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麽?”

盛冰面色微微一紅,道:“事實上,你已是許多命案的元兇,再多上一件又有何妨?”

唐霜青想了想,喟然一嘆道:“這倒也罷了,只是你一定要如此做,又為了什麽?”

“你好傻!”盛冰說:“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出去了,如果你下指部位正确,十二個時辰之後,我自會蘇醒,那時海寬天高,我就自由了!”

唐霜青沉思了一刻,道:“要是我部位拿不準,你豈不弄巧成拙,就此喪生了?”

盛冰苦笑道:“這一點我也想過了,果真如此,也是我命中注定,我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唐霜青反問道:“你何不自己下手?”

盛冰哂道:“妹妹,你這句話可就說得外行了,三十六處穴道處處可以自點,惟獨此桑元一穴例外,一有偏差,立即血逆眉心,終身殘廢!”

唐霜青嘆了一聲道:“我何曾不知道,只是你果真是為繼母所陷,還是另有隐情?”

盛冰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言,那就算了!”

說罷睹氣轉向一邊,唐霜青呆坐了一會兒,把盛冰所說,思前想後反複思忖了一遍,暗想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條,何不救她出去?看對方絕不似一個壞人,不如姑且聽她一次好了。

于是,唐霜青點了點頭道:“好吧!我依你之言就是!”

盛冰甚是欣喜地道:“我出去之後,下一步就是接你出去!”

唐霜青呆了一呆,苦笑道:“不勞費心,我們依言行事吧!”

說完,把那封血書折好置于懷內,二人竊竊私語了一番,遂即開始動手。

※ ※ ※

天方黎明,牢房外集結了大群的差人,那位江寧府來的捕頭米文和會合閃電手曹金等人,把定制的一輛囚車推到了女牢門前,接着就要提解人犯。

就在這時,女牢內發出了一陣喧嘩,那位女牢的禁婆面色如土地由房內跑出來,大聲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了人命了!”

閃電手曹金一驚道:“什麽事?”

吳瑛一把抓住了他道:“曹捕頭,你們快把那姓唐的姑娘弄走吧,她把盛七小姐打死了!”

曹金一跺腳道:“咳!這是怎麽說的?”

說罷一行人匆匆進入牢房,就見唐霜青面帶怒容,身披重刑,立在鐵門裏面,一言不發,那瘋女盛冰則直挺挺地躺在室內地上,面如金紙,一動也不動。

曹金結結巴巴道:“姑娘……這是怎麽一回事?”

唐霜青冷冷一笑道:“這可怪不得我,是她先動手想制我于死命,卻未想到她如此膿包!”

曹金進內以手一試那瘋女口鼻,又摸了摸她的腕脈,搖了搖頭道:“不行了,擡出去吧!”

禁婆吳瑛吓得直抖道:“曹頭兒,你看這件事怎麽是好?”

曹金看了唐霜青一眼,苦笑道:“據實報上去也就是了,這瘋女最近鬧得也實在太不像話了,死了也好!”

說着向着唐霜青一抱拳道:“姑娘,在下奉命會同江寧的米文和捕頭,要遞解姑娘去江寧候審,現在囚車已經備好,姑娘請跟我們走吧!”

唐霜青冷然道:“何必多此一舉?反正是死路一條!”

一旁的米文和嘿嘿一笑道:“話可不能這麽說,這是朝庭的王法。姑娘,我們很敬重你一身武功,可是誰叫你做那種事情,有什麽辦法呢?”

唐霜青到了這時,也确實無話好說,她秀目一掃四周,只見四周足足有百名兵勇,一個個橫刀挽弓,如臨大敵。

米文和哧哧笑道:“我姓米的最是講交情,姑娘只要不和我為難,咱們什麽都好說,要是姑娘自恃武功……嘿嘿……大姑娘,我們可是有一杆擡槍跟着,那時候,姑娘你想想看,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唐霜青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她說着回身一看,吳瑛同着另兩個女卒,正擡着盛冰僵硬的身子走出來,心中頓時微微放心,她暗暗祈求着盛冰能夠起死回生,達成她忍辱複仇的願望。

轉念一想自己,這位生性純良的奇女子,又不禁一陣心酸,當時輕移蓮步,随着曹金等人行出了牢房,望着那輛特制的紅色囚車,唐霜青冷冷一笑道:“你們不必擔心,姑娘要是存心想跑,就憑你們還攔不住!”

曹金上前賠笑道:“大姑娘,我們知道你的好心,所以沒有什麽不放心的,此去江寧府,還要有三四天的路程,我們快走吧!”

說罷,他同着術文和一左一右,押着她上了紅色囚車,放下了車簾,由十名騎馬的差役前導。這輛囚車遂就起程了。

日落時分,在辘辘車聲之中,唐霜青等一群人馬,來到一個叫“橫林”的小鎮上,蘇州捕頭曹金手扶在車轅上,向四外張望了一下,皺眉道:“米老哥,咱們就在這驿站上休息一夜吧!”

江寧府的大捕頭雙刀米文和,這時跨下了車,橫林驿站的差人也迎了上來,米文和說道:“你們站上有幾間房?”

那個小驿官哈腰道:“不過是兩間房,爺們湊和着過一夜吧!”

言方到此,忽聽車前役差一陣叱喝道:“小心馬!好快!”

米文和、曹金等一幹人,趕忙轉身,就見一匹大黑馬快似脫弦之箭,直向囚車這邊沖來。

曹金一聲叱喝道:“什麽人?”

他口中喝道,已然撤出了一口鋼刀,猛地跳上車轅,雙刀米文和一雙分水刀也“嗆啷”一聲拔出了鞘,他二人都一樣心思,先護住了車身要緊。

卻見那匹大黑馬,驀地在車前停住,人立前蹄,揚起了大片塵土,馬上所坐的,竟是一個一身黑衣,頭罩大草帽的年輕女人。

這女子想是怕沿途的風塵,所以自雙目以下,用一方黑綢子輕輕系着,僅僅露出一雙挺大挺亮的瞳子。

雙刀米文和一聲怒叱道:“吠!哪來的野女,你莫非不知道,這是起解犯人的囚車,竟敢放馬直行,你有幾個腦袋?”

馬上女子嘻嘻一笑道:“對不起大老爺,民女乃是路過此地,借問一聲,此地叫什麽名稱?”

米文和沒好氣地一指道旁界牌道:“你沒有長着眼睛,不會看麽?”

黑衣女子不氣不躁地看了路牌一眼,笑道:“呀,敢情到了橫林了,可真快!”

她說話的口音,乃是正宗的北京話,聽在耳中字正腔圓,別提多麽好聽了。

這女子說完了這幾句話,一雙大眼睛,向着囚車上瞟了一眼,格格一笑道:“呀,這是什麽犯人呀!還值得拉下簾子呀!”

說着一伸手,竟把囚車的簾子拉開了一角,車內的唐霜青自此女一來,嘩鬧聲中,已知有故,只是她車坐久了,懶得移動,這時窗簾一開,她才向窗外望了一眼。二女目光一對,唐霜青不由心中一動,趕忙把頭低了下來。

車外黑衣女子一聲嬌笑道:“我說呢!原來是個标致的小媳婦呀!”

米文和大怒道:“放手!”

這家夥口中喝着,一提手中刀,竟用刀背直向黑衣女手腕上砸下,可是他的刀到了,人家也早放手了,米文和砍了一個空,不由呆了一呆,翻着眼睛道:“你這女人是幹什麽的?”

黑衣女格格笑道:“回大老爺,是走路的!”

米文和由車上跳下揮手喝道:“攔住她,搜搜她!”

黑衣女雙手捂胸,嘻嘻笑道:“啊呀,可別來這一套,我怕癢!”

曹金氣得擺了擺手道:“算了,叫她走吧!”

米文和呸了一口罵道:“媽的爛騷貨,跑到這裏吊膀子來了!”

衆差人聞言,“轟”一聲大笑了起來,黑衣女卻漫不經心,嘻嘻笑道:“勞駕,哪一位告訴我一聲,這裏的驿站在哪裏,我想去借住一夜!”

驿官在一旁擺手道:“你不要問了,驿站已經滿了,再說也不能招待你這種沒來歷的女人!”

黑衣女格格一笑道:“我又不是賊,半夜裏還會殺官劫人不成麽?”

這幾句話,語調很高,車內的唐霜青不由又心中一動,當時輕輕揭開車簾一角,向外看了看。

薄暮中,唐霜青細細打量這黑衣女子,雖然她已經過相當的喬裝,可是由她那雙黑亮而充滿了沉郁的眸子看來,唐霜青頓時呆住了。

她立刻認出來這個人是誰——“盛冰”,差一點脫口呼了出來。

這一時,她內心真有說不出的喜悅,喜悅的是盛冰果然複活了。可是轉而一想,內心卻不禁又起了一層悲哀,微微嘆息了一聲。

很明顯,這盛冰必定是想來救自己出去,可是她又哪裏知道,自己此刻心情已如槁木死灰,只想一死,并不想再活着出去。

這種思想,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在唐霜青心裏産生的,她仿佛認定了,只有一死,才能表明自己的清白,只有一死,才能表明自己對郭飛鴻的癡情,因為她沒有臉再去見郭飛鴻,可是她又是那麽地思念着他。這種錯綜複雜的念頭,使得她對人生無味,她已經決定不再逃出去,那封血書己說明了她這種決心。

正因為如此,盛冰此刻尋來,使得她感到悲哀,她感到自己是要辜負對方的一片盛情了。

忖想之中,她放下了車簾,微微閉上了眸子,不再為車外的驚擾而動心。

那黑衣女子打趣了一陣,忽然大笑道:“風吹紗窗冷,月上玉人來。”

說罷,向着衆差人格格一笑道:“真對不起,我走了,請讓路!”

黑衣女帶着幾分瘋癫,逗趣了一番,在場也只有米文和、曹金幾位老江湖,心中有點兒狐疑,其他各人全都嘻嘻哈哈跟着瞎鬧,有一個小娘兒們調調情,對這些粗漢說來,那正是求之不得的!

那黑衣女說完話,用手一拍馬股,坐下黑馬閃電似地馳了出去。

車上的曹金忽地跳下來道:“攔住她!”可是已經晚了,那匹黑馬早岔進樹林子裏,跑得沒有影兒了。

雙刀米文和冷笑道:“怎麽?曹頭兒看出有什麽不對不成?”

閃電手曹金一只手摸着下巴,沉吟道:“這個女人絕不簡單,你沒聽見她臨走說的話麽……”

術文和吶吶道:“風吹紗窗冷……月上玉人來……”

曹金嘿嘿冷笑道:“這是兩句暗語,今天夜裏得小心,她夜裏一定會來!”

雙刀米文和收起了雙刀,怒聲道:“不來便罷,來了叫她回不去!”

曹金搖頭道:“兄弟,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依我說,咱們現在趕路,今晚能趕到常州就安全了,這個小地方出了岔子可怎麽辦?”

一旁的驿官一聽,也吓得慌了,忙打躬道:“大爺,既然如此,你們還是快去常州吧,那裏官府所在,人多,橫林這個小地方可是保不住,站裏總共只有三個人……”

米文和此行任務重大,雖是嘴硬,其實心裏早就慌了,當時點了點頭道:“好吧,咱們再往下趕!”

于是一大群人馬,繼續向前面趕路。此去“常州”最少還有兩個時辰的馬程,因為押着車,走起來就更慢了。看看月上樹梢,人馬才走了十數裏地,眼前是一片農莊,夜風飄來的是清沁醉人的野袖子花香。

人馬來到這裏,實在是相當的倦了。

米文和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勢,道:“這是馬尾坡,再有一個時辰,差不多就可到常州了!”

衆人聞言俱都精神一振,因為天太黑,前面的差人就亮起了兩盞馬燈。就在這個時候,後路上傳來一陣蹄聲,衆人還未及回身細看,來人已快似流星一般地自車隊旁擦身而過。

閃電手曹金不由“晤”一聲,因為馬上這人的背影看上去實在是太熟了,分明就是一個時辰前在“橫林”攔道胡鬧的那個女人。

此時此刻,這女人的再次出現,其來意不善已是十分明顯了,雙刀米文和呆了一呆,冷笑道:“這女人不懷好意,我們可要防她一防!”

馬隊繼續前行,雙刀米文和探首車窗之內,向着唐霜青冷森森地一笑道:“唐姑娘,方才過去的那個女人你認識吧,她是懷着什麽心意?”

唐霜青對這位米文和沒好感,聞言只瞭了一下眼皮道:“不認識。不知道!”

米文和咬了一下牙道:“姑娘,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要是還想打歪主意,我米文和這兩口刀……”

才說到此,唐霜青猛地一站起來,米文和不由吓得向後一退,差一點翻下車去。

就在這時前路一陣嘩鬧,車外的曹金大聲叱道:“護住車!”

米文和雙刀一撤,轉身下車,在數十盞馬燈照射之下,正前方松樹下,立着一騎大黑馬,馬上俏坐着一個黑衣女子,米文和再一細看,不由呆了一呆,一點不錯,正是傍晚在橫林鎮上所遇的那個女子。

只是傍晚相見時,那女子頭戴草帽,而此時草帽改背背後,卻換了一塊黑綢子系在頭上,自雙目以下,仍然蒙着一方黑紗,更不同的是此女左右雙肩,各系着一口二尺五寸長短的短劍,血紅的劍衣,被夜風吹得左舞右飄,看上去的确是嬌姿飒爽。

雙刀米文和身子一飄下車,哈哈大笑道:“相好的,我們早就防着你了,你是哪一條道上的,報個萬兒吧!”

黑衣女這一次卻改了她嬉笑的神态,聞言冷森森地道:“憑你也配!”

随行的六十名差人,全數都躍下馬來,團團把囚車護住,閃電手曹金一打量黑衣女子那種神情,內心己有幾分擔憂,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自從他經歷過唐霜青那件事情之後,對婦人女子,他是絲毫也不敢小看了。

這時他眼見對方那種鎮定的模樣兒,便知不妙,當下嘿嘿一笑,抱拳道:“姑娘請了,在下等奉行官差,解送的是要犯,朋友有何高教,尚請明言,曹金只要能做得到,定不使朋友失望。”

馬上女子一聲冷笑道:“這還像句人話,曹頭兒,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今天的事,說起來也好辦,只要你一點頭,我們也就好說話了。”

曹金吃了一驚,因為來人竟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份,可知絕非偶然,他是老江湖了,遇事鎮定得很,當下微微一笑道:“有什麽事姑娘你請說,曹某只要能辦到,一定效勞!”

黑衣女一笑道:“好,那麽,就請你們打開車門,把車裏面的那位姑娘放出來,任憑我帶走,否則我可是不客氣了!”

曹金呵呵一笑道:“大姑娘,你說得好輕松,你要劫差,不如取走我的項上人頭,不然是休想!”

黑衣女冷笑了一聲道:“我早就料到你是不會答應,這也好辦。”

說罷雙手交叉着向身後一翻,一雙寒光四射的短劍已執在了手中,雙刀米文和當先縱身而上,口中喝叱道:“大膽的女賊,你有幾個腦袋,竟敢攔道劫差?看刀!”

雙刀一揚,閃出了兩道銀光,可是馬上女子,早已騰身而起,翩翩如竄空的燕子,飄出丈許以外,身法之快,使得在場各人為之咋舌。

立在外圍的一名捕役,名叫“蠍子”劉方,慣使一雙鐵拐,黑衣女身形一落,劉方以為有機可乘,雙拐就勢向外一展,直向黑衣女面上砸去。

少女一聲嬌笑道:“你也配!”

但見她雙劍一分,兩道銀光閃過,蠍子劉方雙拐展出,尚未碰着對方衣邊,忽地一聲慘叫,踉跄後退了三四步,一交跌倒,衆人看時,他雙腕已為利劍砍下了兩截,人也痛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昏死了過去!

四下裏衆差役一擁而上,黑衣女哪裏把他們看在眼中,雙劍不過是略微展動,已将來犯之人砍倒了三四個,餘者吓得紛紛後退,只是口中狂叫,卻不敢上前。

黑衣女冷笑了一聲道:“攔我者死!”

她說罷,直向着囚車一步步逼去,閃電手曹金由車後撲過來,掌中一根蛇骨槍,分心就點。

黑衣女森森一笑道:“怎麽,曹頭兒,你也要動手?”

曹金蛇骨槍己到,同時左手向外一推,用“鐵沙掌”的重手法,向黑衣女右腋下一掌打到。

黑衣女劍身一偏,“嗆”一聲磕開了來犯的蛇骨槍,随之揚劍向上繞出了一片銀光,直向曹金手腕上砍去,曹金猛然退身,奈何黑衣女劍招奇妙,人随劍走,竟是寸尺不離。

忽然人群中一人叱道:“打!”

黑衣女頭也不回,只把左手短劍向後一磕,“叮”一聲,便把飛來的一支“瓦面透風镖”磕在了一邊。

閃電手曹金身子轉側間,改由左側方攻上來,可是那黑衣女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美妙的身子,向下一弓,等到曹金撲到時,黑衣女子卻驀地向外一竄。

這一招施展得确實很美,可是也是極為棘手的一招,曹金再想躲避已是不及,他眼前但見冷芒一閃,劍刃已迫臨面門。

黑衣女似乎對曹金,手下特別留了幾分情,曹金自忖必死的當兒,忽聽得對方少女一聲冷笑,劍式由正面直劈改為側擊,劍身一偏,正正點中在曹金左肩下的“井穴”上。

曹金身子一晃,雖沒有倒下去,可是整個身子卻是麻木不仁,一時呆若木雞,休想再移動分毫。

黑衣少女毫不遲疑地已撲上了囚車,右手寶劍向下一落,“嗆啷”一聲,車門上的鐵銷竟為之斬落兩截,一名捕役撲身而上,卻為黑衣女反手一劍正中咽喉,栽倒車下。

接着這少女拉開車門,閃身進入車內。

唐霜青到了此時,才睜開眼睛看了看來人,她一聲冷笑道:“盛冰,你好大的膽子!”

黑衣女以指按唇“噓”了一聲道:“別多說,快走吧!”

說罷上前就要拉唐霜青的手,唐霜青卻向後一縮,道:“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盛冰一怔,一雙眸子轉了一轉道:“為什麽?你真的想死?”

唐霜青搖了搖頭,苦笑道:“盛姐姐,你去吧,別管我的事了,我如果想跑,何必又等着你來救我?”

車外一人大吼道:“好個女賊,你別想再出來了,出來就打死你!”

說話者是米文和,唐霜青不由吃了一驚,皺眉道:“姐姐,你快走吧,別管我的事了,你莫非不知道,他們有擡槍?”

盛冰呆了一呆,鼻中哼了一聲道:“我才不怕呢。走,我背着你!”

唐霜青道:“我不走!”

盛冰跺了一下腳道:“這是為什麽,要死我們也死在一塊!”

這時車外人聲鼎沸,數十名差人把囚車團團圍住,曹金與米文和二人把着一杆火藥擡槍,火繩子已亮着了,只要那黑衣女從車內一現身,他們就立即開槍,果真如此,黑衣女不死必傷。

幾名差人用力拍着車門大聲嚷着:“臭娘們,有種你出來!”

唐霜青不由甚是焦急地催促道:“姐姐,你快走吧,由窗戶出去比較安全些!”

盛冰冷笑了一聲,跳過來又要拉她,可是唐霜青卻死命掙脫道:“你不要逼我!”

盛冰一怔,又驚又氣地道:“你這個人真是死腦筋,你……你為什麽不走?”

唐霜青仰面一嘆,淚流滿面道:“我志已決,姐姐要是再逼我走,我也只有一死以謝知己了!”

盛冰聞言吓得退後了一步,坐了下來,頻頻冷笑道:“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唐霜青雙眸微閉,滾下了兩行淚水,喃喃道:“姐姐,我過去為人所迫,過了一段盜賊生涯,殺了許多無辜的人,我也曾傷過一個人的心……”

盛冰冷冷地道:“那個人是郭飛鴻麽?”

唐霜青立時睜開雙目道:“你怎……麽知道?”

盛冰憤憤地道:“你寫那封血書時,我看見了。哼,你也太迂了!”

唐霜青這時臉色很白,苦笑道:“既然你都看見了,我也不必瞞你了……我愛他,可是我配不上他!”

“所以你就想死,來表示你對他的癡情?”

盛冰唇角帶出了微微的不屑,說話的聲音更是含着三分怒氣,可是唐霜青似乎主意打定了,她淌着淚點了點頭,不再吭聲。

“哼!”盛冰冷笑了一聲,道:“這個姓郭的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倒要見識一下!”

唐霜青聞言忽地觸動靈機,坐正了身子道:“姐姐,我那血書,現在身上,如果你肯為我轉交與他,我就感激不盡了。”

盛冰苦笑道:“你不是要曹頭兒轉交的麽?”

唐霜青搖了搖頭,冷笑道:“我現在才想通了,這批人,終究靠不住!”

盛冰冷冷一笑道:“你才知道?你的東西,我都為你取來了!”

說着拍了拍背後,又道:“包括那一口寶劍!”

唐霜青慘笑道:“那就更好了,就請姐姐連同這封血書一并交與那郭飛鴻就是,我死亦感激!”

盛冰側耳聽了聽,車外亂成一片,她哪裏知道那火藥擡槍的厲害,技高膽大,也就沒有把這一幹人十分放在心上。

聞言之後,她冷冷一笑道:“你既然是自己願意死,我也無能為力!”

伸手探入唐霜青衣內,把那封血書取出,收好懷內,站起身來,揭開窗簾一角,向外望了望,只見燈光照射得刺眼生痛。

盛冰重新用黑紗把面部蒙住,氣道:“你還是跟我走吧,好死不如賴活,何必呢!”

唐霜青幹脆閉上了眼睛,不予答理。

盛冰大聲道:“真的不走?”

唐霜青只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這時車外曹金的聲音道:“唐姑娘,你可不要糊塗,我勸你還是不要逃走的好,否則的話,我也無法救你了!”

他的話方自說完,雙刀米文和接着狂笑道:“你們誰不怕死誰就出來,看看是你們的頭硬,還是槍子硬!”

唐霜青忽然拉開窗子,冷笑道:“曹捕頭,你放心,我絕不會逃走,我這位姐姐并不是要救我出去,她只是跟我說幾句話,現在就要走了,你們千萬不可用擡槍傷她,我負責她不會殺害你們的人也就是了!”

曹金怪笑了一聲道:“姑娘你說得太輕松了,她已經殺傷了我們好幾個弟兄,此番再想活命,只怕是妄想了!”

盛冰想不到唐霜青竟會去為自己求情,一時又氣又感動,當下寒聲道:“你既不同我走,還管我死活作甚,這一群酒囊飯袋,誰能奈我何?”

說罷右手向外一推,“轟”的一聲,已把整個車窗震碎,唐霜青忙拉住她道:“姐姐不可造次,那擡槍非常厲害,可不是玩的!”

車外的曹金呵呵笑道:“唐姑娘,沖着你的面子,我們不用槍打她就是,你叫她快走吧!”

唐霜青不由大喜,忙推盛冰道:“姐姐快走!”

盛冰望着她嘆了一聲,冷笑道:“你想想清楚,我會再來的,再見!”

雙足用力一頓,已自破碎的車窗中飛縱而出,她身子飄落地面,但見四外差人已圍成一圈,燈光耀目,盛冰冷冷一笑道:“打擾了……”

這個“了”字方出口,忽聽曹金一聲斷喝道:“放!”

火光一閃,“轟”的一聲大響,大片白煙彌漫中,百十粒鐵砂子,一齊向盛冰身上打來。

盛冰見狀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上了曹金的當,忙用力地向上騰起,可是饒她身子怎麽靈活,到底比不上槍子兒,她只覺得腰腿之間,起碼有五六處地方,一陣刺痛,差一點痛昏了過去。

好個盛冰,如此負傷之下,她仍然極力地挺身不倒,槍聲過後,大群差人蜂湧而來。

盛冰緊咬着牙,一聲慘笑道:“曹金,我錯看你了!”

話落嬌軀一長,竟然越過了來犯衆差人的頭頂,直撲到了曹金身邊。

閃電手曹金因心懷方才盛冰劍傷之恨,是以才下此殺手,此亥見對方中槍之後,仍然撲向自己,不由心中有些發毛,轉身就跑。

盛冰趕上一步,右手短劍向外一探,嬌叱道:“着!”

這一劍深深地刺入曹金背心,可憐曹金作威半生,竟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了,甚至都不知道殺他的是誰!

随着盛冰寶劍向後一抽,曹金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倒了下去,頓時一命嗚呼!四下衆人見狀高聲叫道:“不好,曹頭兒死了!”

盛冰這時已再也沒有力量與他們周旋,附近是一片廣闊的樹林子,她忍着身上的傷痛,飛快地竄了進去,隐隐聽得身後有人呼道:“快放槍,快放槍!”

這一次盛冰學乖了,事實上,她也是不得不倒下去,因為兩條腿壓根兒一點勁也提不起來了,聽見放槍這兩個字,她身子驀地向前一倒。

身子方一倒下,就聽得又是轟然一聲,樹林子裏刷地一陣脆響,落下了一地的樹葉,緊跟着幾個提燈的兵差跑過來,用燈瞎照一氣。

盛冰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幾個人找了一陣,其中之一罵道:“媽的,還是叫她跑了!”

雙刀米文和這時已把囚車重新鎖好,他對驚怒的唐霜青冷笑道:“放心吧,姑娘,你那位朋友跑了,不過我們總有辦法把她找到的!”

說完,他立刻催促着把死傷的人清理妥當,下令兼程向“常州”趕去。

辘辘車聲中,唐霜青心中思潮洶湧,方才在槍聲一響之時,她似乎聽到盛冰呼痛的聲音,看來她必定是受傷了。

以盛冰之重義輕生,涉險犯難來營救自己,确是令人感動,尤其令人欽佩的,她和自己之間,不過是患難中萍水一面之交,這份至情該是多麽可貴呀。

江寧府外告示牆上,新近貼出了一張告示,那位昔日擾得江寧、蘇州二府雞狗不寧的女賊,已然成擒,并且宣告說,本月十六日午時,就要問斬了。

這一個消息,簡直就像是一聲驚雷一般,使得江寧府整個地震動了,這幾天所有的大街小巷,茶樓酒店之中,無不都在談論這件事。

“開陽樓”酒館,在日落時分,約莫上了有八成客,風塵仆仆的郭飛鴻面窗而坐,獨酌自飲,面前杯盤狼藉,已有離去之意。

他雖是剛剛進城不久,可是已知道有關那個女賊的事情,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

這時整個酒樓中,都在議論紛紛地談論這件事。郭飛鴻放下了酒杯,暗忖:難道果真是唐霜青被擒了不成?十六日開斬的是她?

實在有點難以令人置信,因為憑唐霜青那一身功夫,竟會為官家所擒?她不是随金婆婆走了麽?

站起身來,他放下了一小塊銀子,匆匆步下了酒樓。市街上已現出沉沉的暮色——

穿過鼓樓,來到了熱鬧的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這家客棧名叫“福升老店”,雖是年久失修,顯得很舊,可是卻還幹淨,房院很是寬敞。

飛鴻落店之後,心中仍不停地盤算着這件事,老實說唐霜青給他的印象極深,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在蘇州的“寶華班”內,她那種絕代的風華姿色,曾使得自己面紅心跳……

然後第二次,第三次……自己與她的緣分,好似就告終了。

想着,飛鴻不禁發出了一聲喟嘆。

他感到一些歉疚,因為這數月以來,自己一心系念着鐵娥,所思所為,幾乎無不與鐵娥有關,反過來,對于另外的一些朋友,未免太疏遠了,比如說,這位黑蝴蝶唐霜青,她的下落如何,自己就從來沒有去想過,果真此次問斬的就是她,而自己不聞不問,于心何忍?

想到此,飛鴻內心有如針紮一般,他真恨不得天立刻就黑下來,自己好親自到江寧府牢內去察看一個究竟。

他推開門,走到院中,卻見本店的一個夥計,正在牆上張貼一張紅紙。

那夥計一眼看見了飛鴻,突然笑道:

“相公,天下也有這麽好賺的錢,你看奇不奇,貼一張給一兩銀子,嘻!”

飛鴻微微一笑道:“一定是要緊的公文了?”

那夥計貼好了一張,手裏還拿着一張,就回過身去搖頭笑道:“才不是公文呢,相公你一看就知道了,是一張尋人的告示。唉,天下竟有這種事!”

飛鴻懶散地走過來,随便的向那張紅紙上看了一眼,誰知這随便的一眼,卻使得他心中一動,因為他看見那紙條上好像有一個“郭”字。

當下他凝目細看了看,只見上面核桃大小的字寫的是:

“尋郭飛鴻。

如有仁人君子知其下落者,請速至本城‘仁風’老店聯絡,定重酬,絕不食言。”

飛鴻不由暗吃了一驚,卻見那個夥計,還在張貼第二張,就喚道:“喂,夥計,你過來!”

那夥計忙轉身道:“相公有事麽?”

飛鴻劍眉微皺道:“這告示是什麽人要你貼的?”

夥計笑道:“相公,是這麽回事,前幾天仁風店裏來了個生病的女人,她的病勢大概不輕,是她寫了這麽些紅紙條子,先是在仁風店貼了幾張,找這個姓郭的,後來沒有消息,那個女人急了,又命人在每一家店裏都貼兩張,仁風店的小夥計跟我要好,就把這二兩銀子的油水送給我了。”

飛鴻怔了一怔,道:“這女人是什麽樣子?”

夥計搖了搖頭,笑道:“這女人我沒見着,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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