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近這日子過的有些虐心。雲拂時常在夜間被自己體內的煞氣所擾,夜不安枕。
聞人玦一時也沒有尋到古籍來化解這煞氣,只得閑來無事便熏香彈琴,以琴音舒緩她的疼痛,再以上百種固本安神的草藥熬煮成汁,讓她每日泡兩個時辰。
帝都雨水充沛,幾乎每個傍晚時分都會有一場暴雨,暴雨之後便是晴天,甚是奇特。
這幾日來,雲拂依舊是足不出戶,坐在臨窗的小榻上翻閱書籍亦或是小憩養神。翡翠進來,在耳邊低低地說道:“小姐,五皇子來了。”
沼岚?雲拂睜開眼,那日離別後,好些日子沒見了。
雲拂起身出來,只見沼岚和聞人玦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喝着茶,晚風習習,很是惬意。
她站在門扉下,原本并不打算出來,見這兩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這才出門,坐在他們的對面。
聞人玦自然而然地給她倒了一杯茶,沼岚這一見,目光一凝,透出了幾分的思量來。
“我聽聞你選妃在即了,怎麽還有時間過來?”聞人玦問道。
沼岚面露出難色來,說道:“就是被選妃這事鬧的,說好聽是為我選妃,送來的女子身後哪一個不是帶着幾股勢力,皇祖母還說讓我多納幾個側妃。太子娶了孟家女兒,老八娶了王家女兒,除了這兩家女兒,其他家的是趕着要往我那裏送。”
沼岚說着,有些無奈一笑。
“倘若其中有你喜歡的便納了,不喜歡的自己看着辦吧。”聞人玦淡淡說道,他一貫是不近女色的,對此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沼岚點了點頭,突然看向雲拂,說道:“雲府也送了人過來,說是你九妹和十妹。”
雲拂是近來懶散,她又不愛喝茶,此時只摩挲着那小小的紫砂杯,很是淡漠地說道:“女人多了并不好,男人的權勢倘若是依靠女人身後的勢力支撐的,将來也會受制于人,勞心勞力一輩子罷了。雲家的你有喜歡的就納了,沒喜歡的就送回去,不用考慮到我。”
沼岚點了點頭,跟聞人玦閑聊了一會兒,他早些年跟聞人玦相處時甚是放浪不羁,自從回到帝都性子轉變了許多,加上聞人玦是支持太子琉韶的,不自覺就更收斂了一些。
三人說了一些話,沼岚的貼身侍衛就來報,說府上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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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岚匆匆忙忙便走了。
雲拂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頗有些懷念那年雪地裏的邋遢游俠。
十日後,五皇子沼岚選妃,納了雲府第九女為側妃,正妃未立。
“我聽說老爺得知這消息,險些都樂瘋了。”晚飯之後,消息傳遍帝都。翡翠幫雲拂擦拭濕漉漉的長發,笑嘻嘻地說道,“哪裏能想到雲府居然出了一位側妃。這下子我們雲府可算是光耀門楣了。”
雲拂見她把頭發整幹了,這才閑散地說道:“我那九妹長得好看嗎?”
翡翠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我的好小姐,哪裏有人是你這種反應的,你只在乎九小姐模樣如何,都不想想這事後面的意義嗎?”
雲拂淺笑,哪裏來的那麽多意義。終不過是權勢之争,百年後一堆枯骨罷了。她只是有些驚訝,沼岚居然會選了雲府的小姐為側妃,連正妃都沒有立。他似乎有心要遠離帝都的奪儲之争。
“我聽說,少爺又升遷了呢,這下子是雙喜臨門,小姐,少爺一直念叨着讓您再回去一趟,要不我陪小姐回娘家住段時間吧。”翡翠叽叽喳喳的說道。
雲府搖頭,她體內煞氣未清,不能離開聞人玦的琴音和藥浴。更何況,她也煩那麽多的瑣碎事情,不如這裏清靜。
翡翠興奮了一會兒,見雲拂有些疲倦的樣子,連忙為她鋪床,讓她早些休息。
這些日子來,她精神不好,睡得都有些早。
雲拂在夢裏被驚雷聲驚醒,掀開簾帳,只見窗外風疏雨驟,一片漆黑,屋內的燈火搖曳。四野俱寂。她起身,雙眼烏黑,她光腳下床,取過屋內的那盞燈籠,開門走出去。偌大的別苑很是安靜,大風吹起她單薄的儒裙,她舉高燈籠,沿着幽長而黑暗的長廊一路走去。
她似乎時常做這樣的事情,在那棟古老的安靜的大宅子裏,光着腳踩在冰冷的地上,在整棟宅子裏游走,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她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可下意識地就這樣做了。
雨水從外面打進長廊,樹葉紛飛,這時節,連百花都落盡了,空氣中不存一絲香氣。
大風吹着燈籠,燭火忽明忽暗。雲拂越走越快,護着手中微弱的燈火穿過長廊,漫無目的地走着,很快儒裙被雨水打濕,雙腳踩滿泥濘。遠處閃電劈開漆黑的夜空,露出猩紅的血口來。
她微微一怔,走出長廊,仰頭看着被夜色和烏雲籠罩的天空,看着閃電劈開一道道的裂口。那樣暗紅的色澤就好似那年在祭壇上流下的血,一灘灘的,還有阿古蒼白的面容。
風吹滅燈籠,她在雨中目光幽深,偏過頭去,長發在風中飛起,如枝蔓般纏向來人。
聞人玦飛快化解她的招數,微怒地說道:“你瘋了,你這個樣子還想動意念殺人。”
他制住她,抱起她,進了房間,拿着方巾擦拭着她濕透的長發以及衣裳。
屋子裏只亮了一盞油燈,聞人玦生性不喜歡奢侈,過的都是極為節儉的生活。
聞人玦看着極為狼狽的雲拂,她周身濕透,寒氣入體,臉色透出幾分蒼白來,腳上被枝葉劃傷,很是失魂落魄,唯獨一雙大眼黑幽幽的,透出幾分詭谲的光來。
聞人玦皺眉,她不會走火入魔了吧。
他轉身去點了檀香,将門窗關緊,不讓風雨吹進來。
一轉身便看見雲拂不知何時起來下了床,站在油燈前,伸手想要抓那一團火焰。
聞人玦攫住她的手,低低說道:“別抓,會被火烤傷。”
她擡起眼,幽深地看着他,喃喃地說道:“我怕黑。”
聞人玦微微愣住,見她認真的神情,想起之前她站在雨中盯着天上閃電的時候,是因為怕黑嗎?
他握住她的手,讓她坐下,沉沉說道:“我會陪着你,不用害怕。”
雲拂低低地應了一聲,微微湊近油燈,感受着那樣微弱的光和熱度。那些年她一直都睡在黑暗裏,沒有光,只有耳邊一個又一個的聲音走馬觀花似得,她一開始很新奇,想要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後來,歲月長了,黑暗始終如同濃霧不曾散去,她便漸漸生出孤絕之心來,每日沉睡,她想,等她睡醒了,黑暗也許就散去了。
多年來,她終于醒來,卻再也沒有任何的悲歡了。
聞人玦找來柔軟的方巾,見她靠近油燈,疲倦得似乎要睡着的樣子,不知為何低低一嘆,俯下身子為她擦拭着腳上的泥濘和傷口。他們兩人皆不在乎世俗目光,一個是難得放下身段,一個是懵懂不放在心上。
“你會做夢嗎?”雲拂低低地問道,她沒有睜眼,只是感受着身邊陌生的氣息,聞人玦的氣息很淡,屋內燃燒着安神的檀香,他的氣息在檀香之中險些察覺不到。
“會做夢。”
“你都會夢見什麽?”
“夢見以前的一些事情。”
雲拂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我也會夢見以前的事情。你說夢裏的自己是自己嗎?”
聞人玦點頭,道:“鏡裏鏡外皆是人生,夢裏的你是你,也不是你。”
雲拂長久地沒有說話,聞人玦手腕上的佛珠不小心碰觸到了她腳上的傷口,她身子一顫,縮了一下。
聞人玦見狀取下手腕上的佛珠,置于桌子上,去取來藥,給她的傷口抹上藥。
雲拂伸手碰了碰他的佛珠。
“別碰。”
他的佛珠入手冰涼,雲拂猛然縮回手,詫異地看向聞人玦,聞人玦取來藥,目光深暗一片,神色有些淡漠起來。
雲拂內心驚起千層浪,難怪他的氣息這般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