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她下樓喝水,給梁墨打電話,她知道這個時間點一般不會有什麽會議。

梁墨的電話響了三聲被接起來,不怒自威:“笑笑?”

“爸。”梁笑笑喊了一聲,握緊了一下手機,擡眸看着窗外,終于道:“你這會兒方便麽?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梁墨道:“方便,你說。”

“爸,我和白铮離婚了。”梁笑笑口氣平穩。

梁墨在那頭頓了三秒,“我知道,你媽已經回去了。”

“爸?”梁笑笑一愣。

梁墨的口氣不起不伏,聽上去沉穩而威嚴:“你和白铮離婚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但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在想什麽,為什麽要把事情搞得人盡皆知?”

梁笑笑自小就有點怕梁墨,梁墨是典型的嚴父,對子女要求嚴格又不喜歡表露感情。梁笑笑深吸一口氣:“我回家找我媽,等你回來。”

“好。”

梁笑笑沒有給胡小冉打電話,她不知道父母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誰告訴他們的,但梁笑笑知道,胡小冉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糊弄的家長。

論對峙,在親娘面前,她就沒有贏過。

梁笑笑這次回家沒有敢敲門讓胡小冉開門,她自己拿鑰匙開門,推門的時候看到胡小冉戴着眼鏡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聽見開門聲側過頭來,眯了眯眼睛,神色自如:“來啦?”

梁笑笑喊了一聲媽關門走進來,在胡小冉旁邊坐下,看了看胡小冉鼻梁上的眼鏡:“你什麽時候買的眼鏡?我記得你不近視啊。”

胡小冉在玩“我叫MT”,側頭擡眼從眼鏡後面看梁笑笑,“我這是老花鏡。”說完回頭繼續完。

梁笑笑一愣,就聽到胡小冉自顧道:“你媽我老啦,戴老花鏡不是正常麽?”說着關了游戲,給白铮打了一個電話:“她回來了,你過來吧。”

梁笑笑沒有說話,坐在旁邊,幫胡小冉摘掉了眼睛,看見眼角邊的鼻梁上有明顯的紅印子,心裏突然很不舒服,道:“少玩點游戲吧,眼睛都毀了。”

胡小冉“嗯”了一聲,神色自如。

母女兩一時無話,胡小冉把手機扔在一邊,揉了揉眼睛,平靜道:“你和白铮什麽時候離婚的?”

梁笑笑坐在旁邊,“十天之前。”

胡小冉:“離婚了,開心麽?”

梁笑笑勾唇:“應該沒有哪個女人離婚的時候會很開心吧?”

胡小冉擡眼看她:“那離婚你滿意了?”

梁笑笑側頭看自己媽,一字一頓:“我很滿意。”

胡小冉了然的點頭:“那你難受麽?”

梁笑笑搖頭:“不難受,最難受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我早忘了。”頓了頓:“我離婚,你和我爸怎麽想?”

胡小冉勾:“梁墨同志一開始就不看好你們兩個,你們現在離婚了他就覺得自己當初多麽英明神武。他覺得小年輕結婚離婚是小事,沒什麽大不了,以後各自成家,生活照舊。當然,前提是,他現在還不知道你們為什麽離婚。”胡小冉說着側頭看梁笑笑。

梁笑笑也側頭看她,母女倆對視:“那你呢?”

“我?”胡小冉道:“我的感覺不重要,關鍵婚姻是你的,你自己怎麽想才重要。”

梁笑笑嗓子都在抖:“媽你真是……”

“真是體貼溫柔又懂你的心對麽?”胡小冉笑得有些勉強。

門鈴這時候響起來,胡小冉起身去開門。

胡小冉親自給白铮開門,白铮有點受寵若驚,更多的是擔心。她的态度很模糊,回來之後只給白铮打了一個電話,确認他們是不是真離婚了,接着就沒有再聯系過他。

白家的電話她也一個不接,白老爺子現在還沒插手這事,周雲雲和白有寧找胡小冉,胡小冉就躲在家裏找清淨什麽電話都不接。

白铮走進來,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紫裙長發的梁笑笑,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挪開視線。

“去沙發坐,我給你倒水。”

白铮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和梁笑笑面對着面,“回來了?”

“嗯。”梁笑笑點頭。

兩人态度都是淡的,離婚後第一次面對面坐着,梁笑笑想不出自己該用什麽表情對着白铮,似乎什麽表情都是多餘的,不見最好。見了似乎也就那樣。

胡小冉從廚房倒了三杯水,一人一杯,白铮口幹喝了一口,梁笑笑擡眸看自己媽,眼神突然一窒瞳孔猛縮,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卻沒來得及,一根柳葉條直接抽在了她臉上。

柳葉條是胡小冉早上出門的時候在運河邊上扯的,葉子被摘開,只剩一條粗粗常常的柳莖。

胡小冉那一下來得突然,白铮和梁笑笑都沒來得及反應,胡小冉是直接抽在梁笑笑臉上,右臉頰很快腫起一條明顯的紅杠,從耳朵直貫下巴,分外明顯。

作者有話要說:

☆、23.24

梁笑笑被抽了一柳條,哆嗦了下,接着擡起下巴垂着雙眸把臉露出來。

白铮心裏跟着一抽,忙起身奪胡小冉手裏的柳條,擋在梁笑笑面前。

胡小冉冷然看着他:“你搶了也沒用,她是我胡小冉的女兒,我要怎麽着她,等你走了一樣一樣可以慢慢來。你還要搶麽?”

白铮沒再去奪那根柳條,只站在梁笑笑身前擋着。

他這幾天早已身心俱疲,忙着應付家裏人應付各路媒體還有董事會,他表面上還是穿戴風光,然而臉頰消瘦雙目微凹眼底一片青色,眉心隐隐泛着青色。

他這幾天是什麽難聽的話都聽過了,什麽樣的刀子都受過了,胡小冉的話無疑是另外一刀,狠狠插在他心上。

白铮張口:“媽,你別打笑笑,跟她沒關系,都是我的錯。”

胡小冉淡淡看着白铮:“我已經不是你媽了。我打她,就是打給你看的,在過去那場婚姻裏,如果我女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這一柳條抽下去算是我給你們白家一個交代,但多得我也不會做了。”

白铮無法分辨,只得道:“你把柳條放下,有什麽話好好說,你不解氣就抽我。”

胡小冉放下柳條,擡眸看着白铮:“白铮,你們年輕人做事我們這些長輩都看在眼裏。你走吧,回去和你爸媽還有爺爺說,既然你們都已經離婚了,兩家以後就別來往了,他們也不用再找我了。”

胡小冉沒有質問白铮把報紙扔在他臉上,也沒有說任何難聽的話,她是梁笑笑的媽,她的姿态比梁笑笑還要高,她說你們既然都離婚就這樣吧,不要來往,相見不如不見。

胡小冉說着就兀自去開門,白铮只得走人,他轉身看了一眼梁笑笑,握了握雙拳,梁笑笑擡眸回視他,臉頰腫着,“走吧。”

白铮走之後,胡小冉走到沙發邊上抹了一把眼睛,終于哭了出來:“我真想抽死他!”

梁笑笑起身抱住她。

胡小冉眼淚往下淌,止不住,鼻涕跟着也往下流:“報紙上說得都是真的麽?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小孩兒?”

梁笑笑抱着胡小冉拍着後背哄着,沒有回答胡小冉的問題:“過去了媽,都過去了。”

梁笑笑從胡小冉那裏出來,在樓道下面看見站在花圃邊上抽煙的白铮,兩人隔着缭繞的霧氣對視一眼,梁笑笑默然走過去。

白铮掐掉煙,看着梁笑笑被抽得紅腫的臉頰,擡手想摸一下,被梁笑笑側頭躲開。

白铮手腕頓了頓,垂下去,道:“我去給你買點藥。”

“不用了。”梁笑笑攔住,除了臉頰被抽紅抽腫,她的眼神和姿态幾乎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我媽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既然已經離婚了,就別再來往了。”

“你恨我對麽?”白铮眯着眼睛上前一步。

梁笑笑不動聲色退開一步,看着他,“白铮,就算是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不論其他的,丈夫的初戀情人突然回國還帶着一個女兒,光這一點,無論哪個女人都無法忍受。”

白铮:“你說過你要離婚不是因為她們,是因為你受夠了我。”

“對,”梁笑笑接話:“我還和你說過,我要新生活,抛開過去的一切。”

“哪怕是演一場好戲給我看麽?”幽深的視線鎖住面前的女人:“你是真不能生,還是一直以來根本就不想生?”

梁笑笑心裏一頓,知道白铮已經發現了,她沒有躲開白铮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根本不想給你生!”

白铮看着梁笑笑,終沒再說什麽,只是看着,雙眸幽深平靜:“你變了。”

梁笑笑深吸一口氣,落回視線,邊轉身離開邊道:“誰都會變的,沒有人還是當初最好的樣子。”

梁笑笑轉身,樓道前的幾棵大樹幾夜之間長得郁郁蔥蔥,枝繁葉茂,遮住了頭頂烈日陽光。

白铮站在原地,漠然看着梁笑笑紫色長裙的身影愈走愈遠。他手裏攥着一個打火機,等梁笑笑的身影轉個彎再也看不到的時候,狠狠一把摔在地上。

于此同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程家明。

程家明在電話那頭道:“白铮?你前段時間不是讓我幫你聯系顧天麽?我聯系到了。”

梁笑笑開門回了住的地方,她臉上的紅腫消下去了一點,醫生囑咐回去之後還要用冰塊敷。

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煙氣,她覺得口渴,想找點涼水,客廳裏走了一圈才發現玻璃瓶是空的。

她扯掉脖子上的紗巾,走進廚房,燒上一壺水後,打算給冰箱插個電源,結果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電插頭,視線一掃突然一驚,發現冰箱插頭竟然早插/上了。

梁笑笑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電插頭,有點想不起來自己住過來的時候有沒有插電,難道插電了只是自己沒想得起來?

她晃了晃腦子,還是想不起來,索性拉開冰箱最下層的櫃門,打算拿一盒冰塊方模出來盛點水制冰。

剛打開冰箱櫃門的瞬間,一股子冷氣冒出來,接着,梁笑笑看到好幾盒冰塊整齊的碼在最下層的冰櫃裏。

這絕不可能是她幹的!

有一些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裏閃過。這段時間市裏剛好曝出兩起入室搶劫案,雖然竊賊不太可能閑着無聊做這種事,但難保她撞上的這個沒有什麽特殊癖好。

梁笑笑驚恐地站起來退後幾步,下意識去看自己背後。

廚房裏沒有其他人,她又低頭震驚地看了看冰櫃,接着默默從廚房櫥櫃裏摸出一把水果刀。

她隐着呼吸,脫掉高跟鞋,慢慢走出廚房。

一眼望過去客廳沒有其他人,也沒有躲藏的地方。梁笑笑又慢慢往沙發的方向挪,想要趕緊開門出去。

路過沙發茶幾想要快速跑出去的時候,餘光突然瞥見茶幾水果籃下面壓着一張紙。

梁笑笑頓住腳步,直覺不太對,她下意識就抽出那張紙。

那是一張白色A4紙,正中央是一行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冰塊敷臉,不要偷懶。

白铮見到顧天,印象裏并不認識這人,只是打過幾次照面。奇特的是,他們一見面就相互認出了對方,好似都對對方印象深刻。

顧天舉了舉手裏的玻璃杯:“你倒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又轉頭看這個偌大的辦公室,道:“不愧是白家少爺。”

兩人誰都不想寒暄,如果只是看以前大學舍友的情誼,顧天也未必會賣程家明這個面子親自過來,但聽說想找他打聽事情的人是白铮之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白铮要打聽一些事,但不知以哪裏作為切入口,當年的事……當年的那些事他根本不願多回憶,但一定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顧天在等白铮開口,好半天,白铮才道:“顧茗回來了。”

顧天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哼笑了一下:“還帶了個小女孩兒吧。”

白铮:“你知道?”

顧天:“我當然知道,好歹當年我也是顧家的養子之一。”

白铮:“我想問你一些事,顧家以前的事情。”

顧天聳聳肩:“我真好奇,現在你是白家大少爺,要什麽有什麽,還在意過去那些事幹什麽?顧良都已經死透了。”

白铮擡眸,平靜道:“他真的死了?”同樣的話顧茗也說過,只是他根本不相信她而已。

顧天:“我們逃到國外之後沒多久,顧良就死了,在一個公園裏散步的時候被人開qiang射殺,胸口中了三qiang,當場死亡。警察查不出兇手,案子到現在還懸着。顧茗當時查出來懷孕了,本來是想流掉的,她根本就不喜歡小孩兒,知道最後為什麽又生下來了?因為她知道樹倒猢狲散的道理,顧良一死,她也沒辦法靠我們這些養子,所幸就想把孩子生下來,回國之後投奔你,她一直覺得你愛她愛得死去活來,一定會原諒她,有了孩子跟方便拿捏你。但是她生了孩子之後沒走得掉,顧顧北把她困在一個別墅裏。”

“顧北?”上次想借道的B哥,他當時認出來了,顧天說的,基本和秦岚查到的相吻合,看來當初是顧北困住了顧茗,最後又特意買了機票把她送回來。

顧天以為白铮不認識顧北,便道:“和我一樣,都是顧良的養子,他那麽多養子義子,你不可能個個都見過,見過也未必記得。”

白铮此刻想的卻是,顧北……他為什麽要軟禁顧茗?

顧天回道:“不知道,當時誰也不關心,顧良一死,大家分了他的錢各奔東西,沒人覺得不該這樣,說好聽點是養子,其實就是顧良養的供他差遣的狗。”

白铮突然覺得很不對,有什麽飛快在腦子裏一竄--顧北六年前軟禁顧茗,可他近幾年在國內是有案子的,還做過幾年牢,才出來沒多久,他怎麽可能一直軟禁顧茗到現在?今年才放她回來?

還有顧茗當初說的那些話,她說那個男人軟禁了她六年。

前後矛盾,除非,除非當初真正軟禁顧茗的,根本不是顧北,而是其他人!

那個人藏匿在背後,顧茗說他認識笑笑,他想要笑笑……

良久,白铮起身走到辦公桌後,拉開一道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張紙。

走回沙發前,他将直遞給顧天:“你幫我看看,這個筆跡,你認不認識。”

顧天接過那張A4紙,本來沒當回事,可在目光落下的瞬間,表情徹底凝固住了。

這筆跡……這怎麽可能?!

顧天這次率先發問:“筆跡是新的!?你從哪兒得來的!”

他認識,白铮在心裏告訴自己,于是坐下,默默道:“有人透露的訊息,寫下了這四個字,人沒有露面。”

【碩放機晨,正是當初要送走顧茗時,有人故意悄悄遞給白铮母親周雲雲的訊息。

顧天倒抽一口氣,滿臉震驚:“多久前的事?”

白铮:“最近的。”

這下,顧天深深吐出一口氣,一臉不可思議,道:“原來他還活着。”

白铮一愣,心中警惕:“誰?”

顧天皺眉,自顧喃喃:“不可能啊,飛機炸了,顧良要他死,怎麽可能還活着……”

梁笑笑永遠不會忘掉那筆鋒中隐隐透着霸氣的筆跡,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都似乎是刻在她心裏,熟悉得令人心顫。

把水果刀放回去,梁笑笑坐到沙發上,腦海中閃過一張模糊的面孔,然而那雙幽深的黑眸卻透着懾人的冰冷。

梁笑笑搖了搖腦袋,覺得應該不可能的,顧良當年為了逃命把身邊的養子、打手、保镖都叫在身邊護着自己,那人也應該出國了。

可如果回來了呢?梁笑笑如是問自己。

即便覺得再無可能,但眼前信箋紙上熟悉的字跡也闡述着一個不言自明的事實——他回來了。

梁笑笑把信箋放在茶幾上,重新用水果籃子壓好。她起身走進廚房,把冰箱上兩層的櫃門打開,果然發現裏面已經裝滿了吃的。

她在生活上屬于半殘廢,以前沒和白铮離婚的時候都是白铮或者保姆在做,現在離婚了自己一個人住,房子空蕩蕩的沒有點人氣,竈臺冰冷冰箱基本都是空的。

冷藏櫃裏擺放着雞蛋、手擀面等各種生食,冷凍櫃裏速凍着餃子饅頭等速食品。梁笑笑後脊梁發冷,關上櫃門轉頭看竈臺,随手一摸,發現竈臺上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灰。

一個不常用的廚房竟然半點灰都沒有,冰箱裏還擺滿了東西,梁笑笑要不是自己親自開門進來的,她都要以為自己走錯家門了。

她走出廚房,客廳裏仔仔細細掃了一眼,因為東西也不多,所以看上去和走的時候并沒有什麽兩樣。她又轉身上樓,二樓有一個廳,兩邊都是朝陽的卧室,朝北有一個書房一個雜物室還有一個衛生間。

她出門把家裏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了,然而此刻二樓大廳朝陽的落地窗開了兩扇,風從外面刮進來,白紗窗簾飛揚。

梁笑笑在樓梯口頓住腳步,默聲推開衛生間和雜物室的門,沒人。她又走到書房門口推開書房門掃了一眼,沒人,但也似乎沒多什麽東西。

二樓朝陽卧室只住了東面那一間,西面那件有床也有櫃子,只是一般她也不會進去那個房間。

她慢慢推開西面房間的房門,門縫裏看到裏面的床也只是個空床,櫃子安安靜靜擺在一旁,房間裏窗明幾淨。

梁笑笑心一直提着,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沒有危險,感覺也告訴自己家裏沒有其他人,但她知道有人曾經來過。

明目張膽的推開她的窗戶透氣,又自作主張的買了一堆吃的東西擺放到冰箱裏,說不定還曾經大搖大擺坐在她的沙發上抽了一根煙看了會兒電視?

梁笑笑關上房門,打開自己卧室的門。

白色的紗窗遮陽簾拉着,隐隐的日光從外面透進來,床單被子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櫃門合着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

梁笑笑又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如果真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幹淨,出奇的幹淨,特別的幹淨,好像不久前剛剛被打掃過一樣幹淨。

坐到床邊,她腦子裏的神經還是繃着的,覺得應該是那個人做的,但她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通那個男人回來的理由,他又在她住的地方做這些幹什麽?

一個明顯被人闖入過的私人空間,梁笑笑沒辦法忍受。尤其那人的歸來讓她覺得她的世界突然與六七年前再次發生了交集。

她本能就想逃。

出房門下樓,她拎了包立馬往外走去車庫拿車。

離開的時候她擡眼看了看別墅門口,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梁笑笑開車在市區找了個酒店住下。

她出來的時候沒有拿衣服,直接拎着自己出去旅游時的箱子走人。她用賓館的雙人浴缸泡了個澡,躺會床上的時候才覺得後脊梁骨沒那麽冷了,舒服了不少。

她拿手機充電器給手機充電,邊充電邊在聯系人裏翻着找人。她想找人說說話,剛剛的事情想想太後怕了。防人之心不可無,梁笑笑覺得自己剛剛冒失了,無論那字條知否熟悉,她都應當趕緊跑出來。

要報警麽?

梁笑笑想了想,覺得暫時沒必要,看那人的意思似乎也沒有惡意,至少暫時沒有。實在不行就搬回家和胡小冉住。

她翻着手機電話簿裏的人名,從第一個翻過去,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太認識的只見過一面的,什麽樣的人都有。她這才發現自己手機裏記了多少無關人,吃一頓飯見一面、一個晚宴、一個品酒會,就有一堆號碼。

梁笑笑邊翻邊把那些完全沒印象的人的號碼删掉,翻到幾個比較的熟的會頓一頓,想想要不要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過去騷擾一下。

但她沒有那麽做。有些人是沒必要再聯系了,比如白铮比如周雲雲,有些人卻又讓她覺得無從下口,比如孟嫣、周明非。

她之前有好幾個牌友,花玲玲算一個,不過那女人據說最近剛離婚就開桃花,出去旅游了;另外幾個的交情似乎也就只在牌桌上,平時私底下都很少聯系。梁笑笑扔開手機,臉捂在被子裏哀嘆,真是平時沒發現,現在才知道知心朋友确實少,能依靠的更少。

她幹脆起身去把房間的兩道鎖都鎖上,從箱子裏翻出一堆面膜,貼臉貼脖子貼胸口貼大腿貼小腿,恨不得全身上下都貼上。

她耳朵裏塞着耳機躺在床上聽歌,20分鐘之後撕掉臉上的面膜,又開始覺得無聊。不想看電視刷網頁,現在才晚上七點半,也不想吃東西,她幹巴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大嘆一聲,心想算了還是睡覺吧!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麽事等着自己。

梁笑笑撕掉了身上的面膜,拿毛巾擦了擦,躺回床上睡覺。

旅游這麽多天一直都處于興奮期,回來之後精神沒那麽亢奮了,理智回來也知道自己下面也面臨多少事情,整個人的狀态一調整,慢慢呼吸變深,沒多會兒就睡着了。

大概是被白天的事情刺激的,這天晚上梁笑笑夢到了很久之前的事,還有一些人。

那個時候自己還在上大學,而白铮和顧茗已經鬼混到了一起。

梁笑笑那個時候并不知道白铮已經在嗑藥了,只從他同宿舍同系關系比較好的同學那裏知道,白铮很久沒上課了,那段時間是學期中旬,學校管理較為松散,老師又忙着職稱評定,一撥兒學生尤其是男生都跟抽了風一樣在外鬼混。

周明非給梁笑笑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白铮最近在幹什麽,梁笑笑說不清楚,周明非才告訴她白铮最近不太對,頻頻問他借錢。

梁笑笑那時候大概還是很喜歡白铮,理智上管得住自己的人,卻管不住心,就多管了那趟閑事,跟同學打聽了,拉上和白铮處的比較好的一個男同學去了白铮常去的那間酒吧。

夢境就從這裏開始。

梁笑笑從小就是散養的,身邊又都是富家子弟,所以她從小逛過的娛樂場所就不少。

酒吧這種地方她上大學幾乎就沒去過,但進去了,也不像初出茅廬的女孩兒那樣東看西看瞧新鮮卻又害怕,她不覺得稀罕,初中高中就常去。

進酒吧是要排隊的,人數一滿就只能在外頭等着,梁笑笑拉着那個男同學也不排隊,頂着一張漂亮的臉蛋直接和酒吧門口的門童保镖說:“我認識顧茗,放我進去。”

門童保镖相視一眼,保镖壓低聲音對着耳麥說了句什麽,接着掃了梁笑笑一眼,讓他們插隊進去。

十點之後正是酒吧開場的第一個黃金段,吧臺舞池裏到處都是人,人擠人,穿着暴露化妝妖冶的年輕女人,打扮時髦神色輕佻的青年,什麽樣的人都有,什麽樣的人都來。

男生跟在梁笑笑後面轉着眼珠子看,有點興奮又有點心慌,不時有人和他們擦肩而過,男人女人都在看梁笑笑,看她漂亮的臉蛋,襯衫長裙下隐秘的身材。

梁笑笑在來之前就給白铮打電話,怎麽打都打不通。她進了酒吧之後又打,吵雜的人聲口哨聲還有節奏勁爆鮮明的DJ音樂中,白铮的手機才通了。

梁笑笑繞過前面的舞池,沿着後面通道拐入走廊,男生在後面跟着,電話一接通,梁笑笑在突如其來的一片掌聲呼喊聲中大喊:“白铮你在哪個包間!”

白铮大約醉酒了,頓了好一下才道:“別管我。”又一頓:“你在……酒吧?”

聲音太吵雜了,梁笑笑大喊:“快告訴我你在哪個包間!?要不然我一個包間一個包間找!”

白铮那頭不耐煩地抱怨了一聲:“你快回去!!別亂攙和!”說着就直接挂了電話。

梁笑笑惡從膽邊生,那個年紀血槽爆棚,滿滿都是血氣,她沒忽悠白铮,果真開始踹包間門一個一個找,雙目通紅愈發跟着了魔一般。男生在後面攔不住,梁笑笑踹了三個包間門之後引來領班和保镖。

領班看着漂亮小姑娘怒氣沖沖的樣子,哎呦一聲,沖保镖使了個眼色,然後拉過梁笑笑,上下打量一番,眼裏都是笑意:“小妹妹你這火氣大的,捉/奸都沒你這麽急啊。”

梁笑笑拽開領班的手,看着她冷笑:“別裝蒜,顧茗呢?你們家太子女呢?”

領班一頓,心裏一轉:“哎呦,我有眼不識泰山,您認識我們茗小姐?”

梁笑笑看着她眯了眯眼睛,“認識,我找人,你帶路麽?”

“哎呦,”領班穿着十幾厘米的高跟鞋比梁笑笑高半個頭,矮下身子,道:“美女,這可真是為難我啊,我只是個領班,這裏客人那麽多,一個包間一個包間找我得得罪多少客人大戶,你……”

“你說話不管用?”梁笑笑的氣勢都是梁墨那個學來的,不用十分,三分就夠唬人的了。“那就找說話能管用的人過來。”

梁笑笑這話剛說完,保镖圍着的圈突然讓開,有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氣場和整個酒吧完全不同,內斂着一種讓人心驚的氣勢。

梁笑笑擡頭望過去,看到一個穿着白襯衫黑西褲,猿臂蜂腰的男人從不遠處走過來,雙眸深邃,小麥色的皮膚,下巴瘦削還帶着一點點胡渣。

梁笑笑眼皮一跳,側眸:“你管事?”

男人幽深的雙眸平靜,面無表情看着梁笑笑,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唇線平直,梁笑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男人身後有人遞過來筆和紙,她接過,在紙上寫了什麽遞給梁笑笑,梁笑笑接過一看——

【你找誰?】

梁笑笑詫異一下,這才知道男人大概是不能說話的,于是她也沒開口,直接上前一步,想去抽男人有手心裏的鋼筆,結果那一下子沒抽出來。

梁笑笑挑了眉頭擡眸看男人,距離近了才發現男人其實還是很年輕的,只是膚色不白、氣質上較為內斂沉穩,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距離感。

而且,這人她之前其實見過……早前幫顧茗送錢包下樓,不就這人和她碰的頭麽?

梁笑笑擡眸看着男人,想到那天的情形,表情微惱。男人視線微垂,捏着手心裏的鋼筆。

兩人視線對峙,周圍的保镖沒人說話,走廊裏光線昏暗又吵雜。

終于,男人動了一下,他還是面無表情抿唇看着梁笑笑,只是擡手平攤手掌,把手心裏的鋼筆遞到梁笑笑面前。

梁笑笑也看着男人,眼神無畏,慢慢拿起男人手心的鋼筆,在那張白紙上寫下兩個字——白铮。

夢境非常真實,沒有一點誇張或者不實,都是梁笑笑記憶裏的那個樣子。

包括酒吧,白铮不耐煩的回話,昏暗走廊裏與男人長久的對視,以及白紙上的一段對話。

梁笑笑于夢境中困頓,醒不來,她覺得嘴巴非常幹,如果是往常這會兒必定已經醒了,然而今天沒有。她鼻尖有一抹香氣缭繞着,腦子裏渾渾噩噩,夢的場景開始不停變幻。

白铮,顧茗,顧天佑,那個男人還有各種匆匆一面見過的人以及曾經經歷過的種種。

腦子裏一片混亂,再沒有連續的場景,都是斷斷續續的片段在腦子裏不停閃過。

她覺得呼吸困難,張嘴用力吸氣,做夢時身上肌肉僵硬,此刻卻戰栗着。她因為做夢幾根手指都在動,眉頭皺着,咬着唇想要沖破什麽,想趕緊醒過來,卻還是怎麽都醒不過來。

她當然醒不過來。

賓館房間裏缭繞燃燒着一種奇特的香,引人入夢。香的前調幾乎無味,入鼻可使人快速安睡,中調入鼻便如同夢魔,如何都無法醒來,後調慢慢收尾平複情緒使人安睡……此刻正是中調。

黑暗中一雙手慢慢撫摸上梁笑笑緊皺的眉頭,撫平,摸着她已經消腫的臉頰上淡淡的印子,接着撫上她睡夢中齒貝咬着的下唇。

那雙手使了個巧勁,牙齒便松開,合上唇,抿上。

而後,那雙手慢慢往下拂過她剛剛做過面膜的下巴,鎖骨,在前肩頭停頓住。

床尾亮着一盞地燈,暗黃色的光線如同攏在霧氣中一般,所照範圍都是朦朦胧胧的。

男人一只手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接着手掌張開,五指和手腕微微用力,按住梁笑笑的肩膀,背着光,俯下腰身重重吻在女人的唇上,舌尖挑開她緊抿的雙唇齒貝,帶着不容抗拒和拒絕的攻勢與梁笑笑的舌尖纏繞上,輾轉親吻掃蕩,不停加重這個吻,兩人呼吸糾纏在一起。

梁笑笑呻/吟掙紮了一下,被男人的雙手按回去,睡夢中承受着,張開嘴大口呼吸,舌尖卻像蘸了藥水一樣被男人的舌頭黏住糾纏。

男人終于松開梁笑笑,擡手用手腕擦了擦她的唇角,牆角的香快要燒完,慢慢進入蘭花香味的後調。

暗黃色的燈光在牆上打出男人厚重的身影和側臉的輪廓,他側頭看了一眼牆角,又慢慢低下頭去,低沉的嗓音在梁笑笑耳畔緩緩響起:“我回來了。”

梁笑笑睡了個還算舒服的覺,起來的時候已經不記得昨天晚上做過什麽夢了,只知道挺亂的。

她睜開眼睛反應了一會兒,側頭看到拉合上的窗簾縫隙裏透出白色的光線,梁笑笑想今天天氣不錯,起來吃早飯,剛剛頂着亂糟糟的腦瓜子坐起來,視線一掃整個人狠狠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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