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下的一處泉澗處,澗名“飛毛”,真個是獅虎難下的地方,上下一次比那幹天嶺兩次還累,你試一下就知道了,要不然以它腳程,捉三只蝦何要這麽多時間?所以你上當了……”。

雁紅不由賴道:“那我明天就不去了……”,話還未完,黑猩子已又在旁叫了起來,雁紅又氣又笑的對老人道:“這好!你老人家把我交給它,我可慘了,管得可真緊,給它講理它也不聽,真比皇帝還專制……”

老人笑道:“嚴師出高徒,有這種師父教你,我才放心了……好孩子你以後聽它的話,沒錯,它一定不會害你,不說我當面誇它……”。

“這黑猩子卻是一種最能盡責的異獸,二十年來,只要是我囑咐交給它的事,它沒有一件沒有完成,你将來卻要好好待它……需知它為你這未來的六個月,要多受多少苦,在它來說,是多麽不必要的苦啊……”

雁紅不由深深的感動,瞟了那黑猩子一眼,見它也正在看自己,自己一看它,它卻又覺得極不自然的,轉身走出室外去了。

老人遂命她坐正床前,即開始口授她一些武功的本末,及江湖上各種險惡,一直談了整整兩個時辰,雁紅簡直聽入了神,有一些根本連聞也未聞過,因見老人喘動的很厲害,不敢再令他多說,只好勸他多休息,又去取來老人前日騙她所指的藥,看着老人服下二粒,這才轉回自己居室,小心奕奕的打開那“青陽秘宗散本”,參習了起來,因聞老人言,要是有意參習擊技功夫,只可每篇選練其一。故是先把各門功夫看了一遍,發現竟有“金劈掌”,由是想到了紀翎。

自己仰頭想了想,既然他已經也會這“金劈掌”,那未我還是練別的好了。

遂翻向別頁,見有一引子正楷于後曰:

“籲嗟,人生在世,如夢幻泡影,百年歲月,瞬息聞耳,縱有金穴銀山,買不到性命,孝子賢孫,分不出自己愁苦,若不及早打點,臨時手忙腳亂,死神猝到,不肯留情,一失人身,萬劫沉淪,有志于道者……”。

看到此,雁紅遂失了興趣,知道這是道家參修的功夫,自己不願學它,遂翻了過去,又見一頁上首,紅筆繪着一人出掌如爪,身微後縮,左掌亦複如是,不由感到有點興趣。這才看了下去,見數行朱字于後,細讀之則是:

“鶴爪功:此法少似點穴,先以五指扣物,用抽縮之勁,使全臂之力,完全聚于手指,然後更由手指而入敵肌膚,當之者如着利刃,筋骨鮮有不因之拘攣者。”。

不由看入了神,再逐頁看下:

“每日清晨,張五指向日,作拉抓之狀,蓋手指着物時,其力實,為陽剛之勁,憑空作勢時,其力虛,為陰柔之勁陰陽拉出,故先習陽而後練陰,剛柔相用,故練柔而濟剛,憑空為之,此所以避陽剛之氣,而生陰柔之勁也。練至剛勁全脫時,即鶴爪功成也。”

“此時即飛鳥過空,伸手作勢抓之,鳥如中矢,辄能應手而堕,劣馬相隔數丈之外,作勢之,亦如絲缰在手,可随意左右矣,若以抓人血氣之穴,無不應手而閉。”

看到此雁紅已決心想習這“鶴爪功”了,遂見其下有二圖,一為一人手扣一饔,騎馬式下蹲,五指撮之上提。

第二圖為一人,向陽吐氣探掌,五指向日抓拉狀,均是栩栩若生。

雁紅,即決定于“天”字篇內,即取練這“鶴爪功”,此時時間已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這才出室至廚,又作了午飯,和老人進食一飽,當時告之自己有意要練這鶴爪功夫,老人面色頗喜,點頭道:“練這功夫對你來說太适合了……只是切記,行功時有五要三害,更需識之于始,慎之于終,而後可無傷身意外之患,及利害相随之虞矣!”

雁紅問故,老人曲指道:“夫五要者:?要漸進,要循序而行,?為要恒以守之,萬事貴有恒,學者每于中道而辍,反不如不學,習懈不勤,大可嘆也,?曰節欲,人身血氣若河流,于活動時,不知節欲,則所有精神盡随活動而奔馳,不可遏止,?曰要靜氣,功茍有成,益事謙和,好勇鬥狠,豈君子之所為,?至謹遵宗法,切誓忌妄傳他人,你自信能作得到麽?”

雁紅不由唯唯稱是,老人又道:“三害者,酒色財也,為師不說你也明白,此三者害人之深,無異洪水猛獸,功進一層,道高一尺,對此五要三害,你要切實記牢,不可刻忘,應奉為座右銘,非習此功應切記之,既未習此技之常人,亦應終身力行之!”

雁紅恭謹受聽,老人遂把這功夫練時幾種姿态要訣,詳細的給她說了反複幾遍,直到她全已貫通,這才停止,遂自行閉目不語。

雁紅此時見老人面色青紅不定,前胸起伏不已,不由害怕的道:“伯伯……你的痛到底好些沒有?怎麽我看……”

老人睜開雙眸笑喘道:“傻孩子……伯伯不是好得多了嗎!你別胡思亂想,頂多再有五個月,我就能下地了……”。

雁紅這才回悲為喜,又給老人講了不少笑話,講到她過去女扮男裝,到那方府執教時,那方鳳致如何頑皮,自己又如何捉到那陸筱蒼,等等……一時連老人也聽出神來了,遂後又講到自己如何結識紀翎,老人的精神就更大了,他微笑道:“姑娘……你把我扶坐起來,我要好好聽聽………”。他的臉上泛着一層從來未有的喜氣,使雁紅感到又羞又奇,當時羞道:“伯伯……你要聽什麽呀?……”,老人有意笑道:“你将才說在昌平縣,不是碰見了一個年青小夥子嗎?他叫什麽……紀什麽來着?”,裝的可真像。

雁紅心說你記性可真壞,不由害羞的道:“他叫紀翎……我叫他紀大哥……”,老人呵呵笑道:“對!這紀翎蠻有意思……就說他……蠻有意思……”

雁紅臉一紅道:“這紀翎大哥,真是一個好人,弟子不是蒙他相救,此時早已喪命在那三個惡賊手中了……”。

老人眼睛瞇成一縫道:“真難得!真難得,年青人有這麽好的,還真少有!”雁紅尚不疑有他,遂拉着老人一手,就像在慈父面前一樣,笑咪咪的道:“那個紅色的小弓,就是紀大哥送我的呢……”,老人表面笑嘻嘻地,心中可想着。

“好小子!師父送你的東西,你卻拿去送給女朋友了……”,當時笑問道:“啊!這小弓蠻好的,他說沒說弓是那來的呢!”

雁紅點頭道:“提起弓,卻大有來頭呢!”

老人一怔道:“什麽來頭?”

雁紅眨眼道:“江湖上有位老前輩,姓尤名天民,外號人稱野叟的老人家,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野叟差一點笑出來,仍有意偏頭想了一會道:“好象聽過這麽個人,這人大概長得和我差不多,也是個垂死的老人吧……”

雁紅不由笑道:“這位老人聽人家說,本事可大了……”,老人臉色冷然,一笑道:

“也沒什麽了不起,姑娘也許是道聽途說,據我所知,這尤天民大概是受了重傷了,如今連床都下不來了……”。

雁紅一怔,遂道:“真的?那不和伯伯一樣了嗎?”,老人遂道:“別管那糟老頭子,還是談談你們年青人的事好了,那野叟與這弓有什麽關系?”

雁紅笑道:“這弓就是那位野叟伯伯的,他老人家把弓送給了他徒弟紀大哥,紀大哥又給我了,聽說帶上這面弓,江湖上都要賣賣他老人家面子……”。

老人哼了一聲道:“這是應該的……不說本事,人家年紀已差不多可以作他們爺爺了……”。

雁紅忽然低下了頭,臉泛紅霞,半天沒說話,老人見狀,探手摸着她滿頭的秀發道:

“姑娘……你有什麽話,盡管給伯伯說,讓伯伯聽聽,也好給你拿個主意。”

雁紅擡起頭嘴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音,老人見狀笑道:“是不是那紀翎喜歡你?……”,雁紅嬌羞的點了點頭,老人大喜的問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他?”,雁紅卻眼含痛淚的搖了搖頭,老人不由大吃一驚,怔道:“怎……麽!你不喜歡他?”

雁紅不由自主的扒在了老人身上泣道:“伯伯……那是不能的呀……我!已經另外先喜歡………一個人了……”。

這姑娘愛字羞于出口,卻以喜歡代之。老人又何嘗不知,聽完姑娘的話後,他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冷冷的,帶着失望的語氣道:“孩子……那人叫什麽名字?他值不值得你去喜歡他?”

老人的話已近于自私,多少還帶着些為其弟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雁紅擡起頭,淚眼的看看老人,點點頭道:“這人就是……還是不要說他的名字好了,他人也好,本事更大,長得也美……”,說到此她羞澀澀的低下了頭,老人不由長嘆了口氣道:“這麽說,這人真是難得了?……不過據我看,恐怕還不如那紀翎吧……”,這老人的用心,仍是脫不了世俗的自私偏見。

雁紅口中不說,內心不由多少有些懷疑了,但她仍未想到,那紀翎會是眼前這人的徒弟,聞言帶淚的搖搖頭,泣然道:“伯伯你錯道……這人和紀大哥一樣的好,他的确是一個江湖上僅有的少年,”,老人翻着一雙焖焖的光瞳,目視着寶頂,半天才道:“你既然如此誇贊,當然這人是不會差了,只是姑娘!那紀翎既對你如此情癡……你就這麽對他麽?……

我老頭子都替他打抱不平呢……”。

雁紅不待他說完,早已扒在他腿上,抽搐道:“伯伯……那我……又能怎麽辦呢?”,老人這才又嘆了一口氣道:“姑娘……你心裹到底愛不愛這紀翎呢?說實話……”雁紅低頭不語,她對紀翎固然是不敢用情,但又怎能說沒情,說有情吧……可是又怎麽能夠得上“愛”?所以她對老人的話,不敢答複。

當他再次憧憬着那癡情紀翎……在大擂臺下,那種悵惘的情形,他确實是把持不住自己,撲身在老人的身下,痛哭了起來。

她也不說話,只是哭,但是她覆身的老人,此時卻笑了,他一眼已看出,雁紅此時心中的矛盾,這一哭算是告訴他,他的猜測完全正确,那就是,雖然她愛另一人遠比紀翎為深,但是紀翎并非是在她心中,沒占到若幹的地步,他就放心了!

“往後這幾個月的時間,我将要為我的徒弟盡力!”

“我要用一切的手段,讓這姑娘把那一人忘了,而移全部的愛在我那可憐的徒弟身上……我就是死了,也可安心了……”

這野叟尤天民,他用心太狠了,然而人究竟是人,我們看到此不要恨這垂死的老人,他的出發點,何嘗不可感?即便在他垂死前數月,他仍未忘了為別人而盡心,這人是他的徒弟,他的愛太真摯了……。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武技最高的年青人,除了他徒弟紀翎,就沒有第二人能趕得上。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的美男子,除了他徒弟紀翎以外沒有一人能算得上美的,他不相信雁紅所愛的那青年,在這兩方面會及得上紀翎,因此他更是滿心的不平。

而眼前明智嬌麗的姑娘,天真的風度,大方柔和的談吐,風姿飒爽的儀表……這一切的一切,老人眼中,她是第一個,配為老人稱作美的,雖然她臉上在狼爪下,留下了可怕的一道疤痕,然而一個真正值得人愛的女孩,這一點遺憾,是不會給對方以阻擋的,那僅是一個小小的遺憾而已……。

因此老人認為雁紅在各方面的條件之下,都頗為适合與他徒弟紀翎結為連理之好……。

他靜心的等着雁紅的哭泣,他知道這年青女孩的憂郁的矛盾心理,讓她平靜一下的好。

他用手輕摸着姑娘的柔發,半天待她哭聲已完全停了,才喟然的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要傷心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差不多又該作午課的時候了,心裹有話,就來給伯伯說……”

雁紅點點頭,擦幹了淚,對着老人甜甜的一笑,臉上那道小疤微微的向上一彎,更顯得俏麗異常。

待她回轉室內的時候,還聽到老人漫長的一聲嘆息,由是回室作課,這一次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排出了那些雜念,入定了過去。

醒轉之時,卻又是太陽偏西,紅霞漫天的時候,她于是按着日課,一一的練習了下去,至晚又浸浴一番,她已頗能适合那冰泉的溫度,自然由體內,能生出一種調和之勁。

當她作完晚課,正預就寝時,卻有人在門上輕敲,不由吓了一跳,心道這是誰?忙把門打開,才發現竟又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唷!師父來了,快請進……”這畜生笑得并不攏嘴來,一面入內,雁紅笑問:“有何見教?”這黑猑子揚了揚右手,雁紅見它右手上又持有白果一串,不由皺眉笑道:“又要擦腳是不是?……這玩意是幹什麽的嘛……”那黑猩子連連點頭,笑個不住。

雁紅知道最終還是拗它不過,只好自己上床,把鞋脫下笑道:“你留下果子出去好不好,我自己擦……”黑猩子卻怒吼了兩聲,表示不行,只是把果子遞到她手,好似答應她自己擦,要出去可不行,看樣子,它像是要在一旁監視她擦了才放心。

雁紅背着身子,雖然它是個猩猩,但是她也感到害羞,不想那黑猩子吼了一聲,依然把他搬了過來,還是要目視着她擦。

雁紅笑白了它一眼,羞道:“人家擦腳,你又要看什麽嘛……”邊笑得彎腰作喘稍停道:“再看就請你吃……”那黑猩子想是也聽出這句話不大對勁,吼了一聲,舉爪佯作下抓狀,雁紅笑滾至一邊,連搖雙手道:“人家給你開玩笑嘛……對不起該好了吧……”一面仍笑得嬌喘聲聲,這黑猩子也被這女孩弄得昏頭轉相,但是自從老人指命它是這少女的師父以後,它就開始喜歡這徒弟萬分了。

它為她費盡心力,高攀入雲的冰峰,每夜去摘一種僅有長在雪地的果子,這種果子是生在一高僅有一尺的果樹上,通體白色,連那樹也是白色,葉子也是白的,凡是這種果子生長的地方,定必有毒蛇蜷伏其側,故此要取得這果子以前,必需要先殺了那蜷伏其近的毒蛇。

這種果子就是眼前這黑猩子手中之物,它到底叫什麽名字呢!即使連精悉百藥的野叟尤天民,他也叫不出這果子的名字來……。

那黑猩子它僅知道,在它尚是幼嬰的時候,它的父母每日晚上,摘來這種果子,在它的雙腳上擦,後來就身輕力強,竄高越野大是快捷,尤其是身輕勁巧,踏枝穿葉如履平地。

所以現在它又把這方法,施之與它的徒弟,期能收到相同之效,因為這種方法當初它也欲施之與紀翎,但老人因對這藥性不明,怕有相反結果,所以嚴禁它如此作,這一次因老人限它半年以內要把雁紅教成踏雪無痕,登萍渡水的輕功,才迫使它又想起了這種不見經傳的方外之法。

雁紅笑着把這白色果子,像昨天一樣的,在雙足足心上擦了四枚,這黑猩子又把下餘的拿過來了,雁紅突然扶榻問道:“這是伯伯叫你這麽作的麽?”那黑猩子聞自呱呱直叫,一面還頻頻搖頭,雁紅不由一驚道:“伯伯不知道?”這黑猩子點點頭,一面搖手示意,似叫雁紅不要告訴老人,雁紅不由皺眉道:“那怎麽行?我怎麽能夠瞞着伯伯呢?……何況這到底是什麽果子嘛?

那黑猩子聞言,一連翻了兩個筋鬥,似急得要命,雙手連搖,嘴中呱呱連聲,似表示千萬不要告訴老人,雁紅不由為難的點了點頭道:“好吧!我想你總不會害我的……不過要是伯伯問我,我可不能瞞他老人家,倘老人家要是不問,我一定不說可好?”

黑腥子似為難了半天,抓首搔頭吱吱叫了半天,最後才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談話的功夫,雁紅就覺雙足火熱,由腳心有一股熱流直沖背脊,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了,心中大驚,當時拉住黑猩子道:“我兩只腳都快燒麻了……這怎麽辦……卻不知那黑猩子聞言後,竟喜得跳了起來,它知道這是好現象,自己從前就是如此的。

雁紅見它高興成這樣,也不由跟着笑了,遂覺那股熱流,漸漸減退,已不似方才那股火熱,也就放了心了,這黑猩子看着雁紅睡好,它還去把窗子關上,這才退出房去,于是一天又過去了。

第二天,也是天尚不十分明,雁紅就被這黑猩子搖醒,忙翻身坐起,這黑猩子揚了一下右手,呱呱直叫,雁紅見它右手提着一個長簍,忽憶起今晨是要去老人說的,那“飛毛澗”

捉魚,不由喜得馬上下床道:“今天是去捉魚是不是?”黑猩子點點頭,雁紅還特地帶好劍,穿彰一整,随着這黑猩子走出洞去,經過老人室時見他正在閉目用功,室內的窗洞開着,呼呼的風由窗口貫入,吹得老人衣衫飄浮不定。

雁紅想去把窗關上,老人卻搖了搖手,他依舊是閉着眼,但是雁紅的舉動,他卻了若指掌,

這就是坐禪功夫到了極頂了。

昔者太極祖師張三豐先生,坐禪榻上,能聞鄰室風吼,榻下蟻語,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皆因其能由坐功之中,取意靜領悟,其妙處實不可思議。

雁紅不敢驚擾老人,知道老人定是吸練一種氣質,當時随黑猩子急急走出。

那黑猩子一出門,就展開身形,兔起鶴落,往山背山峰上飛蹤了去,雁紅緊随其後,霎時之間,雪原上兩丸黑點,倏起倏落,快似奔丸的一霎那已隐身在晨霧之中了……。

待翻過了這座峰頂,眼前山路更是愈法難行了,奇石錯落,洞谷旋回,一深千丈,令人望之生畏,別說還要在上撲縱而行了。

雁紅不由暗暗驚心不己,一路打起精神,竄跳縱伏都加了幾分仔細,看看已行過了這座危岩,那黑猩子忽又手朝前連指。

隐見其指處乃是一塊大約畝許的石坪,滿是枯藤糾葛,左右中三面,奇石錯布,雜花盛開,丹梅碧樹,挺生其中,五色相間,圍繞崖腰,宛如錦城繡障一般。

待行近此石坪尖頂,始覺此石坪,竟是一座削壁,排天拔雪而起,高不可測,輕雲如帶,繞崖往還,依稀可辨崖下邊沿,壁石青黑,青錢勻鋪,滿生着碧油油的苔藓,那有絲毫縫凸間隙,可以落足。

雁紅不由立定身形,和那黑猩子并排而立,驚心下視,此時天風冷冷,吹得雁紅頭上秀發高指,衣舞裙蕩,大有飄飄乎羽化而登仙之慨。

雁紅生平雖以輕功自負,可是眼見看這陡崖削谷,也不由驚心動魄,此時不知覺,竟把這黑猩子膀子抓了個死牢,抖聲道:“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地方那有魚呀……”那黑猩子以手朝下連連指點,連連怪吼,好似叫雁紅不要害怕的意思,雁紅延臉道:“好師父……我不要捉魚了,別魚沒捉成,把命給送了,那才劃不來呢!……”

那黑猩子此時返身至一邊枯樹之上,用力折下了一條細藤,粗姆指,長有兩丈,它把這藤子遞與雁紅,雁紅接過藤子,才放了點心,此時心中真後悔,好好的自己要提議捉魚,這一下可好,不由又望了這谷澗中兩眼,越覺白雲開合,深不可測,人要從這猴猿難登的削壁石面上往下去,這可不是好玩的。

忽見那黑猩子注定自己,連連催促,不由嘆了口氣,心說反正有它在一起,自己就不妨大膽下去試試,想到此,把那細藤,用手挽了個繩圈,套好腰際,一頭也打了個圈遞與那黑猩子。

它也套上了這枯藤,再往這澗下一望,愈見左右群峰齊在足下,雲煙浩森,大小峰巒,被雪包沒,只露出一些尖角,和霧中島嶼一樣,時複隐現,真個是波瀾壯潤,憂幻無方。

不由朝着黑猩子咧嘴一笑道:“你先下吧……我實在有點怕!”黑猩子一聲尖嘯,猛的一伏身,全身下躺,背貼削壁,二足二掌,齊貼削壁,這麽一來,雁紅不由大喜道:“對了……用“壁虎游牆”的功夫下最好了……”說着也學樣的,以背貼牆,用肘踵之力,緩緩下移了去。

這種功夫又稱“守宮步”俗稱爬牆功,練此功夫頗非容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一二人而已,初練時須先将全身仰卧,用肘踵之力,向上撐降,與拳法中蜈蚣跳相似,三年方可小成。

蓋方可扭動仰面如蛇行,再練時用磚砌一堅壁,壁面凸凹如犬齒錯落,然後于其上行功,初必無效,久之方有效,然後将壁上凸處磨去,使凸凹面少滅,依法習之,直至壁平為度,然後去身上所纏之鉛,其身無異壁虎,而能牆上游行自如,凡蛇蠍可行之,亦無不能游行矣。

此時一人一獸,在這削壁上行之,初尚覺得不太難行,待下了約有五丈多,可就不同了。

因為練這種功夫,全憑一氣運功,如中途吸氣,可就危險了,再方面這壁面苔藓,早露浸其上,掌印上滑不留指,更是冰寒鎮肌。

初行無妨,久之二臂都酸了,再視其下更不知以丈裏計,那黑猩子僅側身以一掌一踵觸壁,下勢其速,如是兩側交替,并不感十分難行,雁紅可就不同了,有兩次換氣不妥,差一點翻身澗谷,都仗黑猩子提她一把,似如此又下了十幾丈,陡勢方好些,微有凸石可着足,雁紅這才解開身上藤圈,不知間冷汗浸衣。

稍喘後,又随那黑猩子展動身形,一攀縱了下去。又行了好一陣,才見了底。

雁紅心料這澗底,定是一彎死流,內有魚蝦罷了,誰知這一看,大是不然。

敢情這谷底大有六畝方圓,滿澗都是青松翠竹,天光自四方下洩,谷底異草奇花,雜生四壁,正中心還有一圓禿奇石拱起,四方地面俱生着一種鳥黃色的小花,細草如針,開花如豆,一片平蕪,蒙茸密布,不見一些石土之色,偶有天風下襲,真如卷起千層金浪,真是瑰麗清奇,無與倫比。

最奇是峰頂奇寒刺骨,因這澗谷中,卻是溫暖如春,時有鳴禽,翠羽啁啾飛翔,岩上飛瀑流泉,白石如英,好一片人間仙土,雁紅不由看得呆了。

那黑猩子此時回身擡手,雁紅不由忙急步跟上,繞過這拱起圓石,始見飛瀑下進,會成小溪,溪面很狹,但卻蜿延伸展頗長,淙淙流水聲不絕于耳。

細一看這溪水,清可見底,行流潺溪,下流的飛瀑,觸及石面,噴珠濺玉一般的飛灑四野,石上正有一丹頂玄鶴,正剔羽梳翎,見有人至,始長鳴一聲,振翼沖霄而去。

那黑猩子以手向小溪中連指,似告以魚蝦俱在其中,雁紅此時已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東盼西望,大有處身山陰道上,應景不暇之感。

待伏腰下視,果見無數魚蝦穿游石縫水草間,最奇是這魚形狀頗怪,大頭小身,通體一色血紅,尾如扇狀,果然是自己生平僅見,想必這魚就是老人所說的梅魚了,不由笑問黑猩子道:“又沒帶魚竿,怎麽捉呢?”這黑猩子咧開大口,以手指指自己,笑得怪聲怪氣,雁紅奇道:“你會捉?”這黑猩子又是兩個倒筋鬥,雁紅笑嗔道:“看你神氣的樣子,你怎麽捉?我就不相信你能白手捉魚。”

那黑猩子聞言,提起竹籃,二話不說,只見他雙足一劃已往水面上縱去,吓得雁紅叫了一聲,正自驚心,卻見它那大腳掌一挨水面,就像兩具雪撬似的,在水面略一劃動,身子已竄出老遠,那只長臂臨空舞着,好似快慰已極。

喜得雁紅高叫道:“唉呀……你真了不起……”那黑猩子在水面上,就像箭頭子一般,須臾,已劃了兩個來回,此時那水中漫游着的魚,依然喋喋的上下戲波。

突見那黑猩子一翻右腕,那只長臂突往水中插下,緊接着紅光一閃,一尾尺許長的紅魚,已到了它的掌上。跟着往竹窭中一丢,身子已劃至那溪流的另頭,是照樣的探臂往水中一插,又是一尾到了手中,雁紅見狀說道:“夠了……夠了……那吃得了這麽多,再抓幾只蝦好吧!”此時那黑猩子已劃近身前,雙足在水面向邊一分一躍,身子已到了雁紅身邊,揚起手中的竹簍,呱呱直叫,意思是向雁紅道:“你不是不信我能空手捉魚嗎?我這不是捉來了麽?”

雁紅笑接竹簍子道:“算你厲害該好了吧……”一面掀開簍上蓋子,看那魚是通體血紅,但肚腹上肉,卻是其白如雪,身上通體滑膩異常,連一片鱗也沒有,略一動簍,這魚就發出呼呼的喘聲,如貓狗一般,圓口中細齒交錯,看來似頗兇猛,在簍中上跳挺不已。

雁紅正看得起勁,那黑猩子又已捉來了三只大蝦,一并放入簍中,雁紅因留戀這谷中美景,見東方已微透紅,知道太陽即将要出來了,只好把那小簍系在黑猩子身後,這才各自展動身形,又往山頂上撲去,中途幾經波險,五度亡魂,這才上了峰頂,一路趕回,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了老人一番,那野叟點頭笑道:“真難得……我先以為定是它以軟藤系你下去呢!卻不知你還是自己下的呢!”

雁紅笑着,以手拍胸道:“以後這魚,我是再也不敢吃了……乖乖!真把人累壞了……”

老人一笑道:“從明天起,我們隔一天吃一次魚……”

雁紅哼笑道:“伯伯那是為什麽?”

老人笑着以手摸着她那柔軟的細發道:“孩子……這是你難得的機會,這種“壁虎游牆”的功夫為輕功中最難練的,你如能隔日上下那飛毛澗一次,這半年內,以你資禀,和眼前的功夫來說,我想定有驚人的造詣。”

“你如可以一氣運用這種功夫,上下那削壁毫不費勁,那時你的輕功就不在伯伯與這黑猩子之下了……”

雁紅聽得好不興奮,故此自那一日後,雁紅果真按照老人的囑咐,一日去那幹天嶺練輕功,一日又去那飛毛澗,回後又是二泉浸,冉行吐納坐功,而後待日出總“鶴爪功”後再随老人練別種技擊功夫。

老人雖不能下地,但常常手持竹枝,在床上作出各種姿式,而雁紅天資奇佳,竟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她就是如此日複日,絲毫不怠懈的在這山上苦練着各種絕頂的功夫。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雁紅已在這小莫山上足足的呆了五個月了……

這不算短的五個月,她的進步,是令人想象不到的,首先在輕功方面……

她能随着黑猩子,同時飛縱那幹天嶺,三度上下之時,往往那黑猩子只領先她八九步之遠。

去飛毛澗,她更不需腰上系藤了,運用壁虎游牆功夫,可一次潛下澗底,中途不少怠,這種功夫的成就,簡直出乎老人的意料之外,因此他常常在榻上嘆息,只恨自己為什麽不能下地,叫他眼見着雁紅施展,這種成就,就連那黑猩子也驚奇不止,它再也不敢以師尊自居了。

在吐納功夫方面來說,已可達到含其眼光,凝其耳韻,勻其鼻息,緘其口氣,逸其身勞,鎖其意馳,已完全可至“守”字訣上,意行則行,意止則止,自積而不溢,充而內蘊,此即孟子所謂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間,是曰浩然之氣也……

更由此養氣功夫,兼修了一種極厲害的內功,名叫“紫辰氣功”,可運氣成質,開唇傷人于五十步之內。

“鶴爪功”雖不能練到生抓飛鳥的地步,但是已可達百步打鏟,抓石成粉的境地,更可隔空點穴了,至于全身穴道,自行封啓,猶不在話下耳……而她最大的收獲,是由老人口中,得到不少的奇聞見識,武林中各種門戶幫規所知,都一一的講給她聽,她也都能牢牢的仔細記在心裹。

這姑娘的成就,已可使她處身在鐵,雁,霜,翎中毫不遜色,本領僅次于,硯霜,和紀翎,猶和守容在伯仲之間,在輕功上來說,她更已和硯霜難分軒轾了。

自從那黑猩子每晚為她擦那白色果子以來,到現在她才體會出這東西的好處,它不但使她身子比原先輕了一半,尤感到奔馳跳縱之間,生出無比的彈力,實她已達到踏雪無痕,游枝踏葉的地步了。

這一日老人見她由外練功轉回,不由喚了一聲:“雁兒……你來……”雁紅聞聲一驚,她聽出老人的聲音,抖動的厲害,不由忙上前,坐在老人床邊,老人作了一個,叫她扶坐的姿式。

雁紅小心的扶起老人,她發現老人今天的臉色,竟比往日更要蒼白得多了,那雙往日光照尺許的眸子,今日竟暗淡無色,同時他是喘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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