令它乖乖睡在裏面。

這引來了小吉的極度不滿,老沖着他叫,不得已,他只能下床把它撈上床去。

第二天一早,方傑六點鐘按時起床,過了才三分鐘,顧孝成就打電話給他了。

還問他在幹嘛,他心裏覺得這簡直是沒話找話,那厮明明很清楚他的作息的。這個點當然是剛起啊。

他看到小吉正窩在他旁邊,也已睜開了眼,只是沒有挪動,還懶懶地蜷着。

他說:“顧孝成……我告訴你一件事……”

顧孝成一聽這話,覺得這口氣似乎有點凝重,仿佛要說什麽正經大事似的。他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等着要聽方傑怎麽講。

方傑頓了一會兒,竟然說:“你的位置……”又頓了一會兒,才開口:“已經被取代了……”

顧孝成一聽,心裏那個火大到可以燒掉一整間,他家這相當于一千九百多萬人民幣的海濱別墅。——他因為之前天天都要晚上兩點把自己叫起來,好給他的這個“剛确認情人關系”的情人小方打越洋電話,但又怕吵到他寄宿房東家的其他房客;于是只好暫住在他自己家的別墅裏。飯都沒人煮,別墅是建在海邊山上的,開車下山的路還有些迂回。他家這一帶其實是洋人聚居區,所以找不到太多的亞洲料理。他每天為吃一頓飯,還要開車出他這一區,到市中心的皇後大街上找中餐館,頗為費事。

費這麽半天勁,就為了夜裏能方便給方傑那家夥打個電話,濃情蜜意兩句。

現在竟然說什麽位置被取代了!這簡直是太讓人震怒了。

顧孝成用一種很陰冷的語調問:“你到底在說什麽?”他本人不是很喜歡在這種事情上面開玩笑。這個時候他的矛盾點就在于,他既希望小方是開玩笑的,又同時十分讨厭小方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制造莫名的緊張。

所以說,不管怎麽說,他肯定是生氣了。

方傑聽到他語氣不對,心想:“是不是不能跟他拿這種事開玩笑啊……”他其實算起來,才跟他處朋友沒多久,對他的性情與喜忌并不是十分清楚。

但他還是得自己圓場,不然有點尴尬,他本意也只是開個玩笑,哪知顧孝成好像壓根開不起這種玩笑。

他用一種沒有覺察到顧孝成口氣之陰冷的語調說:“等等,我發個照片給你。”

說完,把手機舉起,對着小吉與自己,照了一張他倆窩在一起,在這冬日緊相依偎,相互取暖的照片。小吉還在照片裏賤賤地笑着——它作為一個完全不知情者,笑得無所顧忌。

他把照片傳給了顧孝成。

顧孝成一看,又打微信電話過來,問:“你什麽時候養起了狗?——我天,還是這品種……呃,我說,雖說你終于在多年之後意識到了你對我的感情,然後跟我在一起了,可也不用向全世界昭告你是一個gay吧……”

方傑一聽,直接挂了電話。過了一會兒,他由床上坐起來,小吉直接挪步到了他肚皮上。

這時顧孝成又有電話進來,他接起來,沒好氣地說:“這不是我養的,是我爸昨天塞給我的,說讓我照顧幾天。”

顧孝成一聽,有點興奮,說:“什麽!方叔叔知道我倆的事兒了?為了讓你看上去更像一個gay,還特地買了條吉娃娃送給你?”

方傑一聽,氣堵在喉嚨口:“你瞎說什麽?——诶?一說到這事,我也奇怪,我爸到底哪兒來的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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