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硯霜見狀不由大驚,到此時也只有舍命拚了,當時就空把氣往下一沉,上拔身形猝然一停,這只左手向外一振腕子。

這一掌金錢镖打了出去,竟施展武林絕技,暗器中超絕的手“滿天星”。

這一掌為數不過十數枚的金錢一出手,每枚金錢都一式的疾旋着。

一時帶起一陣破空飛嘯之聲,叮叮咚咚一片交鳴,竟被這掌金錢給打下了一大片。

就如此尚有三四枚粟石子滑體而來,葉硯霜見狀一震雙臂,全身順風而平。

他可沒料到這暗器曾喂有劇毒,當時骈二指向其中一枚一敲,微覺手上一麻,叮一聲,已把一枚粟石子敲落在地。

當時并未在意,可是內心已把這喬平恨透了,口中喊了一聲:“好暗器,看镖!”

掌中尚餘的三枚金錢,脫手而出,這金錢一出手,帶起互相磨擦的脆聲上中下三路向喬平打到。

鬼見愁喬平這種獨有的暗器在他掌中,輕易不肯施用,“五雲洗魂砂”一出手,敵人不死者極少。

所以他這暗器如今在江湖中,也不過用了三次,這三次卻已有十二人斃命在他這種暗器之下。

萬沒料到,一連發了四枚,對方竟都從容躲過,自己在驚異氣憤之下。

葉硯霜這三枚金錢镖已然打到,他此時連驚帶吓之下,可已顧不得什麽叫面子了。

只見他倏的探手入懷,向外猛然一翻腕,呼嚕嚕的一陣風聲。

這掌中竟多了一條漆黑的骷髅鞭,這種兵刃,是軟兵刃之中最厲害的玩意。

一色墨黑,每個骷髅都有鴨蛋大小,一共是十七枚,顆數竟較一般武林中多了三枚,枚枚互咬,這一抖出來,只聽見當當一串密響,聲音極為脆亮,一聞即知是為精鋼打造。

此時這兵刃一出手,身形向下一塌,一個“懶龍伸腰”,嘩啦啦的三枚金錢全被磕向了半天。

但葉硯霜身已撲至,他真沒想到這鬼見愁喬平竟會撤出了兵刃。

當時雖然一驚,可是此時內心發熱,心中已疑到對方暗器可能有毒,有只左掌微微發癢,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向下一落身,已存心不再容喬平逃開掌下。

雖見他撤出了兵刃,竟置若惘聞,此時喬平骷髅鞭已經甩起,硯霜向下一塌腰,竟用毒蛇尋穴手,右掌骈食中二指,直向喬平丹田穴點去。

喬平此時雖亮出了兵刃,在葉硯霜這種迅捷如風的撲式來到,他可真有些緩不過來手。

右腳用力往外一滑,腳下都帶去了聲,沙子地上,掃成一道溝,這也足見他身形之猛疾了。

葉硯霜這一掌打得疾勁巧快,可終被鬼見愁喬平閃開,喬平此時時已殺紅了眼。

他口中猛叫了一聲,身形由左向後一轉,此時他已覺出,硯霜手底下實在有出神入化的本事,情急之下,惡念陡生,掌中骷髅鞭,猛然用了一招“秋風掃落葉”。

這條鞭身帶起一陣疾風,離着地面不過一尺多高,直向葉硯霜下盤掃來。

硯霜身方一拔,可是這喬平此時,猛然口中又暴喊了一聲打!

猝見他左掌箕開向外一抖,這次是他的看家本領了,但聽平空一聲暴響,一股極強罡風,透胸向硯霜直劈猛擊了過來。

因距離太近,這種“黑煞掌”力,又當喬平在拚命的頭上,這種掌力可有不可思議的內力。

此時四時之人,都不由怪叫了一聲,滿以為硯霜是難逃喬平這掌勢了。

葉硯霜一甩身,也不過了起三四尺,果然他又獨到的神功絕技,竟在這種情勢之下,暴出了“倒點淩波步”,身形斜着點身後竄,就這麽平空便往一旁側了出去。

這種功夫,全憑內家功夫已到了火候,氣功已到之倒轉三車,朝元集頂之力。

身子雖得往高處起,只憑足尖之力,捷如飄風的已易了地位。

随着喬平發掌的式子向後撤,他心中已恨透了喬平,雙目已快噴出火來。

他身形一定,左右掌用“鐵鷹繞雲的姿式,向回一圈掌,跟着向前一欺身,“神龍抖中”式,一雙鐵掌,挾着一股勁風,直向喬平雙肩上猛抓了去。

這算掌上別說叫他打實了,只要容他指尖上的勁風抓上一下,那喬平就能當時在他雙掌之上。

鬼見愁喬平骷髅鞭掃空,葉硯霜只掌已到,他趕忙一恍身,向右搶出了一步。

“玉蟒倒翻身”,骷髅鞭從右向後反甩起來,直向葉硯霜背後就砸。

葉硯霜向前一撲,骷髅鞭從頭上掃過,身形再往起一長,雙掌一錯,右掌穿出來,向葉硯霜左胸就打,喬平的骷髅鞭甩出去,身形是倒轉過來,正好迎上硯霜這一掌,他用力一恍身,左掌向外一穿,橫着向硯霜的右臂上截來。

葉硯霜左掌向下一沉,右掌倏地翻起,用掌緣一找喬平左掌下的脈門,用錯骨份筋手,卸他的腕子,喬平識得這種手法的厲害,趕緊往回一撤招,二次掄臂,這骷髅鞭,施了一招“撥風盤打”,挾着一股子勁疾的風聲,摟頭直貫而下。

葉硯霜見骷髅鞭到,身形往下一縮一恍,骷髅鞭直往左肩頭落下去。

葉硯霜霍的一反身,出右掌暗運真力,正是足以驚震天下的“分雲爪”,倏的向下一探掌,以空手奪刀的手法,向下一抖。

“噗!”的一把,正抄在了喬平骷髅鞭的鞭頭之上,當時一擰臂,向後猛一帶腕。

喬平頓覺手心一緊,他情知不妙,經不住被硯霜這種內力帶得向前一栽。

葉硯霜見機會難得,扣着掌心向外猛一甩,口中“嘿!”的一聲。

把紀商授自已的“黑煞掌”遞了出去,不偏不倚,這一掌正沾上了喬平的前胸。

喬平頓覺雙目一黑,情知不妙,向後一頓足,奈何硯霜這種掌法,指尖一沾上衣服,你就是神仙也跑不了,遂見他指尖向上猛一翹。

掌心呈雞心狀向外一登,吐氣開聲,這一掌實實的擊在了喬平的前胸。

當聽卡喳的一聲碎響,喬平偌大身體,竟自騰起有兩三丈高,就空一連嗆出了兩口血,不待落地已一命歸陰了。

此時四下一陣大亂,征聞身後有人喊道:“紀大爺回來了,快別叫那人跑了……”

又聽有人怪叫道:“二爺死了……可不得了啦!”

硯霜此時一驚,知道那喬平已萬無活理,反覺自己下手太毒了,這一聽有人叫大爺來了,心中不由大急,自己既殺了他拜弟,就算那紀商和自己再有多好的交情,又怎能棄殺弟仇于不顧?

想到此,那裏再敢停在此,急忙回身一縱,已輕飄翲的落在了那小黑背上。一夾雙腿,這小驢撤開四足就跑,真是其快似風。

硯霜此時就像忘了命也似的,拚命疾馳,方行進前谷,已感心內發熱,全體汗下,同時頭部陣陣昏沉,幾乎把持不住,要由那小黑子背上翻下似的。

同是背後微聞一騎緊追,叮鈴鈴鈴聲小響,一蒼老口音哭喝道:“小子!有種別跑……”

遂着已追臨身後,葉硯霜此時內心陣陣發甜,直想幹嘔,正是那暗器毒已漸發。

同時他由聲音中,已聽出追近自己的,正是自己的恩兄雲龍三現紀商,心中那份難受就別提了。

他怎麽能回頭面見自己這位視己如親兄弟的大恩人?難道還能忍心去和紀商一拚麽?

想到此不由緊催坐騎,死也不停,也不回頭,奈何此時情急之下方寸已亂,又加上毒發,這一用勁,頓時毒性大作。

咕嚕!的一下,竟由驢背上翻滾而下,紀商已追近,硯霜那頭小驢,一見舊主到來,不由一聲歡鳴,直往紀商偎去。

紀商情急之下,本也沒注意對方跨下竟是自己所贈硯霜的坐騎,此時聞這小黑子一叫,也正是自己猛然勒缰停身之際。

見狀不由一怔,口中哭喊了一聲:“你是葉……老弟?”

葉硯霜此時由驢背上向下一摔,就地一滾,正倚在山壁之上,此時毒性已發,滿臉鐵青,再加這面人皮面具,紀商就是神仙也認不出他是誰。

硯霜聞言心如刀割,在此千鈞一發之間,他忽然想到人生不過如此。

自己大仇已報,恩怨已了,既殺了喬平,就是死在這位恩兄之手又有何撼?

他知道如果這紀商知道自己本來面目後,他一定是不忍下手了,這可憐要強的老人,就許會橫剜自刎,以謝其拜弟喬平之情。

想到此不由斯啞着嗓音怪笑了一聲,抖罵道:“無恥老鬼!誰是你葉老弟?……”

紀商此時發鬓皆立,聞言淚如雨下,就月光一打量這倚樹少年,竟是一青面掀齒的極醜少年,那是自己的那位小兄弟?

不由大吼一聲,向上一搶步,已至硯霜身前,猛然一抖雙掌,用“混元一氣劈空掌”力向外一抖,口中怪叫了一聲:“醜小子!你納命來吧!”

這一雙劈空掌,雙雙的全擊在了硯霜的前胸,但聽砰然一聲大震。

這醜少年被這淩厲的掌勁,給震得一溜猛滾,口中嗆出了幾日鮮血,仰面不動了。

紀商掌震了這少年,他怒猶未消,虎撲式向前一撲已竄近這醜少年身前。

一伸枯爪,抓住了這少年兩肩,用着連哭帶抖的嗓音叫道:“小子!我拜弟與你究有何仇?你……你居然忍心把他震死?你說呀……”

他就像瘋子也似的一連猛幌着這垂死的少年,這少年人慢慢的睜開了眼,看了看這位拜兄,面上帶着一絲微笑,他覺得自己不行了。

但是他臨死也不願叫這位拜兄為自己傷心,嘴唇動了兩下,他低吟道:“大哥……”

忽然他驚覺的沒哼了聲:“老鬼……”

紀商不由一怔,頓時,他銳利的眸子掃在了這醜少年的臉上,不由大叫了一聲:

“你……你是誰?……你是誰?……你……”

他猛然伸出左手,像瘋子一樣的向着葉硯霜臉上一抓,那面人皮面具應手而起。

月光之下,這英俊的少年,一臉是血,雙目怒凸,氣若游絲,紀商仔細一看,不由狂叫了一聲:“葉老弟!是你……”

“天啊……”,這老人不由大哭了起來,他用手扶起了這位和自己情同骨肉的小兄弟,臉上老淚縱橫,再次的悲泣着撲到硯霜身上,已哭不成聲。

就在這時,由山峰頂尖上一聲長嘯,似水銀瀉空也似的直墜下了一個怪人。

這人一身雪白長衫,長須飄胸,由十數丈高的削壁垂下,全身像箭一樣的直,一瀉也下,落地竟比四兩棉花還輕。

這人一落地,已一聲怪喝道:“閃開了老鬼!”

紀商聞言向後一回身,見是一生平未見過的清瘿老人,一身肥大白衫,一雙芒鞋,身材又高又大,此老一落地,已撲身而上,一把抱起了垂死的硯霜。

這老人淚如雨下,他口中泣道:“徒兒……師父來了……”

紀商不由在一旁怔道:“你是誰?”

這老人回面凄然道:“紀商!我認識你……我徒弟雖是死在你手……可是我不怪你,你還不走等什麽?”

說着他抱起了葉硯霜,騰身而起,在這茫茫深夜裏,但見這南天禿鷹,倏起倏落的身形,帶着這位生死未蔔的少俠客,一瞬間己自無蹤。

現在剩下了既驚又悲的可憐的老人,他用他的手拚命擊着自己的光頭,口中怪叫着:

“他是蔔青鈴!南天禿鷹……兄弟……哥哥竟忍心打死你?……”

忽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拜弟喬平,他雖是夙日行惡無數的綠林巨魁,但是畢竟和自己同門習藝,江湖相依了七十年之久的拜弟。

而今他已死了……他死在硯霜手裏,而自己竟又殺了硯霜……兩個最親近的人都死了。

“我還活個什麽勁呢?……”

他用手摸着嘴上七上八下的幾根胡子,八十多年的歲月歷歷在目,他想他自己也該離開這個世界了……人生不過如此而已。

于是這悲怆失望仁厚的老人,想到此,他仰天狂笑着,一縱十丈,滿山縱着,像瘋子也似的怪叫着,不一刻他已竄上這山的絕峰。

有一聲清晰的長嘯,帶着一個枯瘦的胴體,自那高有百千的絕峰之上一瀉而下,随着血花四濺,天上有一顆明亮的星星也正于此時飛游而下,象征着這世上殒滅了一個不平凡的老人。

當成功與失望兩者都達于極點之時,也許死亡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雲龍三現紀商就這麽結束了他的一生,為義而捐軀了自己。

太陽才下山,這一條川滇道上,遠遠馳來了兩匹駿馬,馬上一大一小坐着兩個華朋挺俊的少年,為首之人一身玄色勁服,左手執着一柄黑光铮亮的大榻扇,雖然現在已是入秋的日子了,然而這把扇子他卻從不離開手。

在他身後三尺左右,緊跟着一個年方十二三歲的孩子,也是一身黑衣,背後卻插着一口長劍,不時的左顧右盼,顯得非常得意不凡的樣子。

這孩子不時用手摸着那把寶劍,像是伯它去了似的,只要路人有人看他一眼,他就馬上用手拍拍自己背後的劍,表示他是一個會武的人,可不容別人随便欺侮,即使是被人家随便看上一眼高明,上馬已經就有點心神不安了。

這馬再一走山路,他可真吓得受不住了,不由在後皺着眉叫道:“師父……師父……”

紀翎勒馬回頭問道:“作什麽?”

那方鳳致不由臉一紅吃吃的道:“師父!這裏風景不錯,我們慢慢的走,看看嘛!”

紀翎早知道小子心裏想的什麽,有意一笑道:“風景好的地方多着呢!我們得快走,要不然晚上連地方睡都沒有!”

說着一抖缰繩,這匹駿馬一掃尾翻蹄就跑,方鳳致只好一咬牙,也跟着策馬就追,才跑了一小段,已吃不住勁,在後怪叫道:“喂!師父……停停!停停!”

紀翎回頭皺眉道:“你怕是不是?怕就說話,別說是看風景……”

方鳳致聞言皺眉半天才道:“不是怕……”

紀翎一笑道:“不帶你出來,非要出來,連個馬都騎不好,你還要闖江湖,算了!我還是把你送回去好了!”

這一下可把那方鳳致吓壞了,不由用力一夾馬腹,叫道:“我會騎,師父!”不想那馬猛力一竄,向上一提前蹄,一聲長嘯。

方鳳致卻慌了手,不由一交由馬上跌下,眼看身已落地,忽地眼前人影一閃,竟被人輕輕給托住了,仔細一看,竟是紀翎。

由是這方鳳致內心簡直把師父佩服得五體投地,望着紀翎臉色大紅。

紀翎輕輕又把他放到馬背上,不由微笑的搖了搖頭道:“我看你呀……算我倒黴貼了塊膏藥,想丢也丢不掉……唉!真沒辦法……得,還是我們兩個騎一匹馬吧!”,方鳳致此時內心可真有點害怕了,只好又下來,重新騎上紀翎的馬。

如此二人一騎,倘帶着一匹空馬,一路向前緊馳了去,方鳳致見紀翎僅以二腿扣着馬腹,全身竟像沾在了馬背上一樣,一任那馬颠越起伏,休能動他分亳,由是小心眼裏更生敬佩。

暗暗打定主意,非要把本事學好不可。

原來紀翎帶方鳳致外出,已有四五個月了,這些日子裹,四處漂泊,主要是想訪李雁紅的下落,只是千辛萬苦找到了雲南,至李府一打聽之下,才知雁紅仍然未歸。

不得已只好帶着方鳳致在滇省境內遍訪了一月,依然毫不知下落,葉硯霜也無人提起。

至此這紀翎才心灰意冷已極,心想那李雁紅此時一定和葉硯霜湊在一塊了。

他們本是天生地設的一雙倆好,自己何故再去破壞他們,自己若退出這圈子內,什麽問題都沒有了,即使他們有一點小誤會,至時也定會因為自己的失蹤,而煙消雲散,我又何必再苦心的去找到那葉硯霜,豈不是要愈描愈黑,多此一舉?

想到此頓時意冷心灰,再一顧盼身側的方鳳致,見這孩子螓首厚颔,好一份儀表,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這方鳳致既是李姑娘托囑我之人,根骨又如此上品,我不如帶他回去,禀告他父母一聲,幹脆就帶他返幹天嶺小雲峰,投奔自己恩師,把這孩子好好造就一番,也不負心上人之托……”

想到此忽然又念到,那位癡情的方小姐,自己如果再回去,豈不麻煩……

既然自己立心今生不娶,又如何再能對那方小姐再種情念,結果害己害人……

這一想頓時改了前念,只好在旅舍內,與方氏夫婦寫了一封長信。

原信意為,自己巳決心返回遼北幹天嶺小雲峰,并須專心把這方鳳致造就成武林中一不可多得的人物,請二老放心,信中之意充滿了失望灰心,略透露出今後的幾年以內,自己是不會再入江湖了。

無非是想暗示那位方小姐一番,令她還是對自己勿再心存希望了。

紀翎寫好了這封信,使出重金交于當地驿店,囑令務請按日送到,持收據至簡陽自己居處領重酬,并給自己二哥為了一封信。

意思也是說自己多年已厭惡江湖,又因頗為思念自己師父野叟尤天民,故須回山住上幾年,請家中勿念,寫好了二信,一并交給驿站,賞下重金。

這才帶着這方鳳致一路水旱齊施,直往那幹天嶺小雲峰而去。

此時二人單騎,馳過了這小丘,眼前望俱是黃塵古道。

道旁盡是旱田高梁,道中俱被大車壓成了兩道深深的大溝,微風中帶着深深的泥土氣息。

此地的風土人情,這些日子來,使紀翎領略到別有人情,再向前走,天愈法暗了。

這地方名叫“七星溝”,算是一處相當繁華的大鎮了,為紀翎昔年舊游之地。

如今舊地重游,目視着這關外風土,這位一世奇俠也不禁喟然長籲了一口氣,感慨人生滄桑,大有不堪回首之悲情了……

方鳳致仰臉道:“師父!我肚子可餓了,我們就在這下馬吃點東西吧!”

紀翎點了點頭道:“今天我們就住在這裏,明天再走,反正離幹天嶺小雲峰已不遠了,明天不到,後天一定能到!”

方鳳致聞言不由大喜,于是二人就下了馬,牽着馬向前一路走去,街上到處都是推小車的,叫賣的,酒香肉香揚溢着四方。

眼前是老字號“松露居”,正有三四個背搭手巾的夥計,在門口踱着方步,高叫着兜客。

二人這一行近,那小二忙搶上接過二人的馬,一面吆喝道:“請裏面坐,裏面坐!”

紀翎問道:“你們這有房子沒有?”

方鳳致在一旁插嘴道:“我們要住夜,不過先要吃飯……”

紀翎瞪了他一眼,又氣又笑的道:“你就知道吃!”

那夥計聞言不由都給逗笑了起來,一面點頭道:“有……有……小弟弟真有意思……”

說着往裏帶路,見店內布置頗為雅潔,窗明幾淨,原來樓上是客房,樓下是食堂,此時食客上了八成,二人先随着小二上樓,開好了一間房子。

紀翎方一進室,就聽到隔室一人,像是有重病也似的呻吟連聲,聲音竟似一女子。

那小二皺着眉對紀翎道:“這客人真怪,一個人騎着馬到本店,進門就肚子痛,已經叫了半天啦,我們好意在門外問問他,不想這客人好大脾氣,開口就罵人,叫我們滾得遠遠的,別理他的事,你看奇不奇怪?”

紀翎聽後皺了皺眉,當時心內雖奇,但事不關己,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随便道了聲:“恐怕是人家病了……你們還是去給找個大夫吧!作買賣人還是和氣點好……”

這店小二此時一怔道:“我的爺!你說的倒好,你可不知道位相公有多兇呢!誰只要一敲門,他馬上就罵人……”

說到此,隔室之人想是聽到了小二的話,竟自沒有再呻吟。

紀翎只是一笑道:“啊?還是個男人?我聽聲音還以為是個女人呢……”

這小二邊開開房門外走着,邊對紀翎道:“聽聲音到真像是個娘們,可是确是個男人,還騎着大馬,帶着劍,乖乖!那有這麽厲害的姑娘?”

說着話也就帶着二人下了樓,紀翎聞言不由心中一驚,心想原來這人還是個會武的呢!

當時只不過,微微同情這人,也許飽經風霜,卧病旅途,似此之事,江湖中簡直太多了,并不足為奇,聞後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說着話三人下了樓,那方鳳致早就叫着肚子餓了,再不吃可不行了。

二人叫了一大桌子菜,大吃大喝了一頓,這數月旅途風霜,幾曾這座吃喝過,方鳳致吃得直叫過瘾。

一席飯畢天已大黑,紀翎因感明天還要早起上道,怕方鳳致起不來,就催着上樓。

這小子吃飽了,反而精神大起,倒不想睡了,被紀翎死催活拉,便給拖上了樓。

二人進室,見室內一張大床,褥墊全很潔淨,紀翎催着方鳳致睡好。

他自己盤膝坐在棉墊之上,方鳳致見狀怔道:“這是幹什麽?”

紀翎笑道:“這叫坐功,這幾天太累了,我要調息一下,你可別吵我!”

說着雙目閉好,用起功來,僅須臾,那方鳳致已入了夢鄉。

此時那隔室病人,呻吟之聲不斷,像是有極度痛苦也似的,只因聲音太低,紀翎并未如何在意。

待坐功一遍天行畢,方醒轉時已午夜,此時室內燈光如豆,滿室陰暗。

那一牆之隔的臨室,由當中牆上通窗透比微微的光,紀翎方想這人竟還沒睡。

想着忽聞,那人呻吟之聲漸漸加重,愈來愈高,像是勉強極力的忍着。

聲調之慘,簡直令人不忍聞,這一下紀翎可忍不住了,再一聽對方吟聲,分明是一少女,只是奇怪,這人既有病,卻又為何不令人去請大夫來瞧瞧呢?

想着方要開口詢問,不想那人竟先開口了,只聽他用着低沉的嗓音吟道:“隔室的那……位朋友!……睡了沒有?”

紀翎不由一怔,忙跳下床道:“朋友!我還沒睡……你是有病吧?我去給你找大夫去……朋友!你還有事沒有?”

那人抖聲道:“謝謝你……我不要找大夫……你能……你能不能給我找個……找個……”

說着竟抖成一片,底下的話像是說不出口,紀翎不由道:“朋友!沒關系,你要找什麽人,給我說,再遠都沒關系,要是夥計不願去,我自己去給你找去!”

那人聽着,像是泣着,忍着極痛哼道:“你這人……真好,我……我……唉!你鸧能不能給我找個老婆婆?……”

紀翎一驚道:“找老婆婆?”

那人急喘道:“你……快去找吧!別問為什麽……我我求求你……哎喲……”

那聲音像是在床上打着滾說的,紀翎一聽可吓壞了,同時由對方這幾句對白裏,已聽出對方很像是一個女人,當時同情之心大起,忙一咕嚕下了床,穿上了鞋子,道:“朋友!你是個姑娘吧?……我這就來!”

那人不由驚叫道:“不要進我屋子來……朋友……我是個女人……你快去找個收生……

的來吧……我忍不住了……”

紀翎這才坍白,當時吓得打了個冷戰,知道定是這女人懷孕在身,中途要臨盆了。

知道這種事可不是玩的,不由把門一開,通通通跑到了梯口,大叫道:“喂!喂!夥計!夥計!”

那店小二早已入睡,聞聲由夢中驚醒,還當是什麽事,光着腳端着燈上來了兩三個。

紀翎連連招手,那為首少二忙上了樓,揉着那雙睡眼道:“我的爺,半夜三更……什麽事?”

紀翎也不顧得別的了,只慌忙得急道:“夥計,你就別問啦?快去找個收生婆來。”

那小二一驚,連困也忘了,一怔道:“收生婆?”

紀翎急道:“哎呀!收生婆你不知道呀?你怎麽出來的?”

這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灰,皺眉道:“半夜三更找生婆幹什麽嘛?也沒人生孩子!”

紀翎一指那隔室房子道:“我隔壁的人要生了,人家已忍了半天了,你還不快!”

這小二吓得打了個寒嗦道:“什麽?他是個女的?要生孩子了?這可不行……”

紀翎見狀不由一睜虎目道:“放屁!現在還管是男是女,人家要生了,你能不管,出了命可是兩條,你擔當的了?”

這小二還皺眉摸着頭,一面斜眼看着身旁另一位小二道:“這時候,那找收生婆去?真他媽的倒黴,不是劉三那忘八蛋在一旁多嘴,我才不會叫他住在咱們店裏?這半夜三更生那門孩子!真……”

紀翎此時已怒不可歇,上前一把抓住這小二,就像提小雞一樣的把這小二提了起來,吓得這小二在半空中鬼叫連天,連道:“大爺……快放下!快放下……我找去我馬上就去!”,另外兩個小二見要打人了,也不禁吓停在一旁忙拉住紀翎,東一句西一句的求情。

紀翎仍是搴着他不放,一面對另一人道:“我又不是不給錢?你們這些家夥是不是人?

人家的命都快完了,你們還跟沒事一樣的,我不摔死你這小子!”

說著作勢下摔,這小二吓得連爺爺都叫出來了,紀翎一放手,喝了聲:“快去!”

這店小二可真聽話,當時頭也不回,通通通下樓就跑,那另一人不由勸道:“大爺!你可別生氣,人家的事氣壞了也犯不着呀!再說這麽晚,這收生婆可真不好找,又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誰知道他是個女的?……”

紀翎此時隐聞那隔室少女,吟聲愈來愈大,不時的怪叫道:“快呀……快呀……怎麽還不來?……”

紀翎聽着心如刀割,頓時由身上掏出一大塊金子,向那小二手上一遞道:“麻煩你吧……快去找吧……這錢送給你!只要快!”,這小二看到這麽大一綻金子眼都花了,頓時眉開眼笑道:“唷!這這……唉!好吧!我給你老跑一趟,不過我可真不知道到那裏去找……”

那另一小二見狀不由急道:“把錢給我,我叫我娘來!”

那小二聞言,還不肯給,紀翎此時不知如何,竟對這可憐的女人同情萬分,頓就又摸出一綻金子遞與那另一小二道:“好了!你就快把你娘請來吧!她會不會接生?”

這小二金子到手,一面提着布鞋,一面笑道:“這種事,只要是女人,養過孩子的誰都會幹!不必要什麽內行不內行的!”

紀翎聞言不由喜道:“那就快請你娘來吧……”

這小二撒腿就跑,此時這一亂,那位賬房先生也出來了,一見紀翎簡直是財神爺,大塊金子往外送。

頓時眼花撩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面扣着大褂上的扣子,一面叫道:“誰生孩子?……這事可不能随便,出了命可不是玩的……”

紀翎一怔道:“不是找人接生了,還會出什麽命案?”

這賬房一揉鼻子道:“生孩子是鬧着玩的呀?不會接生的人那能亂接,這玩意非要懂這一行才行?”

紀翎聞言可真慌了手,此時那女人叫成一片,紀翎不由急得一跺腳道:“我的天!那可怎麽辦?沒有人也得生呀!”

這賬房頓時聳肩笑道:“我看得先找個大夫開副催生藥,有這藥一吃下去,就是接不接生也無所謂了……”

紀翎忙道:“只是半夜那找人去開方子去呀?這不急死人!”

那賬房聞言有意伸出手摸着頭道:“其實人到是有,只是……”

紀翎忙又掏出了一塊金子,往那賬房手中一塞道:“不夠再來拿,勞駕,你去找人開副方子,快去快來!”

這賬房金子在手,笑得雙眼都成了一條縫,連連點頭,叫道:“黑三快拿紙筆來,點燈!快!”

一旁的小二一怔道:“大夫呢?”

這賬房笑道:“我就是大夫,老幾年我沒幹這一行,就是專門給人看方子看病的!”

這黑三一滋牙道:“喝?你又會看病了,我還真第一次聽過,你幹脆就說要錢就行了,還拐這個彎幹什麽……”

賬房被說得臉一紅,紀翎見狀也顧不得再生這些閑氣,只求能為那女人把孩子接下就好了,當時不由急道:“好了別吵了,誰開都一樣,反正只要內行就行?”此時那小二已跑出端來燈和紙硯筆墨。

這賬房一面坐下,鋪着紙,一面拿着筆杆,皺着眉,口中低低的念着。

一旁的黑三見狀冷笑一聲道:“你到底會不會開?這可不是玩的,吃死了人,你可得吃官司!”

那賬房不由一拍桌子,瞪眼道:“你看!剛想出來,被你一吵,又忘了……我怎麽不會?……”,紀翎不由皺眉道:“好了!好了!你快開吧!”

這位賬房先生,才低下頭來,嘴中尚念着:“雞蛋……草紙……紅糖……”。

一旁衆人都直皺眉,那黑三小聲罵道:“他媽的!這算是那門子藥?雞蛋也成了藥了?”不想罵着,那位賬房竟還真的寫了好幾樣藥,滿滿一大張,紀翎拿過一看。

他本略擅醫術,略一過目,見其中倒真有幾樣是壯氣止血的,頓時不再疑心。

馬上交給那賬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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