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雲拂感覺自己身體裏的煞氣并沒有去除,而是被聞人玦以氣壓制成一團封在了她的身體裏,她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她走上前去,坐在聞人玦的面前,臉色依舊蒼白如雪,長發散落,垂在腦後,堪堪及地。
“我是帝都雲府第七女,雲拂。”她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清澈、平靜,眉眼間淡漠生花。她這一世的身份是雲拂,不再是古兒,阿婆犧牲壽元為她争取了這一世,她懵懂了數百年終于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和過去,這一切讓她的心都生出了幾分的孤絕來。
她應該是這個世間最後一位古氏族人,古氏淹沒在了滾滾的歷史潮流中。
聞人玦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暫時封住了你體內的煞氣,可是短時間內沒有辦法驅除,你的煞氣因何而生?”
雲拂沉默。
聞人玦目光微暗,極淡地說道:“你讓我想起了一個非常久遠的故事。你可知大夏朝的歷史?”
雲拂搖頭,就算知曉她也定然不說的,沉墨此人知曉常人不知曉的事情,她自然想聽他怎麽說。
“當年諸國混戰,大夏高祖于草莽起義,得一族人相助,成亂世霸業,那一族指的便是古氏一族。”聞人玦看着她的雙眼,淡笑地說道,“傳言古氏一族能推算大道,逆天改命,高祖當年娶了那一族的巫女,得到了這天下。古氏一族并非強大無比,他們也有大忌,就是族人都不能殺生。他們一族雖然生來便富有天賦,卻也承受着相應的詛咒。古氏族人殺生後,死者的怨氣和煞氣會随之侵入他們體內,吞噬他們的魂魄,殺的人越多,他們離死亡也越近。”
雲拂的內心掀起了軒然大波,她攥緊指尖,心緒大亂,原來如此。
聞人玦看着她,繼續說道:“這些都是傳說,不過想來也是有根據的,畢竟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古氏族人殺生,他們認為萬物皆有靈性,殺生會招致不祥。你的情況倒和這個故事有些相似。”
雲拂目光微動,抓住他的話,問道:“你見過古氏族人?”
“他們已經滅族了。”聞人玦沒有回答,只是有些淡漠地說着,重眸中不知為何露出一絲的追憶和哀思來。
他閉眼,伸出修長的指尖按住了自己的眉心,眼中似有繁花生、繁花滅。
記憶太過遙遠,他只記得那女子時常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滿湖芙蕖,她的目光總是清澈如水,缺少一絲的靈氣,可是她高興時就會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她會在每個夜晚點亮屋裏的燈,站在屋檐下垂眼等他回來,燈光照亮她潔白如玉的面容和鬓間堆積的烏發。他此後多年在夢裏都會夢見那個女子站在暗色燈火下等待的身影。
聞人玦睜開眼,眼底的哀傷褪去,看向雲拂的目光透出一絲的刀鋒般的犀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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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對古氏族人的事情比較感興趣,雲拂,我查過你祖上三代,和古氏無一絲的瓜葛,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打算說嗎?”
雲拂站起身來,寬大的袖子直直垂下來,掩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雨,雨水激打着屋檐,彙成小溪流流淌而去。
她開口,眉眼間滿是寂寥;“沉墨先生,我是誰并不重要,你看窗外之雨,生于天,死于地,彙成溪流流淌而去,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終是要化為這天地虛無的,我是誰并不重要。”
聞人玦的身子有着不可察覺的一顫。他扣緊了指尖,閉眼。
“這雨水生于天,死于地,就像我們的生命生于虛無,終将化為虛無。”他睜開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初見時,阿古站在灼灼桃花下笑着說道,後來他孤身前往古氏祠堂,撞響青銅鐘,阿古卻遺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成為了畫中人,癡傻天真,再無半絲靈氣。
聞人玦看向雲拂的目光透出一絲異光來。他站起身來,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撞在了桌子上,他看向自己手中的佛珠,譏诮一笑。大夏朝傳承了幾世,他就重生了幾世,阿古冤死後,他受到了古氏一族的詛咒,除非他能找到她死後重生的魂魄,化解詛咒,否則這便是永世的痛苦。多年來他便這樣重複着一世又一世的尋找,找到麻木,近乎絕望。可他還是沒有找到,阿古就像徹底地消失在虛無中一樣,他再也沒有遇見那樣純白的靈魂,每一世他都會尋到一個像極了她的人,看她們如同玩偶一般形似而神不似,他陪着她們,看着她們死去,他重生,到了這一世,他遇見了孟雪卿。
卿兒是這些年來最像阿古的人,她體內甚至留有古氏旁系的血脈,可是雲拂的出現讓他開始深思,他多年來陷入一個怪圈中,每一世不得善終,這一世,他還要尋找阿古,孤老此生嗎?
他終是明白,無論這些女子再像阿古,也不是她。
聞人玦看着雲拂消瘦的背影,走上前去,和她站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暴雨,聲音清冽:“阿拂,我不會再問你的過去,我孤傲一生,一直自命不凡卻也犯了常人都會犯的錯誤,往後不會了。”
他說到後來,聲音有了一絲的柔軟。
雲拂渾身一震,偏過臉看了他一眼,見他勾唇一笑,他笑起來時眼角的弧度加深,一雙重眸透出五彩墨華的光輝來,這男人倘若換去布衣和佛珠,換上尋常人的錦衣只怕會是這世間最華貴之人。
她并不習慣他的靠近,退後一步,說道:“你知曉常人不知曉的事情,你也從未告訴我。”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聞人玦,從廣安侯府初見,她身披嫁衣嫁與他為妻,他連房間都不曾踏入,多年來視她于無物,他也從未告訴她,他的其他身份,他如今所展現出來的并非是一個小小的廣安侯府嫡子能達到的水平。
沉墨,她以前只以為帝師沉墨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的遁世高人,卻不想他如此年輕而且一直都在權貴圈子內,以他的能力和手段翻雲覆雨并非難事。
他要的到底是什麽?
聞人玦看着她蒼白的小臉,他這個妾室這幾年來是越發的冷,倘若在廣安侯府時是懵懂不知世事,如今倒是通曉人世而心生寒意和倦态,明明沒有這世間女子的千嬌百媚,卻格外的扣人心弦。
“你想知道什麽?”聞人玦淡淡一笑,今日他說的并不算少,甚至都告訴了她一些有關古氏的隐秘,雲拂身上的秘密衆多,他并不急着一一探尋,只是一些忌憚的事情他必須說與她聽。
雲拂搖頭,她并不想知道聞人玦的一些事情,古氏已滅族,她要尋到族人安息的地宮,回去祭祀先祖,而那塊玉珏也許就在地宮內,至于其他她并沒有太多的興趣,此後不過是閑來聽落花,聽夏雷驚夢看冬雪晚晴罷了。
“先生在帝都要停留多久?”她問了一個極為安全的話題。
聞人玦見她神情,心似明鏡,卻也不外露,只如往常般淡漠,說道:“并無定性,不過是住在這裏看看風景罷了。”
“如此甚好,先生随性。”雲拂淡笑,這一笑情緒有些波動,自然牽扯到了體內的煞氣,眉心一皺。
聞人玦見狀,說道:“你體內的煞氣一時之間難以化解,我會為你尋來古籍尋找化解之道,你這段時間還是住在別苑內,如此一來安全些。”
雲拂見他肯出手相助,有些詫異,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麻煩先生了。”
暗人都能進入夢枕山月閣的後山,公然行刺,那地方也是不安生的了,可惜了她種在了庭院裏的那株菩提樹。雲拂嘆息,想想便同意了聞人玦的提議,她素來懶得很,倘若是能在這尊大佛下納涼,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等體內的煞氣清除,她也要離開帝都了。
聞人玦吩咐龍七前去夢枕山月閣搬來雲拂的一些東西順帶通知她的丫鬟。龍七一聽雲夫人要住到別苑來,笑的嘴巴咧到了耳後,這樣一來,龍一豈不是也要回來了?
龍七應了一聲,飛身奔出去。
雲拂說了這許久的話,神情有些疲倦便歇下了。
聞人玦也不打擾她,走到了外面,站在屋檐下看着暴雨沉思,阿拂在帝都不曾與人結仇,今日這般定是受了他的牽連,卿兒這一次做的過了。
且說孟雪卿回到太子東宮,得知派去的暗人盡數被誅,臉色大變,一時之間竟慌了神。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是聞人玦對她過于在乎,聽說連龍一都派去了保護那個女人,倒是沒有聯想到雲拂身上,渾然不知那些暗人皆死于雲拂之手。
這位太子妃費盡心思開始猜度聞人玦的态度,一時之間也不敢再對雲拂下手,心思轉到了雲拂的身邊人。
太後一心要給沼岚納妃,如今整個帝都的女子都在祈盼着這等大事,雲府似乎有适齡女子吧。孟雪卿目光微亮,露出一絲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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