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拂和雲清揚聊着便說道了近日來鬧得沸沸揚揚的五皇子中毒以及選妃一事。
雲清揚屏退了丫鬟,見她好奇,壓低聲音很是小心謹慎地說道:“阿拂,這事懸着呢,都說那杯毒酒是給太子殿下的,被五皇子給撞上了,險些要了一條命。”
“哥哥知道內情?”雲拂見他這般說來,便随口一問。
雲清揚輕輕噓聲,看了看四周,有些得意地說道:“我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寧遠兄說,這次五皇子中毒是好事,在床上躺了一些日子換來太子殿下的信任,五皇子的路往後要好走的多。對了,這幾年,聞人玦對你還算好麽?”
雲拂想了想,聞人玦對她可謂是極好的,帝都的幾處房産,每年大筆的家用,她所要求的聞人玦都會答應,只是這三年來,兩人也只在昨夜見了一面,而且還是偶遇。
他到帝都來,自然是為太子出謀劃策,只是如今皇家中出類拔萃能和太子抗衡的也就是八皇子諸擎。
“極好。”她淡淡回答,不多說。
雲清揚松了一口氣,兄妹兩人又說了一些話,丫鬟來傳話,說可以用晚飯了。
雲拂移步到會客廳,跟雲清揚和梅姨娘一起用晚飯。他們這一支是偏房,吃喝是不與大房一起的。
晚飯很是豐盛,各類葷腥魚類,只是小廚房做的是家常的口味,雲拂吃了一些便有些吃不下去。她這口味是越發刁了。
晚飯過了,吃了茶,雲拂便要動身回去,她如今嫁為人婦,回娘家住總是不妥的。雲清揚也不挽留,送她到門口,問了別苑的地址,說得空了便去看她。
雲拂點頭,看着站在府門前忠厚的男子,忽而開口問道:“哥哥這幾年還未娶親,對嗎?”
雲清揚被她這一問,笑道:“父親說會為我留意,你這丫頭倒是操心起我的事情來了。”
雲拂淺淺一笑,說道:“哥哥回吧,我也會為哥哥留意的。”
她跟雲清揚揮手,上了馬車,帶着翡翠和龍一往山月閣趕去。
回到夢枕山月閣,雲拂的臉色便有些寡淡了,鸾飛一直等在閣樓內,見她回來,急急奔上來,說道:“阿姐,你總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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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拂朝她淡淡點頭,進了閣樓,換了一件居家的素色長裙,将盤起的長發散落下來,出了閣樓,坐在院子前的大樹下,這才問道:“說吧。”
“帖子送出去了,以夢枕山月閣的閣主身份所送,送信的人說今晚子時會到。”鸾飛有些不安地說道,“我還是陪阿姐一起等吧,據說這位主子很是放浪形骸。”
閣樓前的院子裏種植的乃是一棵數米高的菩提樹,枝繁葉茂,樹下擺有石桌石凳,菩提的花期剛過,隐隐看見青色的毛茸茸小果。她愛極了這樹,當年從南方移栽過來時原以為會種不活,卻不想兩年時間倒是長得這般蔥茏。也許再過數百年,她們都已經化為枯骨,而這株樹卻依舊以蒼老之姿傲然天地間。
翡翠泡制了新茶,端上來。
雲拂端起紫砂小杯,聞了聞茶香,淡淡地問道:“孟雪卿呢?”
“太子妃沒有答複。”鸾飛說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孟雪卿那樣謹慎的人,就算出面也會找人代勞。不過也無妨,該來的總會來。
鸾飛想到了什麽,突然垂眼說道:“近日來帝都不太平,阿姐又到了這裏,阿鸾打算将山月閣的山門暫時關閉,免得那些個人沖撞了阿姐。”
雲拂搖了搖頭,淡淡笑道:“無妨,我知曉你來往的都是朝堂士族之人,倘若猛然關閉山門,只怕會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以前怎樣,如今還是怎樣吧。”
雲拂突然看向她,墨黑的雙眸在夜色中很是烏黑發亮:“這幾年,你可有喜歡的人?”
鸾飛被她這一看,有些慌亂,整了整發髻,說道:“阿姐,我并沒有打算嫁人。”
她咬了咬牙,許久,低低地說道:“山月閣能發展至今,是因為阿鸾和八皇子來往過密。”
雲拂聞言愣住,細細地看着她在樹間燈籠下的小臉,阿鸾長得好看,這是自然的,這幾年她倒是真的就如同那青鸾鳥展翅高飛了,眉眼間透出成熟的韻味來,那一次死而複生大約讓這個女子的心性更加的堅韌。
鸾飛見她久久不說話,急的跪在雲拂面前,雙眼微紅地哽咽道:“阿姐,你是不是不高興了?那我往後就斷了跟他的來往。”
雲拂伸手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拉起她,低低地嘆息,說道:“你喜歡他?”
“我更喜歡阿姐。”鸾飛輕聲說道,聲音微微顫抖。
雲拂看了看漆黑的夜,菩提樹高大的樹葉遮擋了天上的冷月,唯有一盞宮燈在風中搖曳,閣樓裏的暖光透出來,照亮這一方天地。
“阿鸾,你喜歡的那個人活不久了。”雲拂的聲音涼如水,在夜色裏清晰而令人心驚。
鸾飛呆住,整個人僵硬如石,她的身子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身子一軟匍匐在地,緊緊地攥住了雲拂的裙擺,哽咽道:“阿姐,他是皇子啊——”
“正因為是皇子,所以他更難以得到安穩的人生。”雲拂見她壓抑着嗓音痛哭起來,身子有些疲倦,坐到石凳上,低低地說道,“不過你也不需擔心,有些是命裏的劫數,度過了就無事了,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
她原本也相信自己,覺得重生後一切都會按照歷史來,按照她記憶的一切重來,可是到了今日,她突然記起了一件事件,明泰三十一年,發生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在暮春時節呀,可她到現在才想起來那件事情是什麽,然後驚覺,歷史已然改變,也許在很久之前便有人改寫了這一切,所以她栖身的玉不翼而飛,而原本在今年暮春死的那個人卻沒有死去。
鸾飛跪倒在她面前,她想求雲拂救救他,可是無法開口,她隐隐意識到,這些事情阿姐無法插手,否則必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就如同驚鴻的事情,她也曾去求那個人,可他只淡淡地說道:“阿鸾,你該知曉,這件事情我若是插手,勢必會被人咬住,引發我與太子之間之間的矛盾,身在高位,牽一發而動全身。”
“阿姐——”鸾飛哽咽着,哀求地看着雲拂。雲拂所說的一切她都相信,縱然是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雲拂感覺眉眼間透出了幾絲的戾氣來,她閉眼再睜開,淡淡地說道:“客人來了,你起來吧。”
“山月閣主果真是耳聰目明。”夜色中,有人踏着月光信步而來,數道暗色的身影分布在閣樓外,隐隐将這一切掌控。
龍一已經現身,不動聲色地拔劍坐在屋頂之上,鸾飛驚住,連忙站起身來,擦去眼淚,看向來人,盈盈地福了一福,不鹹不淡地說道:“五皇子萬福。”
來人正是近期處在風尖浪口的五皇子沼岚。沼岚錦袍玉冠,轉着手中的辟邪貔貅珠串,推開門走進來,朗聲笑道:“岚一直以為鸾飛姑娘是山月閣的閣主,卻不想另有其人。”
沼岚走進來,看着大樹下長發垂落一地的素衣女子,頗為詫異,山月閣主竟是這樣一個閑散的姑娘?
雲拂沒有起身,只朝鸾飛擺了擺手,鸾飛退下,院子裏只剩下兩人。
“我想知道是誰給你續了命。”雲拂低低的開口,轉身看向來人,淡淡地說道,“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五皇子沼岚。”
雲拂轉身看清來人,只覺得萬分的眼熟,而沼岚走上前去,呼吸急促,看着雲拂,急急地低低地叫道:“是你。”
“是你?”
兩人都認出對方來,突然之間就沉默了。
三年未見,昔日在蒼梧清廬跟她搶酒喝的酒鬼游俠,自稱為道士的男子剔去滿臉胡須,換上錦衣玉服,搖身一變成為了五皇子沼岚。
而昔年被家族送去為妾的庶女卻成為了帝都最風雅之地的閣主。沼岚覺得這世界瘋魔了,聞人玦知道麽,知道他的妾室掌握着這帝都一半的各路消息,這山月閣背後的關系錯綜複雜,跟朝廷數方勢力都有瓜葛。
沼岚猛然間想到,該死的,聞人玦現在就在帝都,而當年這懵懂的丫頭也身在帝都,他們這是鬧哪樣?
“嫂子。”沼岚出聲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九鹿,我原不知你便是五皇子沼岚。”雲拂示意他坐下來。
沼岚目光一閃,感慨地說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喊我九鹿了。”
雲拂看向他的面相,當年所見,九鹿面帶煞氣,有隕落之相,可如今再看竟是福澤綿長之相。雲拂猛然間攥住石桌,感覺心悸得厲害,可她清楚地記得,明泰三十一年,五皇子毒發身亡,太子被廢黜,八皇子一時風光無限。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