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在前臺打了卡,剛邁入辦公室,芸姐已經到了,對唐詩說:“你來一下,今天要跑個采訪。”

“采訪?”唐詩指指自己,“我嗎?”

芸姐往上推推眼鏡,似笑非笑地說:“是啊,做不了嗎?”

唐詩馬上立正:“沒有沒有,做得了!保證完成任務!”

“我今天有些稿子要審,老張家裏有點事,請了假,本來想讓品軒帶帶你的,他剛好手頭上另外一篇稿子還沒收尾,只能你自己去了,也算是鍛煉鍛煉。”

唐詩點頭:“不要緊的,我大學時也做過采訪,可以試試。”

芸姐說:“好,這是資料,你拿去看看,約的上午十點一刻,他會在家裏等你。”

草草翻過資料,采訪地點坐公交應該要一個小時才能到。唐詩有點急,決定趕緊去搭車,路上再找時間詳細研究。收了包剛準備走,宋詞從攝影組那邊跟過來。

唐詩看看他,說:“我是去采訪。”

宋詞拍拍身上的攝影包:“我也是。”

“你不會是和我跑一個任務吧?”

“正是。”宋詞笑盈盈,“你知道的,現在人間百态就我一個攝影。”

唐詩快步朝外走,頭也不回:“那還磨蹭什麽,走吧。”

到的時候是十點零六分,唐詩看着門牌號碼,一路小跑。宋詞在後面邊追邊說:“這麽急幹什麽?”

唐詩腳下不停,嘴裏說:“我的原則是從不遲到。”

還好很快找到了,唐詩喘口氣,敲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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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城中村,橫七豎八劃了許多條裏弄,每排房子之間只隔了不到三米,看起來比宋詞租的地方還要舊。故事的主題是親情和謊言。一位在重點大學讀大一的男孩,家境貧寒,一直靠在巷子裏賣臭豆腐的媽媽和在外省打工的姐姐供着,才能順利進行學業。媽媽和姐姐每個月都會固定往他的存折裏彙錢,經常還會收到來自媽媽的信件和姐姐的手機短信。他讀書一直很努力,總希望通過自己的奮鬥,能親手改變生活。一次偶然,在到銀行取錢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一直以來姐姐彙給自己的錢,居然都是從家附近的銀行轉賬的,可是姐姐的短信明明告訴自己,她一直在外省打工。追查下去,才發現早在高考前兩個月,姐姐就已經在下夜班回家的途中,因為車禍去世了,連肇事車都沒有找到。為了不影響他高考,後來又為了他能安心讀書,媽媽一直瞞着他,白天賣臭豆腐,晚上在餐館洗碗盤,掙的錢除了留下必須的生活費,其它都分成兩份,一份從自己的卡上彙給他,一份通過姐姐的□□彙給他,姐姐的手機號也一直沒有取消,因為要用來給他發“姐姐”的短信。

因為母親不願意接受采訪,芸姐約的,是這家的兒子。在采訪中,男孩幾次眼眶發紅,卻一直忍着沒有流淚。唐詩認真地聽他訴說,認真地做着記錄,采訪結束的時候,已近下午一點。客氣地和男孩道別,卻不見宋詞。出門走了四五十米,才在岔口處看到另一條巷子裏的他,正拿着相機,傾斜着身子,在拍兩側青黑的屋檐和那一條藍灰的天空。相機擋住了他半邊臉,只看得見濃密烏黑的鬓角,和硬朗挺拔的下颌線條。這男人認真工作的樣子,褪了那份青澀和鄙氣,多了一份沉穩與細致,竟是分外好看。

宋詞拍完,低頭按回放鍵看看效果,轉頭見到唐詩微笑着立在那裏。還是膚細如瓷,美眸如星,長發如墨,氣息如蘭,襯着斑駁的牆面和凹凸的石板路,宛然一幅古韻十足的工筆畫。他下意識地拿起相機,對着那人影連按快門。

“好了,該去吃飯了,肚子早餓了。”唐詩仍舊微笑。

“好。”宋詞溫柔地說,“想吃什麽?”

“臭豆腐。”

宋詞一愣,想想又笑起來,說:“跟我來,我剛才已經找到她在哪裏。”

拐了兩條巷子,在一個巷口,唐詩看到了那位母親的臭豆腐攤。炸得金黃的臭豆腐一塊塊串在竹簽上,還滋滋地冒着小小的油花。

“來五串臭豆腐。”宋詞遞過錢去。

“好咧。”一雙粗糙的滿是老繭的手熟練的拿了五串豆腐,用衛生紙把竹簽一端包好,再遞過來。擡頭見是宋詞,她動作頓了一下,遲疑地說:“我剛才說了,我不會說話,不要采訪我。”

“不是采訪,就想吃吃你做的臭豆腐。”宋詞自己拿了一串,其它的遞給唐詩,“剛才那張照片,拍的效果很好,說不定雜志登出去後,你每天的臭豆腐,剛出攤就會被搶光的。”

枯黃的臉上綻出真心的笑容,她堅持要把錢退回來,說:“真要是那樣就太好了,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們,你們要不嫌棄,這幾串豆腐算是我請你們吃的。”

宋詞正要推辭,唐詩碰了碰他,然後說:“好,謝謝你!”

出來找了家快餐店坐下,兩人各點了一份煲仔飯。宋詞問她:“剛才為什麽攔我?”

唐詩往嘴裏塞了一大口,才說:“你沒看她的眼睛嗎,她是真心誠意想請我們吃。”

宋詞盯着她看半天,然後說:“別人的眼睛你倒會看。”

唐詩低了頭,偷偷抿嘴笑了下,辛勤地吃飯。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宋詞小心謹慎地說,“如果你是這個男孩,你媽媽騙了你,你會怎麽樣?”

“我會生氣。媽媽如果早點告訴我,雖然可能會影響高考,可能會影響學業,但高考年年都有,學業可以趕上。姐姐卻只有一個,最後一面都不能見,一輩子只剩自責。媽媽也只有一個,累出毛病哪裏再有第二個媽媽。”

宋詞沉默了一會,再問:“如果不是這種生離死別的欺騙,而是不得已的善意的欺騙呢?”

“善意?”唐詩托腮想了想,再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善意,也許騙我的人會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還是不喜歡被欺騙的感覺,有什麽事我都希望能夠共同面對。”

宋詞用筷子撥拉着碗裏的飯粒,沒有再問。

吃完飯,宋詞付了錢,再向店員要了□□。唐詩一邊抽出自己的那份錢遞向他,一邊問:“你吃飯還習慣要□□啊?”

“……哦,這個啊?”宋詞像在想什麽東西,半天才反應過來,把她的錢推回去,揚揚手裏的□□說,“咱們這是出公差,可以報銷的。”

唐詩瞪大眼睛:“這也可以?”

“是啊,不僅這個可以,來回的車費都能報的。”

唐詩淩亂:“……就是說坐的士也能報了?”

“當然。”

“你怎麽不早說!”唐詩憤怒,“害我來時拼命趕公交。”

“我以為你有意節約呢。”

“□□的錢我節個什麽約。”

宋詞小聲更正:“萬宏集團不是□□開的。”

“資本家更可惡,資本家都是吸血的。”

宋詞:“……”

出了門,唐詩攔的士的手臂氣壯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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