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房間內沒有人說話,只有一盞微暗的油燈亮着,照亮一方小天地。

雲拂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感受秋風微微拂過院子裏的花草,壓低聲音說道:“是沉墨做的?”

刺殺帝王是誅九族的事情,廣安侯被人彈劾,聞人家就算躲到了偏遠的漳州城,依舊逃不了全族問責的下場,是以沉墨刺殺帝王擱常人那裏是撕破臉兩敗俱傷,但是在雲拂和五皇子沼岚這裏則是令人驚悚的事情。

他出手了,這些年偏安一隅,幾乎不問世事,終究還是出手了。

目标自然不是帝王,而是那幾個倒黴的皇子。

“這事會牽連到你的身上嗎?”雲拂追問了一句。

沼岚搖了搖頭,有些不确定,目光明暗未知,低低地說道:“他救了我一命,可是我猜不到他下一步怎麽做,也猜不到會做到何種程度,不過阿拂,有我在一日必保你一日。”

沉墨倘若真的輔佐太子琉韶,依照琉韶對阿拂的心思以及孟雪卿對阿拂的殺心,無論哪種下場都算不得好。所以沼岚此時想的竟是雲拂的下場,并未想到自己是否會在這場風暴中安然無恙。

一旁的雲清揚聽的心驚肉跳,他們說的是秋狩的那場刺殺嗎?這事已經滿城風雨,人人自危,雲清揚聽這兩人的對話竟然是不僅知道了誰是主謀,連目标都說出來了,怎能不急,不禁急急插話問道:“阿拂,是聞人家做的嗎?”

雲清揚此時算是方寸大失。

雲拂看了他一眼,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斷她的思緒。

“我幫不了你什麽,也無須你保護我,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不過是告訴你一些關鍵的事情,你信不信或者做不做都由你自己。”雲拂将自己帶來的那一卷書遞給沼岚,淡淡地說道,“你看完後,燒了它。”

沼岚見她極為認真嚴肅,不自覺地也嚴肅了幾分。接過她遞來的書籍,走到燈光下翻閱起來,才看第一頁,這位昔年就游離四方、見多識廣的五皇子便臉色大變,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幾分,直起身子快速地往後翻閱,這一圈看下來臉色蒼白,額頭竟然冒出了一層細細地冷汗。

沼岚記憶力驚人。看完後緊緊地扶住桌子,攥緊了手中的那筆跡幹了沒多久的書卷,然後當着兩人的面,臉色沉峻地就着油燈,将那一卷書給燒了。

雲清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書卷裏到底寫了什麽內容,今夜他所受的刺激實在是太大,多年來一心保護的柔弱妹妹似乎不同于常人,莫說他,就連父親在五皇子面前那也是尊卑有別,恭恭敬敬,絲毫不敢怠慢,但是阿拂卻有種和五皇子平起平坐的感覺,而看五皇子的神情,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且雲清揚從沼岚燒書的動作中看出了更深的一層意思。

他感覺不僅是他,整個雲家,以及在帝都風暴中處于奪儲之中的五皇子似乎都生死未蔔,前途不可知,唯獨阿拂淡定自若,這不是他的妹妹,那一刻,這位朝廷新貴突然心生一種莫名的難言的悲傷感,這幾年分離兩地,阿拂不知道經歷了什麽事情,但是這早已不是他記憶裏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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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沼岚燒完書卷後,臉色依舊有着一絲的蒼白,他猶然還在那種震撼中沒有恢複過來,看向雲拂的目光帶着一絲的驚異,就如同昔年他看向沉墨的目光一樣。

“人生是一場賭博,生死,輸贏都不可怕,我在意的是這條路會通向何方。我不是在幫你,沼岚,我幫的是我自己,因為我想知道這條路走下去是個什麽樣的結局。”雲拂微微擡起下巴,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聲音清澈無一絲的情緒。她早先便将有利于沼岚的各類信息都整理了出來,這幾日不過是花費了一些時間将他們寫了出來,這些寫在筆墨間的話語足以影響帝都格局。

沼岚心神猛然受到了沖擊,這樣類似的話語沉墨也說過。他們,沼岚的目光深了幾分,心頭彌漫出難言的晦澀情緒來。

“如果輸了,如果下場苦不堪言,怎麽辦?”沼岚不忍地問道,他可以去冒險,但是不希望她也跟着他冒險。她給他這冊書冊,分明是要他奪得帝位。

雲拂垂眼,沒有說話,但是神情透出了幾分的淡漠,輸了就輸了,她不願意再開口解釋了,滿門皆滅也罷,五馬分屍也罷,橫豎是輸了。

“你的路你自己來走,我要回去了,有事你找我哥哥來說一聲就好。”雲拂看了沼岚一眼,不願意再呆下去,走到有些呆滞的雲清揚面前,柔柔地說道,“走吧,哥哥。”

她做的這一切也是在保護雲清揚,保護雲家,在沼岚納了雲家的九姑娘為側妃時,他們雲家和五皇子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下場了。

雲清揚點了點頭,目光有些陌生探究地看向雲拂。

雲拂淺笑,不言語,雲清揚見她這般明媚地微笑,心情也纾解開來,只覺得大約是他想多了,只要阿拂高興便足夠了,随即也笑了笑,說道:“我送你回去。”

兄妹兩告辭,離開了院子,重新坐上馬車回去。

一路上無論雲清揚怎麽問,阿拂也只有一句:“莫急,你等着看,帝都的一切都會明朗起來的。”

一周後,帝都的局勢果然應驗了雲拂所說。帝王遇刺一案在七天後水落石出,八皇子被幽禁常州,一些與其走的很近的八爺黨們紛紛受到了牽連,連帶一些走的近皇子也是被帝王怒斥,為帝王不喜。

唯獨太子琉韶因為救駕有功,被帝王嘉獎。五皇子沼岚因為生母低賤,平日裏并不受重視,是以算是除了太子琉韶外,唯一沒有被牽連到的皇子,而五皇子适時的做了幾件漂亮的事情,莫名地受到了重用。

然而此次事件,阿拂也受到了牽連,夢枕山月閣被查封了。

阿鸾和八皇子走的極近,這夢枕山月閣算是八皇子的秘密情報收集地。雲拂一直未曾理會這件事情。八皇子被貶,幽禁常州後,阿鸾跟着去了。

走的那一日,阿鸾跪在小樓外哭了許久,她始終沒有出來相見。

她只吩咐翡翠将這些年夢枕山月閣所賺的銀子拿出來分與了樓裏的姑娘們,讓她們重新開始生活。

人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只是可惜了小樓外的那棵菩提樹,希望有生之年,倘若能再回這裏,小樓和樹都還在。

“小姐,為什麽會這樣?我們跟行刺一案沒有任何的關系,為什麽會受到牽連。”翡翠終究是單純的丫鬟,憤憤地問道,“小姐真的眼睜睜地看着夢枕山月閣被查封嗎?樓裏的姑娘好多都說不願意離開呢。這怎麽說也算是小姐的産業之一,被封掉了多可惜。”

雲拂搖頭,淡淡地說道:“翡翠,起初我不過是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女子提供一個避難的場所,只是這幾年下來,這裏早已成了是非之地,散了也好,散了才是真正的自由,那些姑娘走不走都随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譬如試圖逆天改命的她,譬如想要争奪皇位的沼岚,譬如苦守承諾的沉墨,譬如跟着八皇子走的阿鸾,她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翡翠依舊不懂,絮絮叨叨地念着,雲拂也就莞爾一笑随她。夢枕山月閣被查封後,雲拂決定回雲家,帝都的這場戲,她要原原本本地看完,反正閑來無事,便回娘家去看看吧,打發時間。

雲清揚聽聞她要回娘家來住,甚是歡喜,連忙派人來接,将她不多的東西都搬到了雲家。

因為五皇子受到帝王重用的緣故,雲家也跟着比往日要風光了些許。雲拂搬回娘家小住,得到了主母的同意,雲夫人只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看在了雲清揚和五皇子走的近的份上,但是也派人提點了一下,終究是嫁出去的,短住幾日沒有關系,長住豈不是要丢了氏族的臉面。

雲拂也只管應着,懶得理會,安心在雲家住了下來,每日看着氏族的生活,也算是惡補了一下以往缺失的知識。只是回到雲家沒幾日,那些個小姐夫人們都沒來及上門來奚落她看她笑話時,便得知消息,沉墨回帝都了,而且是徑直到了雲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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