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唐詩一直想不通,為神馬幾次聚會,都是孟珊珊先把她賣了,再通知她被賣的情況。孟女俠決定去酒吧,她們差點被迫一夜情;孟女俠決定去溫泉,她被人裝醉賣瘋耍得團團轉;孟女俠今兒個又決定去相親,她不知道她還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但是生活告訴她,只要是孟珊珊的決定,哪怕她自己不鬧騰,生活也會幫她鬧騰。
星期三的相親定的時間是晚六點半,定的地點是一家休閑餐廳。五點下班的時候,孟珊珊就拉她赴約。唐詩看了看手機時間,問她:“這麽早去,是要告訴大家我們倆很急切?”
孟珊珊回她:“先去踩下點。我同事說組織者穿一件灰色的呢風衣,手裏拿一把黑色的雨傘。我們去了悄悄在旁邊觀察觀察,看那三男的都長成什麽樣。”
唐詩擡頭看了看耀眼的夕陽:“你覺得今兒這天氣,拿把雨傘在餐廳裏等人這麽獨特創意的發明者,會長得格外有創意?”
“你不能這麽以創意取人。”孟珊珊嚴肅地說,“很多沒有創意的人,面對他的臉時,你才需要充分發揮想象力。”
唐詩無奈:“算了,就當陪你。我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蹭個飯。不是你在宋詞面前誇了海口,我都懶得去。”
“是我陪你。”孟珊珊更正,“宋詞是你家的。”
關于單陪還是互陪的争論一路還沒有得出結果,那家餐廳就到了。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剛坐下,孟珊珊便沖去了洗手間。侍者走上來,唐詩告訴他自己在等人,把他打發走之後,開始用眼睛四下尋找那位拿着雨傘的接頭人員。
“我到底哪裏不好?你說了我改。”旁邊卡座裏傳來一個帶着哭音的女聲。
言情小說的普及教育已經取得了這麽輝煌燦爛的成果了麽?唐詩暗想,按常規小言劇情,下一句應該接的臺詞是“你沒有不好,是我的問題。”
果然傳來一個稍顯不耐的聲音:“你沒有不好。”
唐詩正捂了嘴準備笑,那個聲音繼續傳來:“只是我不喜歡。”
這臺詞……這臺詞接錯了!唐詩剛扭頭去看哪個男主這麽不通小言,就聽到女主已然哭出來的聲音:“徐子歌,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準備瞻仰男主何種形象的唐詩,忽的愣在了那裏。徐子歌?徐子歌?仔細辨認後,唐詩有些吃驚地坐下,那張臉雖然經過七年匆匆歲月,不複記憶裏的青蔥模樣,但,真的是徐子歌。振華中學的男神,徐子歌。
如果說一起當兵叫戰友,一間宿舍叫室友,一個牢房叫獄友,那高中時期的唐詩和孟珊珊,就是标準的“暗友”——暗戀同一個對象的朋友。這個對象,就是徐子歌。
徐子歌是她們的學長,她們讀高一的時候,徐子歌已經是高三了。高三的徐子歌具備了成績出衆、相貌出衆、能力出衆、性格出衆等等男神必備特征,從而成為當時振華中學當之無愧的男神。他的成績相貌和能力,都是無可挑剔的。而他出衆的冷漠的性格,唐詩除了耳聞他打碎了無數姑娘的玻璃心外,還有幸親身體驗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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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馊主意的永遠是二貨孟珊珊。因為憂慮徐氏追随者甚多,擔心他錯過自己這唯一對的人,孟珊珊在一個秋日的下午,憂慮地向唐詩提出,她準備寫一封告白信,由唐詩親手交到徐子歌手上。
唐詩也很憂慮:“為什麽是我送?”
孟珊珊回答:“我們都喜歡他,為了公平起見,一人寫信一人送信,在他面前創造均等的機會,他選了誰,另一個人都比較服氣。而且,即使他拒絕了,也是拒絕寫信的人,送信的人不會沒面子。寫信的都沒有見到他本人,更不會沒面子。”
唐詩懦懦:“我不送……”
“那你寫信吧,我去送。”
唐詩想了想一筆一劃寫在紙上的告白,打個哆嗦:“我還是負責送信吧……”
孟珊珊于是充分運用她的成語造詣,将告白信一揮而就,再找了一個情書通用的粉紅色信封裝了,鄭重地交到唐詩手上。
信差唐詩出發了。唐信差在徐子歌下午下課後去小樹林看書的路上攔住了他,紅着臉把那個粉紅的信封舉到他的面前,剛憋出一句:“徐……徐子歌……同學,這是我朋友讓我送給你的。”徐子歌就已經伸手接過了信封。
唐詩驚喜交加,驚和喜剛剛冒出頭,就見徐子歌把那封信撕成兩半,随手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淡淡地說:“無聊。”人已飄然遠去。于是,驚和喜都縮了回去,剩下的,便只有悲憤:為神馬送信的,不是孟珊珊!
唐詩回憶往昔的功夫,隔壁的女主已經泣不成聲。而多年不見的徐子歌,雖然已經深皺眉頭,卻居然難得地沒有起身離開。
見徐子歌沉默,女主情緒愈發激動:“為什麽!我這四年付出,到底算什麽!”
唐詩覺得女主其實不是女主,還是女配。而許多小言裏的女主,這時就該上場了,将男主霸氣地從女配手中搶回來。即便沒有女主,也應該有另一女配将男主從水深火熱中挽救出來。大腦裏這麽想着,唐詩走到了隔壁兩人的桌旁,等大腦稍後反應過來,才發現已經遲了。
男主女配全都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這時要裝侍者也來不及了,跟店裏舉着托盤的黃馬甲黑褲子比較,連自己都騙不過。女二配唐詩心一橫,朝女一配甜蜜地笑笑:“當然是因為我。”
空氣有點冷。
女一配呆呆地望着她。
“子歌,早就跟你說過了,越怕傷害別人,越是容易傷害。你應該告訴她我們已經在一起的。”
女一配紅腫的眼睛轉向徐子歌。徐子歌優雅地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你撒謊!我才不會上當。”女一配再度看向女二配。
“我沒必要騙你。”女二配鎮定,“我也是M市人,和他從幼兒園開始青梅竹馬,一直到振華中學都是同桌。他擠牙膏總是捏中間早上起來必須先上廁所睡覺喜歡打呼嚕腰下長了兩顆痣,我都知道。”
女二配一口氣數完,女一配的淚眼再度模糊,看了一眼對面無動于衷的男主,終于提起包淚奔。
女二配任務圓滿完成,等着男主說謝謝。等了二十秒,男主沒有反應,女二配覺得好像不用再等下去了,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徐子歌突然在身後說。
“不用謝。”唐詩答得飛快。答完了,才覺得應該把舌頭咬掉。
徐子歌默了片刻,說:“我是想問你,你認識我?”
“哦,那個,我也是振華畢業的。”
這答案似乎已經足夠,和徐子歌前後幾屆的學生中,大概沒有不知道他的。
徐子歌點點頭,在唐詩以為對話結束準備二度離開時,他突然又在身後冒出一句:“睡覺喜歡打呼嚕?腰下長了兩顆痣?”
唐詩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打着哈哈:“那個……亂說的,反正她也不知道真假。”
又是沉默。唐詩三度準備離開時,徐子歌的聲音同時傳來:“你怎麽會聽到我們談話?”
唐詩聽他這意思,大概是以為自己又是一暗戀者,或許還在跟蹤他。和男神說話,果然很累。
“那個,我來蹭飯……哦,不,我來相親的。我朋友還在等我,那我先走了。”唐詩說完,不等徐子歌四度發話,拔腿離開。
直接去了衛生間,唐詩打算看看孟珊珊是不是已經死在裏面。女衛生間裏共有五個隔間,兩個關着門。唐詩走到第一扇關着的門前,敲了敲:“珊珊?”
“有人。”裏面甕聲甕氣地回答。
倒是另一扇關着的門裏傳來一聲□□:“詩詩……我拉肚子了……555……我一會兒怎麽吃啊……”
蹲在茅坑上還能憂慮吃的問題,孟珊珊不愧性情中人。唐詩問她:“你一會兒是想吃完再拉,還是拉完再吃?”
孟珊珊有氣無力:“我想盡量先吃,完了不行再過來拉……”
一旁的隔間門打開,一位50多歲的中年婦女惶恐地朝唐詩這邊看一眼,褲子還沒完全系好就沖出了衛生間。
唐詩平靜如水:“要想吃就趕緊地爬出來,時間到了。”
過了一分鐘,孟珊珊爬出來。一邊洗手一邊推理:“一定是下午那盒牛奶喝壞的,保質期明明還有一天。我這肚子從來是海納百川的,今天知道我有飯局故意算計我,好陰險。”
“還能堅持麽?”唐詩對着鏡子整理衣冠。
孟珊珊摸了摸肚子,堅定地點頭:“能。走吧。”
出去一眼就瞧見了接頭人。那是因為除了走動的侍應生,像木樁子一樣戳着手裏還提拎把雨傘的,就那麽一個異類。
其餘四人都已到齊,唐詩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噓口氣:“還有一分鐘,我們沒遲到。”
“沒遲,沒遲,時間剛剛好。”接頭人一臉笑。
唐詩正打算好好瞻仰瞻仰他的音容笑貌,他已經開始履行接頭人的職責:“下面我來給諸位介紹一下。”
指向他旁邊:“這是何少東,這是葉鴻羽。”
唐詩禮貌地随着他指的方向點頭微笑,然後……微笑就凍在了臉上。
那位被介紹為葉鴻羽的男士,赫然就是剛剛見過面的徐子歌。
冰凍中好像接頭人和在座的另一位女孩都進行了自我介紹。然後唐詩和孟珊珊一起繼續冰凍。
“咳咳……”接頭人伸出一只手在兩人面前晃了晃,“兩位是唐小姐和孟小姐麽?”
唐詩回過神來:“哦,她是唐小姐,我是孟小姐。”
完了趕緊再咬自己的舌頭:“那個,我的意思是,我是唐詩,她是孟珊珊。”
接頭人包容地笑一笑,開始請女士們點餐。
聽到點餐二字,孟珊珊終于詐屍,一馬當先地指着菜單上的一份套餐:“就給我來這個。”
唐詩瞟一眼價格,嚴重懷疑她是不是拿了份菜單一邊蹲坑一邊進行了透徹的研究。
等待上菜的功夫,五人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交談。原來何少東、接頭人和那個女孩三人是認識的,似乎關系還不錯。接頭人這時對一直在一旁只喝水不說話的男士說:“葉先生,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徐子歌沒有反應。
“葉先生,就剩你沒有介紹了,請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接頭人再接再厲。
徐子歌似乎這才意識到是在問他,簡單地答道:“建築設計。”
“哦,很好的職業啊!”
“一般。”
一直試圖活躍氣氛的接頭人似乎面對這樣寡言少語之人确實有點束手無策,轉而又向人群抛出下一個話題。
孟珊珊這時用胳膊肘碰碰唐詩,壓低聲說:“我怎麽覺得……忒像……徐子歌?”
唐詩沒有回答。她也在納悶:他怎麽會以葉鴻羽這樣一個名字出現在這個無厘頭的六人相親中?
“咦,好巧啊,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地□□來。唐詩不用擡頭,也知道不該來的人,到底是來了。
滿桌人都望向那邊站着的兩人。
“啊,真巧。”孟珊珊掙紮一番,極其不舍地從餐盤中□□,“我們來随便坐坐。”
“哦,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能一起坐下麽?”
唐詩看了看六人卡座,忍不住關切地詢問:“你覺得你們可以坐在哪裏?”
“沒關系,我們可以擠一擠的,你不用擔心。”
擔心你個大頭鬼。好說沒有效果,唐詩只得歹說:“沒位子了,你們一邊坐去吧。”
宋詞巋然不動:“我找你有事,很重要的事。”
“哦,那你說吧。”
“我來還錢的。”宋詞問,“上次的欠條你帶了嗎?”
他不提唐詩都忘了,歷史上曾經有過那麽一張欠條。唐詩想這事情還真的是特別……“重要”,頹敗地說:“沒帶,大概扔在辦公室了。”
“那趕緊去拿來吧。”宋詞語調分外歡快。
唐詩驚詫擡頭:“為什麽?”
“我要還你錢啊,我不喜歡欠賬的。”
“那你還吧,我明天把條子給你。”
“那可不行,萬一你耍賴呢。”
唐詩服了他,不知道現在到底是誰在耍賴:“錢不要了,我求求你了,真不要了。”
宋詞還要再說,突然有人插話進來:“她已經說不要了,你沒必要一直為難她。”
唐詩順着聲音望過去,徐子歌說完這句話,悠閑地拿了水杯再喝一口。
徐子歌在為她說話?唐詩一時震住,覺得這景象真的很難消化。
宋詞這才正眼瞧瞧相親隊伍中的這位男士,眼底閃過一抹疑惑,然而很快消失不見,帶着點挑釁的聲音:“你又是誰?”
桌上一時分外靜寂。就在唐詩糾結是代他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還是實在不行上個廁所先的時候,徐子歌開口了:“我叫徐子歌。”
靜寂。然後是接頭人的嘟囔:“咦,不是叫葉鴻羽嘛……”
有機會不抓住就不是宋詞了,他冷冷道:“怎麽,相親還有隐姓埋名的?”
“呃,那個,姓名是徐子歌,字葉鴻羽。”唐詩說完,悲哀地發現自己再次成功吸引了群衆們的目光。
一旁的宋詞濃眉緊皺。對面的徐子歌劍眉微挑。孟珊珊一直緊緊抓在手中的勺子很配合地叮咚一聲,掉在盤子裏,然後用敬仰的表情對她行注目禮。
“哦?”宋詞問,“現代人還有給自己取字的?還是三個字的字?”
唐詩臉上寫着“你真孤陋寡聞”,嘴裏肯定地回答:“當然有,有內涵的人除了名,都有字。特別有內涵的,就是三個字的字。”
“你古文修養真高。”孟珊珊贊美。
“還……還行。”唐詩謙虛。
“你們吃吧,吃完了送你們回去。”一直在一旁打醬油的李大嘴終于說了打醬油途中的唯一一句話,然後拉了宋詞去不遠處一個卡座坐下。
有了這麽一段插曲,這餐飯自然草草結束。臨別前,接頭人問唐孟二人電話,唐詩有一絲猶豫,但看看人家請的滿桌子的飯菜,想想蹭飯也要有蹭飯的道德,還是報了號碼。
友好地告了別,孟珊珊捂住肚子:“詩詩,我去衛生間了。”緊接着一溜煙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