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雲府大老爺雲鎮的書信是送到雲拂休養的別苑,別苑的管事又火速地聯系到了元休,送來了書信。
雲拂坐在小榻前,沒有動,只伸手擺弄着榻上的小香爐,這香倒是沉水級別的,價值千金,只是她聞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就好似回到了過去,她時常聞着帝王寝殿之上的龍涎香,甜甜地入睡。
“阿姐,查出來了。”元休急沖沖地奔進來,說道,“這事還得要從五皇子中毒說起。聽說這位皇子一直是流落在外的,三年前才被召回帝宮,文才武略樣樣精通,就連性格長相也是和聖上有幾分相像,很是受到太後的寵愛。十天前太子壽辰之上,五皇子中毒一直未愈,聖上讓欽天監算了一卦,說是近來招惹了煞氣,要以喜氣和貴氣來化解。”
“我的小公子,求您說重點吧。”翡翠小聲地催促道。
“這事我聽說過,說聖上有意給五皇子選妃,可這跟阿姐回雲府有什麽關系?”鸾飛微微吃驚,她的山月閣乃是消息最為靈通之地,接觸的都是朝廷大員和富商貴人。
元休得意地揚起了小尾巴,見雲拂垂下眼,頗有不耐煩之意,這才笑嘻嘻地繼續說道:“如今士族但凡有适齡的女子那都是雞飛狗跳,想着法子找關系花銀子想将自家的閨女嫁入天家,阿姐家可是有兩位适齡女子呢。其實也沒有阿姐什麽事情,就是五皇子跟肖寧遠走的極近,偏偏阿姐的大哥跟肖家關系也算是不錯,雲大人大概是想私底下讓自己家的閨女和五皇子來個偶遇吧。”
雲拂想起雲清揚的書信,算是明白了。雲鎮大約是找雲清揚來安排這些事情,卻不想她那個榆木疙瘩的哥哥多年來一直認為她生活的不好,被夫家遺棄,很是心疼,這才提出要求讓她回去祭祖,一來是提高她的身份地位,二來也是做給聞人玦看的,讓他以為她在雲府也是得寵的,莫要輕待了她。
雲拂搖了搖頭,這傻哥哥哪裏知曉,她不屑雲家那所謂的祭祖資格,而沉墨更不是那等庸俗之人,輕待她亦或是寵愛她。難怪雲清揚在信中說道要攜聞人玦回去祭祖。
雲拂失笑,帝師沉墨,倘若是帶他走了一趟雲家,只怕雲家那些上的了臺面的上不了的秘密和人心盡數被他看破。
元休一解釋,鸾飛和翡翠都明白了。翡翠還算好的,鸾飛只覺得有些荒誕可笑。她從不曾問過雲拂的身份,以為雲拂來自那些隐世大家,此時得知是帝都工部尚書的庶女,很是吃驚。工部尚書雲鎮她自然是知曉的,數次要求進山月閣,可底下姐妹都是清高的主,哪裏看的上這半老爺們,只看他的官職陪了幾杯水酒罷了。
她這山月閣雖然是風月之地,可裏面的姑娘各個都是清倌,而且随時都可以贖身走人的,山月閣每七天才開山門一次,尋常人哪裏能進的來。
可笑那雲鎮數次求進山月閣,居然不知曉這夢枕山月閣原本便是他的庶女交予她打理的。鸾飛見雲拂提到雲府時的淡漠神情,心中知曉,這雲家在阿姐心中大約是沒點分量的。着實難以想象,雲家那樣的府上還能養出阿姐這樣靈氣的人。
以阿姐如今的財力和人力,還會在乎雲家那所謂的祭祖資格?真是可笑至極。
“阿姐要回雲府嗎?”鸾飛低低問道。
雲府閉眼,撐着腦袋,随意地散着一頭長發,淡淡地說道:“如果只是雲清揚的主意,不回去反而引人注意。我便走這一趟吧。”
鸾飛點頭,立刻說道:“我給阿姐備下輕舟馬車,還有回去的禮品,莫要叫那些個鼠目寸光的言語不當惹阿姐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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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拂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用,你只當不認識雲府的七小姐。”
“是。”鸾飛垂頭,低低地應着。
“我陪阿姐回去吧。”元休興奮地說道,“我想去看看阿姐生活的地方,還有看看雲家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人和事。”
元休這魔頭要是進了雲府,只怕還不知道要折騰出什麽事情來。
雲拂睜開眼看了這小子一眼,聲音微沉:“三甲,倘若拿不到手,會試一過我便打發你去南臨城教當地的百姓種龍牙米去。”
艾瑪,元休頓時垮下了臉,阿姐這也太狠了,別說南臨那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能種糧食就不錯了,還要種龍牙米。龍牙米可是上古時代就滅絕的品種,乃是龍的糧食,普天下哪裏能種的出來。
“阿姐,我現在就回去溫書去。”元休一溜煙跑了,打算去龍門路找點事情做做,跟着阿姐這些日子,着實憋壞他了。
“小姐,我看小公子定然是出去惹事去了,還不如小姐帶在身邊壓制的好。”翡翠嘀咕道,“回頭惹了事還是要小姐來善後。”
“元休這孩子戾氣太重,能被我壓制到今日算是不錯了,他那性子去了雲府若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更是頭疼。”雲拂見他跑了出去,淡淡一笑道,“随他去吧,他也吃不了虧。”
雲拂尋思着,該找個人來壓制壓制這孩子,她不可能永遠把這孩子拴在身邊。
“小公子是阿姐今年收養的麽?”鸾飛低低問道,“去年我還沒有見過他,生的倒是比女子還要漂亮,說話也毒辣。”
“他是元将軍的孩子。”雲拂淡淡道出元休的身份。
鸾飛大驚,元将軍,戰死沙場,家眷滿門抄斬的元家?那可是叛國罪,卻不想元家居然還有後,莫怪元休滿身的戾氣,他的身上可是背負上上百條人命的血海深仇。
雲府大門前,雲清揚在兩只鎮府石獅前焦躁不安地來回踱着步子,翹首盼着。
遠遠的,朱雀大街上駛來一輛馬車,三匹毛色雪白的駿馬皆以布匹包住了馬蹄,四平八穩地奔來,馬車上懸挂着一盞琉璃燈,在陽光下偶有血絲游走,恍若活物。
馬車行到了跟前,雲清揚看見坐在前面的翡翠,才意識到雲拂到了,連忙大步上前,聲音有些哽咽,擡起袖子就要擦眼角的淚。
雲拂遠嫁漳州,一走就是三個年頭,他這個吃盡苦頭的妹妹啊——
“阿拂——”雲清揚喊了一聲。
雲拂走馬車上下來,看着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哥哥,見他生的還算是五官端正,滿臉激動,不自覺地緩緩一笑,淡淡地說道:“一別數年,哥哥是否安好?”
“好,我好的很,你呢?”雲清揚見自己從小就自卑懦弱的妹妹如今變得倒是有些不同,他這一見險些不敢相認,不過雲清揚原本就是個腦袋不會拐彎的人,也沒有多想,便立馬說道,“快,快些進府,哥哥給你備了好些吃食,姨娘也在府裏等着呢。”
雲拂點頭,讓翡翠将馬車上的東西拿下來。她此次回來所帶的東西不算好也不算差,太差要遭人白眼,太好要惹人眼紅,廣安侯府怎麽說也是有些産業的,這點東西是要拿的出手的。
雲清揚一路上問着雲拂的近況,雲拂淡淡作答,轉而問他的事情,一時之間便将話題轉到了雲清揚的身上。
雲清揚這幾年來過的算是極好,跟肖寧遠關系不錯,連帶着在雲家地位都漲了不少,而且年年運氣頗好,在朝中也謀了一個文職,漸漸在雲家揚眉吐氣。此次更是因為五皇子即将選妃一事受到雲鎮的器重,雲清揚很是春風得意。
雲拂見他眉眼間都是舒展之氣,知曉這些年這位庶子是受盡了白眼和冷淡,如今翻身倒是有些得意了。算了,必要時再點醒他,如今就讓他得意得意吧,這人要是沒個盼頭,日子也難過。她也原不指望這位哥哥能成大器,安穩度日就好。
一路進了後院,見了姨娘,也沒有什麽抱頭痛哭的場景,雲拂淡淡的,她的生母柳姨娘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喜悅來,倒是看着翡翠手上拿的東西,臉色好看了些,笑了笑。
雲拂見狀,暗暗嘆息,她這一生想要感受一些血脈親情的溫暖倒是難了,大約世人骨子裏便是利字當頭的。不過如此甚好,沒有情感的牽絆,她才能過得越發肆意淡然。
柳姨娘對雲清揚倒是極好,大約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雲清揚正是得意之際,說着便問到了聞人玦的事情,淡淡惋惜道:“阿妹,廣安侯府早些年在帝都也是赫赫有名的,自從被貶到漳州後就沒落了,你那夫婿又沒有繼承爵位,否則你如今也可以算是侯夫人了。不過你放心,哥哥如今在朝裏也有一些朋友,倘若妹婿想要入朝為官,我可以打聽打聽哪裏需要士族子弟替補的閑職,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雲拂聽聞他這一番話,險些失笑,點了點頭,說道:“哥哥說的是,我回去定會将哥哥的話轉告給夫君。”
她忽而覺得,帝師沉墨若是頂了那些個不上臺面吃喝打诨的閑職,定然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