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揚州的景觀很多,第二天早晨,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最有名的瘦西湖。
瘦西湖有一副名聯: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正濃,眼前瘦西湖的美景将這幅對聯的意境展示得淋漓盡致。
陽光暖暖鋪開,灑金的湖面閃閃動人。清風徐來,吹皺的一湖春水便如同藏納了無數的水晶珠玉,招搖地耀着人們的眼睛。河堤旁的煙柳,在金色的光芒中梳洗着嫩綠的長發,興致來時,便拂過男人的面龐,或是牽住姑娘的長發,喚他們駐足欣賞自己曼妙的身姿。最惹眼的還要數花架上、花圃中、樹叢裏、小徑邊那灼灼其華的桃花、嬌豔欲滴的海棠、潔白如雪的瓊花、雍容華貴的郁金香,以及更多五彩缤紛、姿态萬千、看也看不盡數也數不完的花兒,仿佛有雙大手,将所有的春景全部融合了一起,揉一揉,再撒向瘦西湖的角角落落。
兩人沿着堤岸向前走,身邊是熙熙攘攘的游客,雖然人頭湧動多少有些不爽利,但兩人相戀以來第一次結伴旅行所帶來的新奇和興奮還是讓這小小的瑕疵淡至無痕。兩人在柳條花叢間嬉鬧,伸長自拍杆拍下各種大頭照、搞怪照、親密照,笑容直比陽光還要明媚。在紀念品商店,唐詩看中了一款大紅的木雕手镯,繁複的芍藥花瓣,間以黑色的木珠,古樸而又喜慶。一口氣買了三條,自己戴上一條,給孟珊珊留一條,另一條非要給宋詞戴上。他死活不幹,說這麽娘氣的東西,自己一純爺們兒怎麽可能戴。她拉住他的手就往上套,他撒腿便跑,跑了一陣兒停下來,看着氣喘籲籲的她,說:“你老這麽辛苦追求我,我實在不忍心,要不勉為其難收了你算了。”她看看周圍笑眼看他們的人群,恨恨上前追打,又是鬧成一團。
晚上逛到了東關街。夜幕下,這裏一片燈火通明。說是街,其實更像一條蜿蜒的巷子,兩旁店鋪林立,燃起的大紅燈籠、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擺在門口的木制廣告牌、店裏溜出的音樂都在賣力地招攬着游客。有吃貨在,兩人看到特色飯館小吃攤就往裏鑽,蟹黃湯包、蝦籽餃面、翡翠燒賣、燙幹絲……每樣點一份,湊着腦袋搶了吃。實在撐不下了,唐詩才摸着溜圓的肚子,拉着宋詞逛沿街的新奇玩藝兒。在繡品店看豔麗光潔的揚州刺繡,在漆器店看精雕細琢的各類漆器,高舉着揚州三把刀裏的廚刀唱着“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嬉鬧追逐,眼角都快笑出了皺紋。
路過一家名為“時光”的小店,唐詩興致勃勃地拉着他拐進去。店裏有悠揚的音樂,卻沒有人聲,老板坐在櫃臺後面,拿着本書慢慢翻,店裏排列着幾張長桌,四五個客人伏在桌子上靜靜地寫,與其它店內的嘈雜竟是分外不同。唐詩好奇地四下打量,目光掃過花花綠綠的信封明信片,掃過之前顧客的留言樹,掃過牆邊的價目表,終于弄清楚了這家店的經營範圍。店裏的特色服務是“慢郵”,給将來的自己、親人、朋友寫一封信,或記述此時此刻的心情,或寫下羞于啓齒的感情,或描述對于未來的期許,由寄信人決定投遞時間,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再由小店将信發出,準時飛往收信人懷中。
唐詩馬上被這一構思所吸引,拉着身邊的人挑選信紙信封。他笑她幼稚,但禁不住她一個勁兒在身邊念叨這種方法如何新奇如何浪漫,便也選了兩張明信片,找了個角落埋頭書寫。這邊還只寫了兩句,他那邊已經順利竣工,探頭探腦地來打量她寫的是什麽。她飛快捂住,把他朝一邊兒轟,他便彎着黑漆漆的眼睛,在那邊靜靜望着她。好容易寫完,她将信紙折成一個心形,裝進之前選好的信封,再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上他的地址姓名。他歡喜的神情還沒有完全舒展開,立即又在臉上凝固,因為她對老板說:“麻煩您,我需要十年之後的今天,收到這封信。”
他叫起來:“十年?!”
她回頭,微笑:“怎麽,你怕到時已經不在一起,給你平白增添困擾麽?”
他反駁:“怎麽可能,五十年我都不怕,只是我這人好奇心太強,胃口要活活被吊死了。”
又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能不能先借我看一眼?就一眼。”
她瞅瞅他手裏的明信片:“那把你的先給我看看。”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們,似乎這樣的情景并不少見。
他大方地伸過來:“呶,看吧,我才不像你那麽小氣。”
她看了一眼,就怔在原地。
那上面只有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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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寫的那封長長的信,信的末尾,是她最喜歡的一句話,還用筆特意加粗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快啊,你的呢你的呢?”
她慢慢将信抽出來,打開,翻到最後一行,給他看。他迫不及待地掃過,也有些怔怔的,最後将信重新放入信封,再緊緊握住她的手。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的手再也沒有分開過。
後來發生的事情似乎有些始料不及,也有些順理成章。
回到酒店,他在她身邊膩歪,她知道他的意圖,沒有如往常一般堅決推拒。或許是他一直以來的真誠到底打動了她,或許是她下定了某種決心,又或許只是晚上的那個巧合作了催化劑,總之,當他吻着她,偷偷解開她襯衫的第一顆紐扣時,她擡起手試圖阻攔,卻又在半途中垂了下去。
在這一方面,兩人都有些青澀。當肌膚完全袒裎在空氣中,能清晰地感知夜光些微的涼意和床單清冷的柔軟,她全身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撫着她的眉眼,說:“別緊張,別緊張。”可那不可抑制的顫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她,還是他。他溫柔地吻着,嘴唇所到之處,燃起了一簇簇火焰,她接受着這種炙烤,同時又用滾燙的肌膚回饋着他。在慌亂迷糊中,終于感到他挺身進入她的身體,那清晰的刺痛讓她忍不住啊地一聲,然後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指甲掐進了他的肉裏。
他額上滴下汗來,艱難地說:“詩詩,忍忍。”
她帶着哭音回答:“嗯。”
他一邊輕輕地動作,一邊小聲安慰:“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
而她只能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至于因為無法忍耐而把他從身上使勁推開。
終于熬到結束,淚珠兒在她眼眶裏打着轉,她默默地側過身去,背對着他,身體蜷成一團。他從身後摟住她,用手梳理着她汗濕後貼住面頰的頭發。當指尖不經意劃過睫毛,觸到那上面溫熱的水珠兒時,他才忽然驚慌地擡起頭,扳過她的臉來,有些焦急地說:“詩詩,你……你哭了?你別哭啊,我、我一定會負責的。”
她還是啜泣,但過了幾秒,又笑出聲來,她不是因為失去而哭,真的只是因為疼痛。怎麽會這麽痛,原來以前聽說的種種都是騙人的。
她在淚眼朦胧中帶着笑意瞅着他:“你知道麽,‘我一定負責’被稱為男人三大謊言之一。”
他刮下她的鼻子,憐愛地說:“又哭又笑,鼻涕冒泡。那另兩大謊言是什麽?”
“排在第一的當然是‘我愛你’。”
他一哂,又問:“還有一個呢?”
她扭捏了一下,忽然将頭扭回去:“不知道。”
他來了精神,半伏着将腦袋伸過來,手放到她脖頸處撓:“說不說?”
她癢不過,斷斷續續道:“好了好了,是‘我不進去’。”
他愣了一下,将三句話連起來念一遍,緊接着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還真是符合事情遞進發展的順序,連字數都他媽是遞進式。
笑夠了,摸了摸她鋪在枕上的柔順的長發,他忽然說:“我愛你,也一定負責。并且,絕不是謊言。”
她閉上眼,手心覆上他的手背:“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半已經空了,床頭留了小紙條:我開會去了,你吃了早餐自己随便逛逛,不要跑太遠。
她爬起來,還是酸痛,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急忙穿戴整齊出門,沿街找藥店。
走了幾百米看到一家,拐進去,卻只坐着兩個男營業員,其中一個微笑地招呼:“您好。”她含糊不清地應了聲,便在那人疑惑的目光中慌慌張張地退出來。再往前走,過了兩個紅綠燈,才好不容易看到一家,櫃臺裏倒有一名女生,只是一站到她跟前,就先面紅耳赤,話在嘴中來回翻騰了幾遍,說出來時變成:“給、給我一盒感冒藥。”
女生微笑地拿出幾種品牌供她挑選,她胡亂抓了一盒,付完款,便逃也似的離開。
出了店面,恨得牙癢癢:他倒自在,找借口去開會,丢下我一個人處理善後。
緊接着又頹喪:怎麽辦,他有一天的會呢。
再默默算日子:大姨媽才走了幾天,好像不是危險期哩,應該沒什麽事吧?
于是安慰自己:嗯,是安全的,沒事沒事,找地方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