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墨在夢枕山月閣的小閣樓裏炖了一小鍋米粥,又腌制了幾小碟小菜,泡制了今年開春新茶,然後坐在雲拂時常坐着的樹下,一邊喝茶,一邊等着雲拂歸來。
帝宮的瓊林宴,她必然是吃不慣的,回來喝點粥吃點小菜,然後再喝點茶,極好。
只是沉墨等了許久,等到月上柳梢頭,還是沒有等到雲拂的到來,等來的是龍七的彙報,雲夫人在帝宮失蹤了。
沉墨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阿拂雖然性格孤寡,但是聰明至極,加上身上秘密極多,尋常人是傷不了她的,但是失蹤,這裏面只怕是另有乾坤。
“你吩咐下去,查下夫人在哪裏做客。”沉墨淡淡地說道,龍七點頭應着,知曉這一查,只怕帝宮要翻了個底朝天了。
沉墨一句話,下面的人都有了動靜,很快便傳來了消息,東宮今天下午新進了一位美人,沒有人瞧見面容。
沉墨皺了皺眉,是琉韶那個孩子?他記得那孩子見過阿拂一面,很喜歡阿拂。琉韶是帝王最寵愛的兒子,他母妃早逝,小時候在宮裏吃了不少的苦,從小性格便有些孤拐,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沉墨轉動着手上的佛珠,重眸裏烏黑深濃,瞧不出深淺。
元休和沼岚兵分兩路,沼岚去了東宮拖住了太子琉韶,而元休則回到了夢枕山月閣來找沉墨。沼岚再三叮囑,此事唯有沉墨能幫上忙,元休再不喜歡沉墨,為了自家阿姐也會低下頭來見這個廣安侯大公子。
元休一路急沖沖地進了院子,只見沉墨擺手,在他開口前便說道:“你阿姐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且等着吧。”
在東宮撈個人出來對他而言易如反掌,只是他要知曉太子琉韶對阿拂的真實想法,以及阿拂為何會深陷囫囵,他不希望以後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等,再等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元休黑着小臉,急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倒是叫這個小狀元真的急的有些上火,口氣急沖地說道,“太子琉韶對阿姐虎視眈眈,太子妃又視阿姐為眼中釘,現在人大約就在東宮,除了他們也沒有人敢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要等什麽?你倘若是怕了,我來。”
沉墨看着小少年,沒有說話,也沒有笑出來,就是因為在東宮他才覺得有些棘手,太子琉韶終究是他扶持的人,縱然這幾年風評算不得好,但是本性終究是不壞的。
元休說着便要動用阿姐的力量,只是雲拂從來就無心朝政,這幾年培養的力量大多是商業上的,夢枕山月閣又是個打探消息的地方,遇到這種權貴之事,唯有武力強破,但是唯有財富,沒有武力呀。
“人不會有事。”沉墨沉沉地說了這一句,許久站起身來,淡淡地說道,“罷了,我親自走一趟。”
龍七見狀大吃一驚,他不是少年元休,他跟随沉墨多年,還從未見自家主子為了一個人親自出動,主子手下能人異士極多,通常是發話下去,自然會有人做好所有的事情,如今人大約就在東宮,主子走這一趟分明是向東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此一來只怕要和東宮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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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一起去。”元休急急地說道。
沉墨看了他一眼,元休只覺得遍體生涼,沉墨明明什麽都沒有說,但是元休還是感覺到了那股被壓抑的氣勢,仿佛他跟去是個累贅似的。
元休跺了跺腳,有些恨恨地不說話。
沼岚派人送側妃先回去,然後借着瓊林宴上的酒勁大搖大擺地進了東宮,嚷着要找太子哥哥喝酒。
且說琉韶心急難耐,知曉自己派去跟着雲拂的人終于找到了一個下手的機會,如今人就在自己的寝殿,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就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心頭啃着,微醺且痛苦。好不容易從瓊林宴上回來,不動聲色地打發了諸多事情,還未進寝殿見到美人,沼岚那混賬小子便跟個牛皮糖一樣粘了上來,那厮不是應該回他的府邸抱着他新納的側妃睡覺嗎?
大晚上的跑他的東宮發什麽瘋。太子琉韶一臉漆黑,沼岚那厮滑溜的很,見琉韶一出來便上前去佯裝酒瘋地拉着琉韶痛哭流涕,從上次跟東宮對峙的忏悔說到小時候流落民間吃盡苦頭再到回了帝宮看見太子殿下就猶如看下自己兄長,內心彷徨不安又止不住歡喜地複雜情緒都一一說來,聽的太子琉韶恨不能掐死這貨。他們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兒這厮又抽什麽風。
沼岚胡攪蠻纏的功夫是最為有名的,他早些年流落民間,可是個混世的道士,如今穿起了錦衣,吃起了玉食,這吃飯的本事照樣沒有丢。
太子琉韶撫額,覺得在等下去自己大約真的下對這個老五痛下殺手了。好在心腹在耳邊說,美人依舊還在,他也就耐着性子跟這貨磨蹭一會子。畢竟是沉墨的妾室,沉墨又是扶持他的,琉韶雖然糊塗,這點倒是跟個明鏡似的,其實抓阿拂回來不過是心生魔障,說到底,琉韶喜歡阿拂,這種感覺極少有,他還真的不知道如何對待這個女子,也不敢怠慢,更是不敢像以往對待別的女人那樣,是以太子琉韶的心境很是微妙,居然不知不覺中跟沼岚閑扯了許久。
沼岚成功地拖住了太子琉韶的腳步,但是這樣的事情不過是瞬間便到了太子妃孟雪卿的耳中,孟雪卿手上畢竟有諸多隐藏的力量。小狀元元休那一鬧,加上沼岚莫名其妙地來了東宮,這一切都讓孟雪卿聞到了一股子不尋常的味道,連忙招來了下人,問道:“今日東宮可有新鮮的事情?”
問了半天宮人支支吾吾地說殿下又新納的一個美人,神秘的很呢。
孟雪卿冷笑一聲,是了,定然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妾室。沒有想到如今人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太子琉韶倒是膽子極大。
孟雪卿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內心盤算着如何處置這個女人,她該立刻殺了雲拂,這事就算到時候沉墨知道了,生氣了,時間久了她再去哭一段時間定然也就過去了,她還不了解沉墨嗎?冷心冷情,就算對那妾室有些不尋常,但是人死了也就無力回天了,他對她還是會和以前一樣,但是殺了那個女人不是太便宜她了嗎?
孟雪卿恨恨地想到,她傷了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又奪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能常年伴在沉墨身邊。不能這麽輕易就殺了她。太子琉韶不是喜歡她嗎?要是她成了琉韶的女人,沉墨那樣有潔癖的人還會容忍她在身邊嗎?到時候她慫恿太子納了她,往後再這東宮,她是正宮,想怎麽收拾她就怎麽收拾她。想到這裏孟雪卿只覺得一陣舒暢,但是很快就皺起了眉頭,權衡着這事會不會惹到沉墨,動搖太子的儲君地位。
可謂是難辦。孟雪卿冷着一張臉,取了自己的短劍,冷冷地吩咐宮人帶路,她要去見見那個賤人。
冷月孤燈,迷魂香起。這屋裏點了令人神智不清醒的熏香,香氣絲絲袅袅地環繞着整個內室,雲拂閉着眼睛,只覺得除了手能動,其他的還是動不了,這香氣讓她異常的難受,仿佛聞久了就有種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體內的氣息被盡數封住,沒有想到太子琉韶手上也是有些能人的,她用了許久才尋到一處可以使上力氣的地方,只是她所擅長的一向是天算,縱然能借助天地之間的勢破除身上的禁锢,但是那樣逆天的事情每做一次付出的代價都是以陽壽來算的。
她習慣了在歲月裏沉默地等待,無論發生什麽等待便是,順應事情本身的痕跡發展,是她們一族人銘記在心的信條。
孟雪卿在沉墨早先一步到了太子的寝殿,喝退了左右宮人,她攥緊手中的利劍,揮開垂下來的簾帳,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目光冒火,果然是她。
雲拂睜眼意外地看到孟雪卿,詫異之際也就明了。原來第一個來的人是她。
“沉墨對你似乎極好。”孟雪卿心中再嫉恨這女人,倒也不急,反而拉家常地跟雲拂說起了話,她在糾葛是殺這個女人還是要讓她慢慢地嘗盡痛苦再自殺,她絕對不允許有人來動搖她的地位。
孟雪卿在床榻前走來走去,心中的殺氣一點一點地吞噬着她的理智。
除去在漳州城外的第一次相見,兩人這算是第三次相見了。孟雪卿一直是別人口中沉墨唯一的軟肋。她還未見到自己時便想殺了自己,只因為她是沉墨的妾室。
雲拂平靜地看着太子妃,這個女人幾乎是天下女人豔羨的對象,只是那張臉實在是讓她看了有些不舒坦。
“你倘若喜歡沉墨,為何當年又嫁了太子琉韶?”雲拂淡漠地開口。這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
“我嫁誰輪不到你來說,你有什麽資格站在沉墨身邊。”孟雪卿心中的痛處被她踩住,有些變色地怒道。她喜歡沉墨如何,沉墨終究是不願入朝堂的,她乃是孟氏一族最出彩的嫡女,不可能嫁到漳州那窮地方,不可能沒有品階封號,被那些個上不了臺面的蠢貨們恥笑,她必須嫁給世間最尊貴的男人。
雲拂見她愛恨交織,內心似乎極為煎熬,忽而明了地一笑,淡淡地說道:“我是沒有什麽資格,只是你這張臉我着實看着不喜歡,你不過是憑借着這張臉嚣張跋扈了多年,太子妃娘娘,倘若沉墨知曉,你并非是他要找的那個人,你說那會如何?”
孟雪卿臉色大變,慘白一片,看向雲拂的眼中驚濤駭浪一片,她到底知道什麽?
“你胡說,我就是古家的後人,我是沉墨找了許多年的人。”孟雪卿脫口而出,随機咬住了唇,想到了什麽看向雲拂。
雲拂閉眼,果然是這樣,不過是小小試探,便讓她內心盤踞多日的疑惑解開。她是知曉自己的身份的,倘若不是元休撞見了沉墨随身帶的那一張小像,畫裏的女人跟孟雪卿長得一模一樣,加上昔年沼岚說的話,知道沉墨一直在尋找一個人,對孟雪卿幾乎是有求必應,沉墨自己也透露了太多的過去,她哪裏會将這一切都聯系在一起。
原來是一個零零散散的圓,只是她不曾想到自己也是這圓中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