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麽厲害,雁紅見狀,不由眼圈一紅道:
“伯……伯!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老人未語,兩行老淚不由奪眶而出。
這五個月來,雁紅還是第一次見老人流淚,不由吓得緊拉老人手道:“伯……伯……你老人家……”
老人卻搖頭語道:“好孩子……伯伯是太高興了……只是……”他帶淚的目光注視着雁紅,半在才接道:“只是伯伯不能再瞞你了……好孩子……伯伯有要緊的話給你談!”
雁紅聞言不由泣道:“伯伯……你有什麽事瞞我嘛……這病要不要緊?我還是拿些藥來給伯伯吃吧!”
老人苦笑了笑,搖搖頭道:“傻孩子……那沒有用了……乖雁兒!你坐下好好回答伯伯的話,否則你就再也聽不到我的話了……”,雁紅聞言直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由老人的口中知道,老人分明即将要謝絕人世了,不由吓得全身戰抖淚珠順臉而下,那持着老人的手,已抖成一片,悲聲道:“伯伯……”老人搖了搖頭,凄然道:“好孩子……你不要打岔……乘伯伯現在中氣還沒散以前……我還能說話……”
雁紅咬唇點頭道:“伯伯……你老人家說吧……只要是你老人家吩咐的話,雁兒一定遵命而行……”
老人聞言不由挂上了兩條笑容,半天才道:“好孩子……這是真的?”雁紅抱着老人,泣不成聲道:“伯伯……雁兒有今天成就,不都是伯伯之賜麽……你老人家請說吧!就是要雁兒馬上去跳火炕,雁兒都答應,伯伯……你不能拋我而去……”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笑點着頭,一只冰寒的手,緩緩的摸着她頭上的秀發,半天才道:
“孩子……伯伯給你說一門親,你可……願意?”此言一出,雁紅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吓得臉色蒼白,不由仰視着老人,嘴皮微動着,竟沒說出話來。
老人見狀心內一涼,凄然道:“孩子……你不要害羞……伯伯給你說的媒……決錯不了……”雁紅不由一把抱住老人,哭道:“伯伯……我我已經……”老人忽然閉上雙目,凄然道:“孩雁紅觸景,不由心如刀割,竟自再也忍不住,撲上老人身上,哭道:“伯伯……
我答應,你老人家說……吧……”并要起來去給老人拿藥。子……你如不願也就算了……”
言罷一陣嗆咳,竟自連吐了兩口鮮血。
老人聞言拉住她一手,臉上卻是帶着微微的笑容,喘成一片道:“好孩子……不要走……伯伯很高興得很……這個人你也認識……”雁紅此時內心直如萬千毒蜂一齊刺紮一般,固然她愛硯霜的心,已似金湯鐵城一般,已到不可無他的地步,最使她難以啓齒的地方,是她已把一份純潔的貞操完全獻給了硯霜,這已使她不能再有資格,去委身任何一個人了……
所以她是如此的驚恐與斷腸,當她答應老人的話後,她的內心已完全碎了,然而老人對她的恩惠,已足夠她用生命去酬報,至于別的,她又有什麽能再值得去考慮?此時聞言不由滿面熱淚,仰視着老人道:“伯伯……他是誰?”
老人才長嘆一聲道:“孩子……你知道伯伯是誰?……”這一問,雁紅不由一怔,不由呆癡似的搖了搖頭,道:“伯伯……你……”
老人喘道:“孩子……伯伯真不該瞞你……我就是尤天民,外號人稱野叟的那個……老怪物。”
雁紅不由驚得猛一張雙目,抖道:“伯伯……你老人家就是野叟大老前輩?紀大哥的師父?”老人苦笑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我……孩子!現在你該知道,伯伯要說的話了吧……”雁紅仰天叫了一聲:“天啊……”已俯身老人懷中哭成一片,老人待其哭聲少停,才道:“孩子……紀翎是個好孩子……他配你是再恰當不過了……你莫非不願意麽?”
雁紅泣道:“我不配他……伯伯……我不配……”當然這話的意思是指自己如今已是不純的女孩了,自然不配再去委身紀翎了。
但是老人那知道事情的內幕,只當這是姑娘的自謙之語,不由寬心大放,微笑道:“好孩子!不要說這些話,我要你在我面前……親口發誓,你非紀翎不嫁……我才死能瞑目……
否則……”雁紅不由抖成一片,若非老人是在垂死的霎那之前,她真會怪老人這樣作太殁酷了,但是此時,她的悲傷,已喪失了一份正确的理智,她已哭成一片。
野叟此時臉色愈發難看了,雙目幾乎都像要外流而出黃得怕人,嘴角陣陣的抽動着,他仍喘道:“孩子……伯伯不行了……你快叫伯伯高興一下吧……”這自私的老人,他那裹知道,眼前姑娘內心的痛苦,他只知道這麽做,算是為他那可愛的徒弟盡了大力,但是他又怎知道,卻損害了對方的一生,由于雁紅又連累到其它更無辜的一對少年英俊……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雁紅眼見老人如此,即将要死的剎那,她再也沒有勇氣拒絕老人的條件了,不由一咬玉齒,那眼淚就像珍珠一樣刷刷的淌下了,一面泣不成聲的點頭道:“伯伯!我發誓……”
老人喘道:“快……快……”
雁紅泣誓道:“弟子李雁紅……今生除去……紀大哥以外,若嫁他人,神鬼天地不容,天殊地滅!萬節穿心!”,這誓的每一字,都像一根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誓言一出,她已倒哭在老人的床前了。
默默中她泣道:“硯哥哥……親愛的硯哥哥……你原諒我吧……這完全是命……”
“硯哥……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的人已是你的了,我又怎會再去愛別人……只怪小妹命苦……”
“硯哥哥……你放心……我雖在無可奈何之下,才盟此誓,但是硯哥哥……我是不會嫁給紀大哥的……今生我們雖不能結合,我仍會乞求着來世,讓上天可憐可憐我們吧……”
她在床前倒泣之時,老人觸景心中一動,他才發現雁紅的情形不對,但是他已沒有力量再來扶起雁紅,向她詳細的追問這事的本末,他更想仔細的去判斷這誓言的含意,聰明的雁紅,她的誓言雖已毀滅了她自己的一生,但是那言中之意,卻可允許她一生不嫁任何人,當然包括那紀翎在內。
老人的聰明,平白的造成了一個可悲可泣的四人大悲劇,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否則以老人的德性,這種殘忍之事,他雖愛徒心切,也不肖為之。
這可憐的老人,只是得到了一份暫時的滿足,他就這麽微笑着,已經撒手西歸了……
雁紅在地下哭了好半天,等到她已漸漸平靜後,才想起垂死的伯伯,此時竟沒有再聽見他的喘聲,不由一驚的站起,當她怔看着老人似死灰的臉盤時,他依然是嘴角微微的含着笑。
雁紅坐在他床邊,叫了聲:“伯伯……你好點沒有?”老人沒有說話,她又喊了一聲,依然是沒有半點回音,這才發現情形不對,用手一摸老人的脈,她尖叫了一聲,竟自撲在老人身上,昏了過去……
不知什麽時候,她被窗外的風吹醒了,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滿天的紅霞渲染着遠天,一色緋紅,雁紅看着窗外,那一汪柔情淚撲撲打打的又流下了!
偶然聽到身側一陣悲鳴之聲,偏頭一看,卻是那黑猩子,它像一座石像似的,呆跪在老人的身前,吻着老人的手,一滴滴的紅淚,滑過它那毛茸茸的臉,地上已積了不少……它就用它一汪真情的血淚,來告別安慰和它相處了二十年的主人。
雁紅見狀不由撲抱着這忠誠的異獸,泣道:“黑哥哥……你也不要傷心了……快想個辦法,把伯伯給埋了吧!”
黑猩子仍是如呆如癡的跪着,半天才站起身子,它用白巾把主人的臉蓋上,雁紅流淚道:“走……我們去砍一棵大樹,給伯伯好好先作一個棺材埋起來再說!”黑猩子轉身外走,雁紅跟着出去,就在附近山峰上找了幾棵古松,惟紅用劍把樹砍倒,分劈成寬有三尺,厚有四寸許的長板,用竹簽為釘,以“巨靈金剛掌”力,把這竹釘一一按入木中,釘成一個頗為美實的大好桶棺,又用劍在外面修飾了一番。
一直忙了整整三個時辰,天已大黑,才算作好了一個上好的棺材,一人一獸含着淚把這具大棺擡進了石室,雁紅悲道:“明天早晨,再找個地方,把伯伯埋了吧……”黑猩子檢視着室內各物,口中連連悲鳴。
雁紅傷心的道:“這些東西,都是伯伯心愛的,挑一些也放在伯伯身邊埋了吧……”
忽然那黑猩子,跑進墓室,由牆上取下一口古劍,遞與雁紅,雁紅接過正欲放入棺內,那黑猩子接過,卻送到雁紅手中,口中呱呱直叫,似叫雁紅收下,雁紅苦笑了笑道:“黑哥哥……我有劍,伯伯這口劍雖然好,但是我不該要,這是伯伯一生喜愛之物,還是讓它随伯伯一并入土好了,也許幾百年幾十年之後,會有有緣人得它的……”說着走過,還是小心的把這口劍,放在那口棺內,黑猩子觸景不由又幹號了兩聲。
于是雁紅又為老人換了一套整齊衣服,這才守在老人榻邊,和黑猩子各坐一邊,守着老人的屍首,腦中回憶着凄慘的念頭。
她想到人的一生,是多麽無聊,自古以來,誰又能逃得這可怕的死亡?
盡管是有再高的本事,就像眼前老人一樣,他的結局又是如何呢?人啊……你們又何必斤斤為着一些虛名虛勢,那麽認真的去争執呢……結果還不都是一場空。
此時天氣又轉陰了,窗多飄着牛毛細雨,刷刷之聲,襯着室內一盞昏暗的殘蠟,這調調兒太凄涼了,無數的蝙蝠由窗外閃撲而進,又翻舞而出,往事一一的在它那黑色的翅膀下展開了,她喃喃道:“是夢吧……是空虛……是寂寞……多遙遠的惆悵啊!”于是這傷情的姑娘,不知覺間紅淚浸到,凡上的殘蠟,也被風吹得搖搖洩洩,一滴滴的蠟淚堆天桌上,像是故人的眼淚……
漫長的寒夜,這一人一獸,面對面的對守着,一直到天亮,才又開始忙着把老人小心的裝殓入棺,凡是老人喜愛之物,都一一的随他裝入,忙到日出,才一切就緒,雁紅對黑猩子道:“你先在這好好的招呼着伯伯……我去找地方去,找好了,再來和你一齊擡伯伯過去……”那黑猩子聞言點點頭。
雁紅找了好多山峰,才找到了一處好地方,這地方地勢高昂,有松梅環峙四周,飛瀑斜垂兩邊,前望雲海一片蒼茫,後是千仞陡壁,雁紅就選中這塊地方,抽出寶劍,運勁于臂,由臂而劍,振削着這青石面,就像切削豆腐一模一樣,半個時辰後,已被她挖了一個長有一丈深有六尺的石穴。
然後她合劍于鞘,縱撲回家,小心的和黑猩子招着老人的靈棺,到了這地方。
待要下葬之時,那黑猩子竟連連悲吼,它那全身的黑毛一一直立了起來,尤其那悲戚的吼嘯之聲,聲震四野,它用它的頭連連叩地。
雁紅也哭了半天,這半年來,老人對她無異慈父,老人的死又何嘗不多少與自己有關?
此時目睹着這可泣的場面,她幾乎又哭悶過氣了,倒是那黑猩子在勸她了。
待把老人棺木掩埋好後,雁紅又用劍,振腕施力,在那石穴旁刻劃了幾行字:
武林奇俠尤天民之墓。
記名弟子李雁紅稽首。
忽然她又想到,那紀大哥不是他最親愛的弟子,也應該代他把名字刻上去,還有這異獸黑猩子,追随老人二十餘年,似也應刻名,記下它的忠心。
想到此又用劍,在自己名前,加上一行字為:
“受藝門人紀翎泣血稽首,”,又再自己名後加字為:
“義獸黑猩子明石結草”。
自己看看差不多了,她依然是那麽自謙,不敢以老人入室弟子自居,故自稱為記名弟子,卻把其最心愛門人紀翎刻字其先,語詞更顯得親切些。
一切都妥當了,這才随着黑猩子,各在老人墳前叩首一番,才相繼回返。
進室後,雁紅就進到自己室內,把自己的各種東西,整理了一下,也許是過份勞累,她竟覺一陣嘔心,連吐了好幾口。
這現象她已經在這一二月中有好幾次了,她也不疑有它,在床上躺了一會,又繼續的收拾了一番。
那本“青陽秘宗散本”,她已封好玉匣,一幷放入老人的棺內了,所以她并沒有什麽東西好整理。
這小石室,整整的被自己住了五個多月,如今即将要別,也頗似感到不舍。
“明天再走吧……”,她自己如此想着,當她想到黑猩子,不由發起愁來了,不由想了半天,最後她決定把它帶回家去好好養着,好在它長相似猴,個子也不太大,在路上只要叫它聽話一點,也不會吓着人。
想到此不由喚了聲:“黑哥哥……”,這些月來,她一向是這麽稱呼它,然而她喊了好幾聲,卻沒有這黑猩子的回音,不由甚感納悶,似這樣一直到晚上它也沒回來。
雁紅又耐着性子,一連等了它三天,它始終沒有回來,心想它一定重入荒山不回來了。
想着只好一人理裝上道,把石室的門關好,一個人走出門,忽然她想到,最後再去老人墳上叩別一番吧……于是她就又往那後出走去。
遠遠的她瞧見了那石峰,待她走近那石墳,叩了三個頭,擡起頭來的時候,她的臉色竟突然的變了,她抖泣的聲音笑道:“黑哥哥……你這是為什麽?”原來就在老人墳旁的一棵小松樹上,垂挂着一個全身黑毛的東西,被風吹得滴溜溜亂轉。
雁紅已看出,那竟是可憐的神獸黑猩子,它竟用一根細藤,在老人的墳旁,投環自盡了……
雁紅撲了過去,把它解下,它那硬繃繃的身體,證明它已死了好幾天了,由它口中垂滴下不少的紫血,卻都結成了冰塊,凝在它毛茸茸的胸前,然而它依然睜着那雙紅紅的眼睛,和生前一樣的……
此時天風冷冷,白雲開合着,漸漸把這座小峰吞食了,再也看不見這座小峰,和小峰上那一幕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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