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哪裏知道, 小琪這一去,到九月中旬都還沒回來。

小方到小琪學校去跟老師請假,說小琪暑假裏接了廣告,然後不知怎麽的,又被一個正在拍都市家庭劇的導演看上了,他們當時正好在上海選角,就選了小琪,那導演還說,一看就知道她能演好這個角色。

小琪班主任說, 暑假時在電視上看到小琪拍的那支牛奶廣告了,拍得很好;但現在小琪學業怎麽辦。小方說,小琪在那個劇裏不是主角, 到時可以跟導演商量,盡量有小琪的戲都放周末拍, 到時她周末再去上海,平時回來上課就行了。班主任說這也行的, 剛升四年級,學習不能因為拍戲落下。小方說他會盯緊的了。

現在小顧在上海的那個做廣告的同志朋友,順帶着做起了小琪的經紀人,照顧小琪在外拍攝時的起居生活。

小方對于這整個事都很郁悶,怎麽就因為接了一支廣告, 明明就三天就能搞定的事,卻一去一個半月都沒回來……他将今次事件歸結為:由一支廣告引發的多米諾骨牌連鎖反應。

小琪一個多月,賺了四十幾萬回來, 因為她沒有銀行賬戶,所以所有的錢都是陸陸續續地劃到她的正式監護人老方的賬上的,并且老方可以動用這筆錢。

老方從沒想過,一個小孩可以賺這麽多錢。老方向來過的是小市民的窮日子,眼界一向不寬,貧窮也向來限制了他的想象;現在一看,一個小孩在一個多月裏,把他半輩子的錢都掙到了,他才像是在一夕間,忽然對這小孩改觀了。

九月十六號這天,小琪拍完了那部劇的前期一些鏡頭後,先被組裏放了回來上學,以後每周周末再去上海完成拍攝。

這天,小顧那朋友跟他提前說好了,說上午十點左右,就會把人帶回來。

小方站在門口等人,新秋的風,清新又帶着涼意,以及少許江南秋風中特有的溫度,微微吹拂在小方臉上。

小顧朋友的公司的小面包車停在了他小店的門口,小琪沖下車,撲到他身上,把臉埋在他肚皮上。——她身上竟有一種古時被流配邊疆的罪臣之女,終有一日得返原藉,得見家中親人的滄桑感與凄怆感。

而那個将她發配邊疆的人,就是此時正端坐在小店裏面的顧孝成!她有些難以自抑地憤恨地瞥了他一眼。

小顧的做廣告的朋友這次也來了,他現在做小琪經紀人,雖然還沒有簽合約,可是這個孩子現在對于他來說,也是一筆財富,他得确保周全。

他讓公司裏的司機在車上等着,說他下車一會兒就回來。

他向小店走去,朝“深情相擁”的小方與小琪看了幾眼,再朝半開的小店鐵皮門裏張了張,看到他朋友顧孝成正坐在裏面。

他打了聲招呼,顧孝成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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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朋友說:“她要不要簽個經紀約啊。”

顧孝成說:“你抽多少傭我不管,總之別從她身上榨,要榨就從出資的人身上榨,你懂的,把她廣告費、片酬、出場費調得能多高就多高,她多賺,你也多賺就行……”

“這個還用你說,羊毛出在羊身上……對了,你們得多培養培養她的才藝這一類的,讓她學習一樣繪畫,一樣樂器,哦對了,學一種舞蹈,她現在這歲數,得開始注意形體了。”

小方聽他們說着,覺得這種特別成人社會的,特別利益、物質的事情,還是不要叫方雯琪聽到比較好,他把小琪耳朵一捂,就帶她進廚房去了。

小方走了後,顧孝成朋友才用一副賤賤的樣子,對顧孝成使了使眼神,意思是:到手了?貨色真不錯啊,品相真贊,又是那種可以過日子的類型,不錯嘛……

然後,這朋友就被顧孝成攆走了。

到了十月底,小琪拍的三支廣告都播出了,因為她在媒體上出現次數比較多,被媒體稱為“年度廣告女孩”。小琪漸漸出名了,她拍的平面廣告也到處都能看到,公交站,地鐵站,甚至公交車的外皮上,到處都能看到她的臉。

老方賬戶裏的錢越來越多,小琪根本不管錢的事,她的小方哥哥說,方伯伯是個會理財的人,他會保管好錢的,小琪就相信他說的了。

現在就變成,老方什麽事都沒做,每天坐在家裏等着錢掉進兜裏來。這種事,在一般人看來是無稽之談,因為根本不可能發生,但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了老方身上。他每天坐等收錢,還越收越多,一時之間,這個“廢材”中的極品——老方——覺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覺得自己人生中沒有哪一刻,是像現在這樣順暢得意的。

也因此,他原本很不喜歡小琪的,覺得是她纏着他兒子,讓他收留她,硬是要擠到他們家裏來,吃他們家的米飯;現在,他完全不這麽看待這件事,他現在覺得,收留小琪是小方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個決定。

而且他現在把小琪看得比小方重多了。像老方這種人,當年就因為三萬三,就可以把顧孝成看得比那個當了他二十二年兒子的小方重得多得多,現在這個小琪,一兩個月,随随便便就是将近一百萬進賬,而兒子賺個兩年也才一百多萬,還不是像小琪這樣的穩定收入,那自然是小琪比小方重要得多。

問題是,老方這邊正得意着自己竟然人生能有這樣的晚運,小方那頭就接連發生了幾件事。

先是小琪在鄉下的舅舅舅媽上門來要人,再是小琪的外婆聯合小琪舅舅舅媽上門來要人,說什麽監護權算什麽,他們才是血親;然後竟然是小琪的後媽上門來要人,說她那一段時間出門謀生去了,沒想到一回來,才知道小孩被送走了,真沒想到被送到這裏來了,她才是監管人,她死去的丈夫把孩子交給她的。

他們都當小方是吃素的,小方或許以前是個窩裏橫,在外人面前會慫,可是他這段時間以來,老被小顧灌輸“不要慫,不要慫,千萬不要慫”的觀念,再加上小顧老說要給他撐腰,他的膽子就壯了起來了,特別是看到了不要臉的人,他在氣勢上是絕不肯輸的。

“滾滾滾,都給我滾出去!媽的一個個的連點臉都不要,再在我家門前吵,小心我叫人上你們鄉下去刨了你家祖墳,再送你們進警察局坐幾天。媽的,這麽不要臉的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是對小琪舅舅他們說的。

“滾遠點吧你,像你這麽惡心的女人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你怎麽不去吃X,前兩天她鄉下大舅來時,我心裏還在想,你會不會到時也來,但我想想,人不要臉也是有個下限的,媽的沒想到,原來是沒有下限的,就比方說你,惡心起人來真是無下限的,我警告你,再不滾遠點,別怪我把你那點破事說得人盡皆知!”這是對他媽說的,“還有,要是再敢找我爸借東借西的,別怪我拿棍子把你轟出去。”

小方把人攆走之後,小顧才上前來,對他說:“說得好,就是這樣說,以後不要犯慫。”

那些人見小方這裏不好惹,根本就是厲害得很,他們就去打聽老方的住址,然後又上老方那裏鬧了一輪;哪知老方更狠,簡直沒拿着敲碎了的酒瓶子出來砍人,要不是被小秦和小李攔着,他就這樣一瘸一拐地拿着個碎瓶子出來了。

想想也是,老方這人,你跟他談什麽都行,談理想,談抱負,談天說地,甚至談情說愛,你只要想跟他談他都奉陪——反正他閑得慌,但就是不要跟他談錢,一談到錢,他就急眼;你讓他花什麽都行,花時間,花精力,花唇舌,讓他幫你點小忙,幫你說兩句好話,他都可以做到,可就是別叫他花錢,你一讓他花錢,他就心疼。

現在這個孩子這麽能掙錢,他莫名其妙就撿到了這麽一個;掙來的錢,還都是他這個監護人名正言順拿着的,這孩子現在比他兒子都重要,誰要是敢來搶,他肯定馬上跳出來,第一個加入戰局,捍衛自己的經濟利益,把人全攆出去。

這些人來過老方這裏之後,老方坐在家裏越想越氣,一翻查手機銀行上的存款總額,一百六十一萬零三毛六分,然後又想到那幫孫子竟然敢打他錢的主意,他心裏更氣——他想到的不是人家打小孩的主意,而是直接想到打他錢的主意。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護食的貓,兇狠彪悍異常。

小方媽媽來找他要孩子時,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攆了出去。他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她不要臉,罵得聲震屋瓦,估計整棟樓都聽見了。他用那樣響亮的音調,歷述這個女人多麽不要臉,多麽淫^蕩,多麽貪財,是□□中的極品,最喜歡拆散別人的家庭,最好就是去死,是對社會最大的貢獻。

小方媽媽這一次,簡直是被他活生生罵出樓去的。

老方坐在家裏,越來越氣,并且心急,他怕那些人直接去小琪學校,把她拐走;于是他就直接坐了公交車,上小方那裏去了,要跟小方商量萬全之策,不能讓小琪被拐走。

他在小方那裏,又坐着把那些人罵了一通,小方其實心裏也氣,就跟着罵,“憑什麽要他們花錢的時候,一個個都跟縮頭烏龜似的,一到賺錢的時候,就想領走,門都沒有,我又不是幫人白養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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