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翡翠進來說姑爺來時,雲拂頗是詫異。她回到雲府幾日,因為帝都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以及廣安侯被彈劾,雲家的人以為她是回娘家來避禍的,一時之間倒也沒有人敢跟她來往,只把她當個倒黴催的,半點不敢沾惹。
是以,雲拂在娘家出乎意料地過得很是清閑,就連她生母也因為這幾年與她生分,覺得這個女兒變得陌生,不常來往。
雲拂從昔年居住的小廂房裏出來,見沉墨站在院子裏,背對着她看着正在盛開的秋海棠,一簇一簇的正紅和嫣紅。沉墨看的專注,伸出修長的手指觸摸着柔軟的花瓣,天光照亮他的側臉,留下一泓暗影。
沉墨穿了一襲黑色錦袍,與以往布衣的模樣決然不同,難怪剛剛就連翡翠都欲言又止,目光有些疑惑。
這大約才是沉墨的本來面貌的,他适合黑色,最深沉大氣也是最黑暗的顏色。
沉墨放下手中的秋海棠,偏過頭來,看着她,目光柔軟地說道:“我聽龍一說,你回到了雲府,怎麽不去別院住?”
沉墨一走數日,就連龍七都帶走了,只留下了龍一在雲拂的身邊,偏偏龍一這些年越發的沉默木讷,有就跟沒有這個人一樣。
沉墨沒有說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做了什麽,只是默默地走,默默地回來,如同一切沒有發生過,對她的态度越發比以往要柔軟和自然,仿佛兩人關系很是親密。
沉墨朝着她招手,示意雲拂上前來,雲拂走上前去,她宿在小院中時,一貫是素顏素衣,不施粉黛,長發随意散開着,就如同未出閣的姑娘。
沉墨看着她這般素淨的模樣,從袖子裏取出一塊新翠欲滴的玉來,伸手幫她系在了脖子上,低低地說道:“我聽聞你一直在收集各類的古玉,早先我的那塊玉珏你送與了你哥哥,這玉和那塊是一對,昔年被古玉世家雕琢後,一直被我存放在古匣內,沒有人佩戴過,也沒有沾惹旁人的氣息,此玉有靈性,可保你不受邪氣和戾氣入侵,安神凝氣最好。”
這大約是沉墨說的最多的話語了,他歷來是不喜多說,雲拂見他幫她帶上古玉,感覺到似乎有一團清涼的氣息附在她的脖子上,腦袋比以往都清靈了幾分,不覺暗暗生奇,沉墨果然有不少的好東西。
雲拂摸着脖子上的古玉,擡眼看他,他的面容湊得極近,面容白皙,眉目如畫,偏偏目光深濃帶有不可猜度的流光在其中,教人溺在其中無法自拔。
她開口,微微眯眼,長長的睫毛顫動,淡淡地說道:“我要找的古玉已經找到了,先生這塊玉珏不敢再收了。”
她作勢要将脖子上的玉珏取下來,沉墨按住她的手,也不惱,只是目光微微深思地看着她,柔軟地說道:“我也沒有旁的人可以送,你就當替我收着這塊玉吧,你知道,我的心意。”
最後那四個字說的柔情百轉,從舌尖吐出來似乎經過了漫長的斟酌,全然不像帝師沉墨所言。雲拂被震住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的心意,沉墨的心意,帝師沉墨的心意,她怎麽會知道,她如何知道?
沉墨這是愛慕她嗎?雲拂有些驚吓住了,她原不知竟是這樣的糾葛。
Advertisement
雲拂後退了一步,退開了沉墨的勢力範圍。沉墨見她表情驚訝疏離,知曉她被吓住了,倒也不以為然,說破也好,阿拂這樣被動的女子不點破她也許會一輩子都這般無視下去。
“小姐,姑爺,午飯好了,在院子裏吃還是在房間吃”翡翠從小廚房裏探出頭來,喜滋滋地問道。
翡翠終究是個保守的丫鬟,希望自家小姐和姑爺能好好過日子,雖然這個姑爺看起來很沒有本事的樣子,但是好歹不花心,沒有那麽多的三妻四妾,也算是極好的了。
雲拂沒有說話,沉墨自然而然地接過話來,笑道:“在院子裏吃吧,擺個桌子,阿拂喜歡露天空曠的地方。”
“好嘞。”翡翠歡快地應着,如同小蝴蝶一般穿梭着去搬桌椅,上菜上碗碟。
兩人坐下來吃飯,相顧無言。兩人誰都沒有提到如今的帝都形勢,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沉墨因為身份的問題在雲府稍微坐了坐便離開了,走時再三叮囑翡翠照顧好雲拂,又說了傍晚時分再過來,看這節奏是要天天來走動的意思了。
沉墨走後,雲拂去內室小憩,眯眼睡了一會兒突然之間醒來,想起沉墨的話,這才覺得內心頗是感慨。
倘若沉墨知曉她就是前世的阿古,那又該是何等的場景?雖然她忘記了自己和沉墨之間發生的事情,但是她是阿古,這點總歸是清楚的。
前世,自己也算是因為沉墨而死吧。帝都的局勢不明朗,她和沼岚都在風尖浪口上,而此時沉墨卻突然對她表達了心意,他們明明是兩個陣營的人,阿拂覺得就連她也看不清往後的路會通向何方了。
太子殿下派人彈劾廣安侯,繼承廣安侯爵位的聞人錦終于在一路游山玩水中慢悠悠地抵達了帝都。聞人錦抵達帝都後,首先去見的人便是聞人玦,帝師沉墨。
雖然是堂兄弟二人,但是聞人錦對于自己這位長兄有種近乎偏執的崇拜,許是從小受到了聞人玦的影響,聞人錦遇到大事小事基本都會找聞人玦,只是他長大後,長兄不再過問他的事情,除非他行事出極大的偏差,聞人錦在這種放任的狀态下反倒是中規中矩,行事沒有出半點差錯。
此次躺着中槍,被人彈劾,着實是天上砸下了一塊磚頭,直接砸在了他的腦袋上,聞人錦只得自認倒黴。
堂兄弟見了面,寒暄了一番,便無話了。
聞人錦老老實實地站在桌案邊,聽候長兄的指示。此次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看長兄了。
“無事,你放心地入宮。”沉墨只有這一句話,聽的聞人錦異常郁悶,大哥依舊這般惜字如金,高深莫測啊。
只是他這次來見沉墨不再如過去布衣布鞋,反倒是穿起黑衣錦袍,神色氣勢驟然大變,就連他見了都覺得無形中有種壓迫感,不覺得暗暗吃驚,想起大哥身上的那些傳聞,好奇心沒有按捺住,笑着問道:“怎麽不見嫂子?”
那女子的相貌早就有些模糊了,一個不起眼的妾室,又不居住于廣安侯府,只是聽說自己大哥這幾日天天去雲府,這着實不是大哥的行事作風,聞人錦覺得大約是要變天。
孟家那位呢?大哥一貫是清心寡欲的。
見他提起雲拂,想起這幾日雲拂似乎見到他極不自然,那困惑不解而又努力裝作雲淡風輕的神情,沉墨淺淺一笑,阿拂,倒是個別扭的孩子,簡單的很。
“她在雲府,你有時間去看望看望她。”沉墨輕輕笑道。
這話說出來,聞人錦神色一驚,讓他去看望雲拂,這分明是承認她的身份,而且大哥提起她時言語神情,這分明是大大地有問題。
聞人錦想起東宮裏的那位,不覺的有些憂心,低低地問道:“大哥,你和太子妃?”
後面的話沒有問出來,省略的不僅是昔日的情分還有權勢殺機,太子妃孟雪卿會放任一切不管嗎?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強的,而且孟雪卿還是一個頗有權勢的女人。
沉墨唇角的笑容淡去,淡淡地說道:“人,不能總活在過去,阿錦,東宮已成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