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近年來,景仁帝年事漸高,前朝後宮諸事積壓頗有些力不從心之感,帝王見自己膝下諸子明争暗鬥,朝廷結黨營私之風大漲,暗自着急卻也無計可施。

是以景仁帝十分重視每年的科考,大有提攜寒族的勢頭,今年對于寒族子弟的選拔人數更是達到了氏族子弟的一半,尤其新科小狀元是一個出口成章,七步成詩的寒族少年,可見帝王對于人才的渴望以及大有打破氏族門閥壟斷之意。

瓊林宴是這些新進士子第一次在衆人面前亮相的機會,也是拉幫結派,拉攏人心站隊的重要時刻。

朝廷三品以上官員都受到了邀請,諸位皇子都紛紛到場,等待帝王禦臨之時都跟在場赴宴的士子交談起來,從朝堂政事談論到民生百态,從詩詞歌賦談論到管樂絲竹,從孔孟之道談到老莊逍遙,一時之間其樂融融,大有春日風光盛極一時,滔滔江水百舸争流之兆。

人生最得意的事情莫不過于金榜題名,站在帝宮極盛之地,在花團錦簇的美人群側意氣奮發,實現光耀門楣之事。新進的學子們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早先的不安緊張早已化為烏有,和衆多達官貴人攀談起來。

唯獨新科狀元元休黑着一張臉,誰也不搭理,在人群裏竄來竄去找着阿姐的身影,找了半天也問了半天還是什麽也沒有找到,元休一怒,打碎了宴會上的琉璃盞,尋了幾個孟家子弟,挑起了事端。原本這事也沒有鬧大,偏偏元休早前怒打太子妃的弟弟,惹怒了孟家,孟家仇恨在心,加上元休此次刻意挑釁,孟家便挑唆了一些高門子弟來給元休下絆子,而五皇子沼岚看在阿拂的面子上怎麽可能讓這小子吃虧,這不,鬧起來了,越鬧越大,兩邊後臺都硬,直接鬧到了帝王那裏去。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榮貴妃下令将雲拂拖到掖庭杖責,元休找不到阿姐在宴會上怒斥孟家子弟,摔了琉璃盞,而帝王此時卻在偏殿見一個和尚。

“朕近日來時常夢到小時候,在禦書房讀書的情景,那時候先帝總愛考我學問,可我明明要背學問卻一晃變成了騎馬狩獵之景,然後又是先帝駕崩,我祭祖之景,大師,不知這夢做何解?”景仁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太監總管,問着坐在對面狂放不羁的圓臉和尚不語。

不語和尚摸着自己圓溜溜的酒葫蘆,在帝王面前也沒個拘謹,雙手合十,念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阿彌陀佛,待老衲喝上一口再解夢。”

不語和尚喝着一口才從帝王那裏讨來的美酒,饞的險些掉口水,解了饞之後才尋思着帝王的話來。這酒肉和尚哪裏懂得解夢,他平生最大追求就是佛祖和吃喝,生死都不懼。

不語和尚抱緊了酒葫蘆,說道:“聖上憶起年少之事頗有感嘆年華流逝之意,夢見先帝是因為近期被事情所困,不知解法,這才借着先帝之相來解今日之惑,而祭祖則表示塵歸塵,土歸土,一切自有歸宿,聖上莫憂心。”

意思就是你老了,懷念小時候了,你有事解決不了就想起了你老子來,可是你老子死了多年了,幫不上你了,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不過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語,但是景仁帝卻思索了一番,不語和尚進宮數年,不知禮數狂放不羁甚至是目無尊卑,但是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和尚卻料事如神,能洞察先機,是以每當帝王在做重大的決定時都會跟不語和尚說上一些話。

“如今已是盛夏,今年的芙蕖早早就盛開了,大師認為此乃是祥瑞之兆還是妖異之兆?”景仁帝老謀深算,換了一種方式來問。

不語和尚惦記着自己懷裏的酒,他不知這是兇還是吉,只知道今年年初見到那個妖孽時,沉墨泛舟湖上,布衣草鞋,怡然自得地垂釣,說道:“我夜觀星象,赤星即将入主紫薇宮,帝宮将迎來仁帝晚年最黑暗的時刻,這比我早些年預測的要快了一些年,事出必有妖異,你入宮去,有你在帝王身邊時刻提點,也不叫這百姓陷在政治漩渦裏,跟着吃苦。”

不語和尚打了一個激靈,說道:“事出必有妖異,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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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和尚話音剛落,外面便喧嘩了起來,太監總管見帝王臉色不好,急急地出來,卻見幾個孟家子弟揪着唇紅齒白的新科小狀元來了帝王禦前,大聲忽道:“求聖上做主——”

景仁帝皺了皺眉,出來,只見幾個世家子弟臉上都挂了彩,而新科小狀元元休也好不到哪裏去,衣服都被扯爛了幾處。帝王這一見,氣不打一處來,這就是他精挑細選為朝廷選出來的人才,趕着在禦前打起架來,都是三歲頑童嗎?瞧這出息。

景仁帝臉色一黑,新科小狀元便掙脫了開來,掀起衣擺,跪在帝王面前,大聲說道:“臣有罪,臣故意摔了宴會上的琉璃盞,還打了幾位大人。臣罪該萬死。”

景仁帝見他這般說來,倒是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有何冤情,速速說來。”這番舉動,為的不就是見帝王陳述嗎?這一時三刻都等不了,必是大事。

“臣阿姐随臣一起入宮,如今不見蹤影,昔日臣年少無知得罪了孟家少爺,孟家對此懷恨在心,臣懷疑是孟家拘了我阿姐,臣請聖上為臣做主。”

這是照死了踩孟家的節奏,阿姐不見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踩死了孟家再說。

孟家那些個旁系子弟們一口老血都噴了出來,明明被打的是他們,怎麽還成了他們的不是,他們哪裏知曉這小子的阿姐是何人?

“你說的是教你讀書明理的阿姐?”景仁帝問道。

此時不僅鬧事的來了,看熱鬧圍觀的也來了。太子琉韶和沼岚帶着一些人也湊了過來。

“是兒臣側妃的姐姐,早幾年嫁到了漳州城廣安侯府。”沼岚不得不站出來多說了一句,說完便看向帝王身邊看熱鬧看的喜滋滋的不語和尚。

不語和尚聞言猛地咳嗽了一聲,然後捂住了嘴巴,險些把還在喉嚨裏回味的美酒給嗆了出來。沉,沉,沉墨的妾室?不語和尚不争氣地哆嗦了一下,那可是沉墨唯一的一個女人,惹誰不好惹,偏偏惹那尊瘟神。

想當年他還是一個游方的小和山,三餐不繼,沒有想到在漳州城遇到了沉墨,從此一生的命運都被改變,他跟在沉墨的身邊不算久,但是足以讓他知道沉墨的可怕之處。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沉墨所給,而帝王如此禮遇于他,也是因為沉墨的緣故。

“求聖上做主,救我阿姐——”小狀元俯首将額頭磕的砰砰響。

“去查查怎麽回事?”景仁帝朝着身邊太監總管說道。

太監總管連忙派人去查,很快有人來禀告:“是雲氏沖撞了貴妃娘娘,被拖到了掖庭。”

這一下不僅元休臉色不好,就連太子琉韶,沼岚以及不語和尚都臉色不善起來。

不語和尚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要說上幾句話,不然往後沉墨要是知曉他的夫人在帝宮被欺負,他袖手旁觀,這往後的日子也就難過了。

誰知不語和尚還未開口,太子琉韶已經搶先了一步。

太子琉韶一開口,其他人都閉了嘴,心都跟明鏡似的琢磨起來,這不科學,孟家的後臺可是東宮,如今東宮的主子為對方說話,這是鬧哪樣?

景仁帝原本并未在意一個小小女子,此時見那女子居然被貴妃責罰,更是因為責罰一事牽扯出這些氏族寒族加上皇族的紛争來,不禁微微吃驚,那女子應該要見上一見。

“帶雲氏過來。”帝王下了命令。很快掖庭那邊來回報,根本就沒有見到前去受刑的雲氏,那位廣安侯府的妾室在這泱泱帝宮無聲無息地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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