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場見面,兩方潰敗,不知道最後真正輸的,又會是誰。

梁笑笑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外面的陽光刺目,而自己肯定不是贏的那個。

簽完字卻撕掉協議書,把別人的希望徹底打碎,白铮果然還是自己記憶中那個不可一世驕傲自大的男人。

她覺得自己活該。

當初如果早些抽離,何來現在的下場。

梁笑笑開車回了海德花園,把車停進車庫,走出來的時候注意到車道上緩緩經過一輛低調的花冠,她下意識的擡眸看了一眼,接着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白铮在梁笑笑離開之後打開落地窗,讓風徹底透進來。

他開始打掃房間,倒掉煙灰、擦幹淨玻璃茶幾、清理幹淨地上的紙削,坐在床上把梁笑笑的那些首飾重新歸置到首飾盒裏,關上梳妝臺抽屜;把白色的安眠藥和百憂解分開重新倒進各自的瓶子裏,一個放回床頭櫃,一個放回衛生間的置物櫃;他撿起地上的文件袋子,放到保險櫃裏鎖起來,關上衣櫃門;最後他把床鋪整理了一下,起身下樓。

那張很多年前的機票,被他撕了。

他給自己的律師打了個電話,約了見面時間;又給老劉打了電話;最後一個打給孟嫣。

孟嫣在電話裏覺得不敢相信:“你确定?”

白铮站在落地窗前,風有點大,吹得耳邊呼呼直響,他面色平靜:“嗯,之後的事情拜托你了。”

孟嫣想了想,也只能答應:“放心吧。”

老劉接到電話之後直奔郊區別墅,親自走了一趟。

但他覺得自己點背到家了,以前兩年也未必能見周雲雲一面,這次才一個月,他已經撞上兩次了。

周雲雲純粹是不工作閑得,心裏老是亂琢磨亂想,最後不放心還是跑了過來。

她帶了好多小孩兒的東西過來,在大廳裏看到推門進來的老劉的時候愣住,皺眉:“你過來做什麽?”

老劉只能說:“白總讓我過來看看。”

周雲雲揮了揮手:“沒你什麽事兒回去吧,我過來看看小白。”

老劉只能趕緊跑路,轉頭給白铮回電話,白铮聽完之後靜靜道:“我知道了。”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

老劉忍不住問了一句:“白總你沒事吧?”

白铮:“沒事。”說完挂了電話。

白铮當天晚上把周雲雲約出來,母子兩個一起又單獨吃了一頓晚飯。

晚飯是在周雲雲半年之前才買的一個小區公寓裏吃的,周雲雲親手做的飯菜。

白铮洗完碗筷,坐在沙發上和周雲雲對視,神色如常:“我要和笑笑離婚。”

周雲雲一愣,猛的反應過來差點沒背過氣去:“你說什麽?你……瘋了?”

“沒有,我打算協議離婚,所有財産對半。”白铮說得平靜如常,就好像在講別人的事一樣。

周雲雲看着自己兒子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怪物,這麽多年她承認自己早就不了解白铮、也不清楚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了,但白铮足夠理智,這麽多年和梁笑笑的婚姻一直良好,況且之前他還叫自己不要管,他的态度也不像是想離婚的,怎麽現在突然就同意離婚了?

周雲雲睜大眼睛,“是不是你老婆和你說了什麽?你說,她和你說什麽了你同意離婚?!你上次不是也不想離的麽?你瘋了麽?你知道一旦離婚公開了對整個白家有多大的影響麽?你知道梁家的地位?你以後要怎麽混?你讓整個白家都要跟着你倒黴麽?”

白铮給周雲雲續了一杯茶,擡眸時目光安靜:“我知道,所以我會降低這場婚姻後續的所有風險,盡可能不讓兩家任何一家受傷害。”

周雲雲現在恨不得給自己兒子一巴掌,把他扇醒:“你發什麽瘋同意離婚!我不許你離!”

“沒必要了。”白铮挪開視線,眼神都是淡淡的,“我希望媽你不要去找笑笑,不要試圖說服任何人,否則我就公開顧小白的身份。”

在顧小白這件事情上,周雲雲比白铮要操心,他們站立的角度不同,周雲雲考慮的是家族、榮譽、地位還有公司錢財,而白铮……那些周雲雲在意的他通通不在乎,而他在乎的,不久之後也完全沒有立場去在乎了。

周雲雲氣的手都抖,拿過白铮剛剛倒的那小半杯水連着玻璃杯就砸了過去,沒有砸到人,順着白铮的額角擦了過去。

白铮約的律師是自己大學時候的一個校友,叫程家明。

程家明聽說白铮和梁笑笑要離婚,唏噓不已,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人如今卻要分道揚镳,說不清是誰對誰錯誰贏誰輸。

程家明只問了一句話:“你想清楚了麽?”

白铮點頭,面容平靜。

程家明卻從那雙深邃的眉眼中看出了幾分死寂,他什麽都沒再多說,把白铮給他的所有資料收拾起來:“我知道了。財産方面你想怎麽樣?”

白铮:“所有資産清算出折合的人民幣,國外賬戶兌現,給她所有財産的一半。”

程家明愕然看着白铮,“你瘋了?抛開外幣賬戶不談,固定資産外加股票投資債券之類的非流動資産折人民幣對半分,你不擔心自己會破産啊?!”

白铮搖了搖頭:“會有兩個會計師協助你,暫時先這樣吧,資産方面可以延後,協議書先幫我做出來。”

程家明只是一個律師,在這點上他不能和白铮多争辯,但出于朋友的立場,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甘心就這麽放手嗎?”

白铮沒有看程家明,只是側頭朝不遠處眯了眯眼睛,“放不放手和甘心不甘心有什麽關系?!”

程家明:“我覺得,如果你和梁笑笑真分開,按照她那個性格,基本上就沒有回頭複婚的餘地了,你可得想清楚。”

白铮突然看向程家明:“你覺得是我要離婚?”

程家明一愣:“難道……不是?”在他的印象裏,大學開始就似乎一直是梁笑笑圍着白铮團團轉。

白铮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漠然起身,拿起辦公桌邊上的花灑給一盆枝繁葉茂的滴水觀音清理葉面。

那盆滴水觀音是白氏剛剛搬辦公大樓的時候後勤部搬過來的,有人每天過來專門打理,但養着養着最後還是半死不活的,新抽條出來的葉子泛着不健康的青綠色,原先深綠色茂盛的大葉子折斷枯萎了一個又一個。

綠綠蔥蔥的滴水觀音最後看上去就像營養不良。

剛開始那盆盆栽就擺在辦公室角落裏,白铮看都懶得看一眼,偶爾無聊了拿個花灑噴噴。

後來有一次,梁笑笑過來,看到了啧啧感嘆,說你連盆植物都養不活,你還養我啊?

第二天,她就帶着植物營養土和吊針過來,給滴水觀音的大葉面灑水,把折斷枯萎的莖葉減掉,挖掉盆子裏的半層土換成營養土,給滴水觀音澆水,最後一直抱胸坐在沙發等着,等到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撈着袖子,把盆栽推到落地窗前頭曬落日的餘光。

那個時候白铮就坐在辦公桌後面,手裏一份亟待他簽字的文件,他擡頭側眸看着。

梁笑笑罩着針織衫,穿着牛仔褲站在窗前,落日後的餘光呈現金紅色,透過阻隔紫外線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劃過她的側臉,從額頭道下巴的弧度絕美而沉靜,長長的睫毛閃動着,如同靜谧的蝶,随時可能起舞。

那副側對着他的身影白铮一直都記得,記了很多年。

滴水觀音救活之後梁笑笑有時還問起來,說:“你辦公室那盆綠子怎麽樣了?別又死了吧?你每天都抽個時間給它葉子灑灑水啊,天氣熱的時候十天就得澆一次,底盆要透水的那種啊!你可別偷懶啊!我會找時間去抽查的。”

白铮那時候笑得無奈而寵溺,“你随時去随時抽查,綠子現在枝葉繁茂、定期澆水澆肥、枝繁葉茂。”

梁笑笑哼一聲,說:“我肯定找時間過去!”

然而梁笑笑終究沒再過來,兩人的這個約定似乎也只是夫妻間的小情趣,說說就散了,沒人放在心上。

但白铮一直養着那盆花,每每拿起花灑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起那天“救死扶傷”的梁笑笑,抱着胳膊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辦公室裏冷氣呼呼吹着,她就那麽耐心坐着等着,等落日的餘晖照進辦公室的那一刻,也沒有叫他,起身獨自去搬那盆和她人一樣高的滴水觀音。

白铮拿花灑把滴水觀音上的每一個大葉子都噴了水,還彎腰看了看土壤的濕度,起身之後他覺得有什麽梗在喉嚨裏。

默然了一會兒,他終于背對着程家明道:“離婚協議你抓緊吧,過幾天我就要。”

将花灑放下,坐回沙發上,

白铮似乎在思考什麽,程家明便等着,好一會兒,他才道:“我記得上大學的時候,你宿舍有個人,後來出國了。”

程家明一愣:“顧天?你認識他?”

白铮不認識,但是他有一些印象,他記得他以前見過那人好幾次,在顧茗那裏,似乎是顧茗父親的養子之一。他和他們同一個學校,不同專業,倒是和程家明一個宿舍,學的是生物制藥。

白铮擡眸又落下,不動聲色道:“不認識,似乎笑笑認識。”

“唉……你……”程家明趕緊搖了兩下手:“你現在也別亂想,梁笑笑不是那種人。”程家明不清楚梁笑笑和白铮為什麽突然要離婚,但聽白铮那話的意思就不太對,趕緊就要解釋。

他雖然誤解了白铮的意思,但他覺得離婚就和分手一樣,都要好聚好散,誰都別把責任往對方身上推,他覺得白铮現在顯然是離婚不服氣,認為是梁笑笑心裏有別人。

白铮看着程家明:“我想問他些事,你能幫我聯系到他?”

一定有一些真相是他必須知道的,也一定有一些過往,是他無意間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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