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諸君此時一定很惦念着,那位可憐的李雁紅姑娘,她到底離了那小店到何處去了呢?且莫心急,容筆者慢慢道來。

原來那店中産子的姑娘正是李雁紅,自從她在半路遇見了雲中雁鐵守容之後,由守容的口中,她知道她和葉硯霜二人又合好如初了,而且她由守容口中,更知道她和硯霜已訂了婚,而守容所以匆匆返家,也就是等着硯霜的迎娶……

雁紅的心是酸到家了,她一個人帶回了馬一氣跑出,本來她還想回家,可是轉念一想,回去又有什麽意思呢!……她此時是如何的矛盾,既為着守容而開心,但相形之下,更又為着自己的遭遇而斷腸。

她想着她自己:“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于是點點的紅淚由這姑娘的臉盤兒上滑落在地。

但這志高性癖的姑娘,她生就有一付高傲的俠骨,一向不願向事實低頭,盡管到了如今這步田地,她仍認為自己應該勇敢的活下去。

離開了這些人,雲中雁,葉硯霜,還有紀翎,包括她所認識的任何人……

她要作一個與世事全部完全隔離了的人,因為她對一切都太灰心太失望了……

偶而她想到了硯霜,由不得她會掉下幾滴癡情酸心的淚,因為她到底還是女人,可是她定會即刻把他又驅出念外,她想:“男人真是沒有一個好的……他們是多麽善變啊!硯哥哥!你竟忘了你曾對我說過些什麽話,而如今你竟舍棄我不顧,而又再結寺容……”

想着她不禁又是一陣酸心,但轉念她又自想到,即便是硯霜沒有變心,自己又怎能和他厮守一生。

“難道你忘了在野叟尤天民之前發過的誓言麽?”

想到此她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心中彷佛少許尚得到了一點安慰,但是轉念想到了那誓語,一個挺俊的人影,由不得又上了她的眼簾。

那是紀翎,高高的個子,一條黑光淨亮的發辮,那一雙光芒烔烔的明眸……

這年青人按說,該是如何理想的一個終身之伴啊……可是,自己竟是和他沒有緣。

“即便是我愛他……可是又那能呢!”

她不由在馬上低頭看了看她那漸膨起的小腹,不由一陣羞澀與辛酸。

這些日子來,她是多麽為着這塊孽種而懊惱,小心的盤紮,勒得腰酸背痛,為使人們不致看出了馬腳。

可是她暗算着這條小生命,距離着比世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一旦這小生命出世了怎麽辦?……自己這個未出嫁的媽媽,又再有什麽臉在世上作人?

她想着這些惱人的問題,真恨不能插翅飛往一個沒人的山上去,不論是如何苦,只要過一生一世也就算了……

于是在她再三思慮之後,認為只有再回到幹天嶺小雲峰,才是最好的地方。

一來那地方自己曾往過一段日子,地勢也熟,生活也習慣了。

再說那裏有現成的野叟留下的房子,自己回去正好住在那,将來等孩子出世以後,在那裏哺育他成人,教授他武功都很好,萬一要采買些東西,那兒離市面也很近,上下山不太費事。

所以雁紅就決心只身重返幹天嶺小雲峰,就如此她只身策馬,一月以後她竟出了關外,來在了那幹天嶺下不遠的一處地名“七星溝”的地方。

至此她的外态愈法有些瞞不住人了,可憐她這一路受到了多少風霜痛苦,尤其是她扮裝男士,人本修長,卻帶着一個大腹,人皆以怪病視之。

而這位可憐的姑娘,只有含淚忍辛的忍着,唯一的期望只盼能早一天到達了山上,産下了這塊孽種,也就心安了……

她本心想到了這七星溝,已離着幹天嶺不遠了,最多再一天也就可趕到了!

卻不知上天像似有意來折難這位可憐的姑娘,竟在此時,她覺得腹中陣陣的發痛,就像是懷着一頭帶角的小鹿似的,左瞳右鞏!

這尚未出胎的小生命,是多麽渴望着來到這人生,他又那裏知道,未來的人生,是多麽困苦,多麽殘酷和無情啊……

李雁紅因此被逼投宿于“松露店”中,無巧不巧,紀翎帶着方鳳致也住于這店中,(作者按:前數集中因校對者疏忽每把方鳳致誤寫為方鳳管,專此致過,希讀者見諒!)可是他們竟沒見着?

也就在那一晚上,她生下了一個男孩子,(此節事詳本書第二十一集)

第二天天尚未明,她因怕驚人耳目,而且天一亮一定又要遭到這店中上上下下的騷擾。

所以她竟自不顧新産體弱,勉強穿整一畢,仗着她曾參習過極上乘內功,一時強提着先天真氣,倒也不顯得如何痛苦。

當她悄悄開門抱着嬰兒行至賬房,那外號人稱西紅柿的賬房先生,還沒起呢!

後來被人叫醒了,出來見這姑娘,雖是昨夜才生過孩子,可是依舊是亭亭玉立着,臉上表情,更是冷如冰霜。一雙杏眼望他一望,就像是兩道冷電也似的,這西紅柿本又有個外號“見花喜”,只要一見到女人,不管是老是麻,他都有胃口去鬧鬧,說幾句便宜話。

可是今天一見這少女,盡管是對方美到了極點,為自己生平僅見,可是只要一看到雁紅那雙眼睛,再見到她身後那口長長的寶劍,他竟是吓得連正眼也不敢多看,更不要說還想打什麽念頭了。

雁紅看了他一眼道:“有小籃子沒有?”

這賬房連連答應着,自己親自離櫃去找了個小竹籃子,雁紅頓時丢下了一大錠金子,又要了一床被子墊在籃子裏,還給那嬰兒包了一床。

當時就把小孩往籃子裏一放,這小孩也真乖,好似知道自己的出生,已經給母親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和不幸,所以一任母親這麽折騰着他,他只是用那一雙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連一聲不哼。

雁紅待一切規置好後,喚來店夥去牽出了馬,忽然她想到了自己隔室的那位好心人,昨天幸虧他幫了自己大忙,要不然自己還不定如何呢!這人真可說是俠骨熱腸,于是她就朝一小二微微點了點手。

那小二正是請伯娘接生的小二,見狀忙偎上吱牙一笑道:“女俠客有何事吩咐?”

李雁紅微微臉紅道:“我隔壁的那位先生叫什麽名字?”

這小二聞言一笑道:“這個……我還不大清楚,這位先生可真是個好人,為了女俠客,人家真花了不少錢呢!”

雁紅當時感激之色形之于面,半天才吶吶的道:“我想見見他,你看他起來沒有?”

這小二聞言就跑至紀翎住處,聽了聽,還隔着門縫看了看,這才又跑到雁紅面前道:

“這位公子還沒起,姑娘!你有什麽話沒有,給我說,我等會轉告給他好了!”

雁紅心說原來還是位公子,當時就不大好意思再見他了,只是由身上掏出紀翎往昔贈自己的莊票,取出一張遞給了小二道:“等那位公子醒轉之後,你就把這個給他,就說我為謝他昨夜幫忙之恩,本來是不應送他銀錢的,只是我只身在外,身無長物、尚請他原諒……”

那小二接過莊票,打開一看就是一張二百兩紋銀的莊票,不由吓直了眼,口中叫了聲:

“好家夥……二百兩!”

雁紅另取出些碎銀遞于那小二道:“這些銀子送給你們大家,只是有一點,這一張莊票你可一定得為我交在那位好心公子的手裏!”

說着陡然雙肩一豎,杏眼含威的舉起一手,以掌沿向一處八仙桌邊上一角揮下。

只聽“喳!”的一聲,就像一口刀也似的,把那楠木厚角,齊齊的斬下一角。

這夥計吓得叫了聲:“我的娘!”

雁紅遂道:“你要敢不交,下次見了面,切你的頭可比切這桌子容易得多,我走了!”

說着她頭也不回的就提着那小籃子,上馬一路疾馳而去。

不言那小二看得觸目驚心,一心照着雁紅的話去做,且說李雁紅一路疾馳馬着。

一只手提着那小竹籃子,迎着這淩晨的冷風,直往市郊急行而去。

馬行如風,待中午已可看見那幹天嶺了,李雁紅此時心情煩燥已極,反倒忘了饑餓,再說她一心想早一時到達那幹天嶺,竟自馬不停蹄。

那手中提着的孩子在馬上跑了半天,不時的啼哭着,只要雁紅提高籃子,稍微哼一哼,他又不哭了,可是馬一跑,他又哭了。

這才是哭在兒口,痛在母心,盡管是這孩子的出世,将為雁紅帶來多少痛苦,甚至于一生不能見人。

然而到底是母子天性相依,只要看到這白嫩像玉也似的娃娃,雁紅盡不住心就軟了,雖然他才出世不過一天,可是他的臉盤多像他爸爸葉硯霜啊!

聽見他的哭聲,就像一根根的針在紮在她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在他哭得太厲害之時,下地哄哄,孩子只是一意拱着他的頭,雁紅知道他是想吃奶,可是自己又怎能在大街上喂他?

莫奈何,只好又上馬策馬疾馳,孩子哭,她也陪着他在馬上淌着淚。

好容易到了傍晚,算是趕到了山下,可憐那嬰兒已快哭斷了氣,雁紅這才下馬,找到一僻靜處,解開了懷,含着無比的嬌羞,讓這條小生命用力的吮吸着。

她不由淚如雨下,溺溺望着那将下山的紅日,泣念道:“天啊……這就是我李雁紅的命運麽?……狠心的硯霜!你如今可知道,我為你受的這些苦?……硯霜!我不會再去找你了……只盼你能和鐵守容成為一雙兩好……至于我……”

在這無人的山根,這少女哭泣得如一朵帶雨梨花,幾次倚樹斷魂,這裏沒有一個人能聽見,也沒有人看見,只那匹大白馬,在一旁不時豎耳嘶鳴着,它用那雙大大的眼睛癡看它的主人。

李雁紅似如此的哭泣了半天,懷中的小孩,吃飽了,竟自在雁紅的懷中睡着了,母親的泣訴,竟自成了他的催眠歌了。

雁紅輕輕的把他又放在小竹籃中,因山路陡峻,她不便再騎馬,只好一只手提着小孩,一只手牽着馬,在這黃昏暮色裏黯然上山。

此時晚風沐浴着這位一世姣姣女俠,頭上的青絲飄揚着,她就像一朵新開的水仙花,是那麽高潔,纖塵不染,……漸漸就消失了她的影子了。

月亮初上樹梢,一個女人黯然的在小雲峰上出現了。

她單手推開了那石室的門,熟悉的進了室,亮着了千裏火點燃了燈。

這曾經被她住過半年多的地方,想不到這麽快她竟又回來了,她在石室內怔了一下,想着人人生真是微妙,六十年河東河西,到頭來自己還不知是何結局呢!

想着她輕嘆着走到自己室內,所幸各物用物被褥齊全,一切照舊。

于是她把孩子輕輕抱出,小心的放在床上,再把馬上包袱拿進來。

勞累了一天,又當産後體虧,她就輕輕倒在那孩子身旁,不知不覺,她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來,她的工作來了,乘嬰兒沒醒以前,她先弄了些東西自己吃了,然後找出些被單,用剪子為孩子剪裁衣服!

只可憐她自幼出生大家,這等活計她那裏作過,剪湊得歪七斜八,好在怎麽剪怎麽做,穿在嬰兒身上都是一樣的不知道。

還沒剪一點,小東西醒了,接着是喂奶,換片子,別看雁紅糾糾女俠,平日是何等威望,就這點小事,已把她忙了個頭昏眼花。

好容易到了中午,這孩子又睡了,雁紅一個人出門打了一只鳥,又到後面去看了看她的馬,一個人想再去找一點幹柴回來生生火,所以她走得遠了一點。

當她挽着一捆枯柴,和幾只野鳥,正由別處回來時,奇跡發現了,使她驚愕在當地出了一身冷汗。

首先她看見兩匹馬停在那石室之前,二馬一黑一白,馬上還駝着東西。

她心中暗驚,這是誰呢?難道說自己離開這房子以後,又有人搬來了不成?

忽然她想到了室內的嬰兒,不由一陣心焦,忙趕到室前,見門開了一扇,室中彷佛有人在說着話。

李雁紅推門而入,立刻她怔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

在那床的一邊,坐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雁紅認識他就是方府的小孩方鳳致,這已足令她吃了一驚,可是在床邊的椅上,此時正抖瑟的站起一個人影,這人用着癡情的目光看着她,而且像斷了魂似的喊了聲:“李……姑娘……果然是你!”

雁紅只叫了聲:“紀大哥……”立刻萬念齊發,是羞瑟,是傷心,是悲泣,是慚愧,一時她覺得腦門轟然一震,一交栽倒,竟自不省人事的昏了過去。

待她着醒轉之時,她發現軟棉棉的睡在床上,于是她哼了一聲,睜開眼,卻見一對浸滿了淚的熱情俊目,正在低視着她。

這對眼睛又大又亮,她認出了那是紀大哥,由不得,她用袖子遮住了臉,嘤然而泣。

紀翎悲聲道:“姑娘!你別難受了,你的事我大概也可猜出來了,千萬寶貴身體要緊……”

說到最後聲音悲怆動人,雁紅不由哭着叫了聲:“大哥……”

紀翎目視着這位自己一生僅愛的一人,見她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竟折騰得如此憔悴,尤其粉頰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不知這些日子來,她受了些什麽苦,一時心如刀割,再聽見雁紅這麽叫他,由不得一陣心酸,淚如雨下,他伸手握住了雁紅一腕,流淚道:“姑娘……

你……怎麽會……成了這樣?……”

雁紅一任他握住自己的玉腕,她內心本覺對這年青人不起,本想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見他,想不到竟在此地碰見了他,自然他一定也看見了那孩子了……

聽了紀翎的話,她強忍着滿腹的辛酸,擦幹了淚,先對着這純潔的黑衣青年一笑道:

“大哥……你……可好?”

紀翎不由勉強暗笑道:“謝謝姑娘?我好得很……姑娘……”

他嘴皮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是卻沒有出口,雁紅生怕他問到那孩子的事,不由岔笑道:“你看你這麽大的人了,也跟我們女人一樣好哭……也不害臊!”

紀翎忙紅着臉擦去臉上的淚,回悲作笑,就在此時,卻有一個幼小的人影,偷偷溜到門外去了……

他心裏想師父這是怎麽了?……而且李大哥原來是個女人,他們兩個……我還是先出去吧!

紀翎擦幹了淚,破涕為笑道:“姑娘……你怎麽會來到這裏?這是我師父尤天民的住處呢!

雁紅點了點頭嘆道:“一言難盡,大哥,等過幾天我身子好些了,我再慢慢從頭到尾說給你聽吧!”

紀翎點了點頭道:“這個不慌,只要能見到姑娘,我一切都……”

說到此他不由又是一陣心酸,接道:“這幾個月,我找得你好苦……啊……”

雁紅不由眼圈一紅,當時感動的伸出了手,輕輕握住了紀翎一只鐵腕,再而嘆道:“你呀……又要哭了……現在不是見着我了麽?……”

紀翎不由頓了頓道:“可是!你一定又要走了……”

雁紅微微搖了搖頭道:“這一次,我永遠不走了……”

紀翎目光一亮,當時振奮得一挺腰道:“姑娘……你說的是真話?”

李雁紅見他那份真摯的表情,不由頗受感動的流着淚,閉着雙目抖泣道:“大哥……我這一次是真的,永遠也不走了……但是……你你……”

她本想說你卻必需要走,然而她實在說不出口,只是你了幾個字,就泣不成聲了。

湊巧一旁的嬰兒,就在此時醒了,哇哇的哭了起來,二人都不由驀然一驚,雁紅正要翻身起來,卻為紀翎輕按着又睡下了,對她道:“你新産後身體太弱,還是我去抱來吧!”

說着過去輕輕的抱起這酷似自己的孩子,一面搖着走過。

那孩子也真怪,只一看見紀翎,他馬上就不哭了,而且那蘋果也似的小臉上,竟自有掀起了甜甜的笑容。

紀翎小心的抱他至雁紅床前,輕輕放在雁紅身旁,雁紅早已羞紅了臉,不由看了紀翎一眼,微微閉着眼道:“孩子……是……硯哥哥的……”

紀翎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姑娘!都怪我,竟不知道那隔壁的人就是你,否則我豈能忍心令你受如此苦……”

李雁紅不由驀然一驚,猝開雙眸道:“你說什麽?……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公子?”

紀翎苦笑的點了點頭道:“還說什麽好心,令姑娘受了這麽大委曲,愚兄真是豬狗不如了……”

他忽然劍眉一豎,滿面真摯慨然的道:“姑娘!你放心,從今起我紀翎寸步不離姑娘,一定要眼見姑娘玉體複元,至于一切瑣事,都由我料理,你千萬別操一點心……”

雁紅見狀不由流淚笑道:“傻孩子!你這是為什麽呢!我還值得你如此侍候我麽?”

紀翎被她這一句傻孩子叫得癢癢地,當時正色道:“姑娘這是什麽話,我愛姑娘,心比至誠,雖海枯石爛此心不變,別說姑娘這一番遭遇,令人同情,即使是姑娘真是那負心人,我也終身不變此心,矢戀姑娘至終,……”

說到最後,竟日觸動情懷,由不得齒咬下唇,一時不能下言。

李雁紅至此芳心不由大受了一下感動,她方知道,這紀翎果是一心地不移的難得青年,自己如今雖至如此地步,他卻絲毫不移初情,怎不令人感動自慚,由不得又握住了他一手道:“小妹今生能逢大哥,真是不負此生……只是可憐小妹遭遇如此,今生也只有辜負君恩……只求來世,變犬馬也定報大哥對小妹這番深情……”

紀翎聞言苦笑了一下道:“妹妹此言差矣!我愛妹妹心出至純,并不一定要得到你……

只要妹妹今生能視我為一至友,不恥下交,日夕能和妹妹把晤一番,愚兄此一生心願已足,別的從不敢作癡求。”

雁紅猛然坐起,舉腕撲向了紀翎懷中,早已泣不成聲,半天才喘道:“大哥……我真是對不起你……既然大哥這麽說,小妹今生永不離大哥就是了,只是破絮之身,那配與大哥日夕論交,豈不令小妹無地自容麽?”

紀翎此時手腕玉人,說不盡是興奮,他一時高興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多少日子,他連作夢也沒夢到的事,今日竟會實現了。

忽然他覺得他活着是多麽有價值,多麽值得自傲啊!由是他輕撮着玉人,感慨道:“妹妹能出此言,足見不負愚兄此一番深情,只此一言,即使為妹妹粉身碎骨,又複何恨?!”

由是四目交視,化淚為笑,一時溫情萬縷,盡在不言中,正當二人尚要深談之際,忽然那門呀!的一聲開了一縫,由門外探入一個小腦袋,用着委曲的口音道:“師父!我可以進來了吧!外面太冷了……”

二人聞言不由都是一陣臉紅,雁紅忙喚道:“方鳳致,怎麽你看見我,也不叫我一聲呢?”

紀翎此時也含笑站起道:“李姑娘叫你呢!……”

這方鳳致始慢慢走近二人,一雙眼盯着雁紅半天喊了一聲:“李大……哥……哦!李大姐好!”

雁紅臉色不由一紅,當時拉起鳳致一手道:“我當初女扮男裝,倒把你給騙住了……我給你介紹的這位師父你滿不滿意?”

方鳳致尚未答話,紀翎已經笑道:“李姑娘介紹的人還錯得了嗎?是不是鳳致?”

雁紅不由被逗得笑了起來,看了紀翎一眼道:“你這話是捧我呢?還是捧你自己?”

紀翎一聳肩笑道:“兩個都捧!”

雁紅此時不由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對方鳳致問道:“你姐姐可好?”

可是她說着話,目光卻斜視着紀翎,像是要從這誠摯的青年臉上探取些什麽隐情似的。

紀翎被她這麽一看,本來沒什麽的,由不得臉一陣熱,雁紅看在眼裏,不由抿着小嘴笑了笑。

方鳳致聞言笑道:“我姐姐好!她想李大哥得要命!”

說到此他發現又說錯了話,正想改,雁紅已搖頭道:“以後你要高興,就叫我李大哥好了……我這一輩子恨死我自己了……為什麽我要是女人……”

說着她的眼圈又紅了,紀翎一看不是碴,忙笑道:“姑娘你好好的休息,我去弄點吃的去,大家都餓了!”

雁紅忙要下床道:“真的光顧說話了,連飯還沒吃呢!我來幫你!”

想不到紀翎尚未動,卻為方鳳致給硬推下了,一面急道:“這怎麽行?李大姐,你身體要緊,剛生過孩子怎歷能動?……”

雁紅被說得臉一陣紅,當時尴尬十分,只望着他二人笑了笑,紀翎反身笑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不答應,連我徒弟都不答應,你還是乖乖的睡着吧!”

說着一看方鳳致笑道:“走!鳳致!我們去打鳥去!”

方鳳致聞言喜得一跳老高,頓時就拉着紀翎的手,一并出外而去。

雁紅待他二人走後,霎時之間,她覺得自己有一種舒适恬靜的安慰感覺。

于是她不由自主合上了那雙像星星一樣美好的眼睛,嘴角帶着微微的笑容||這是她近月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真的笑容。

由後室傳來紀翎富着男性磁音的語音道:“我們吃烤肉,這山雞的湯給李大姐喝,她身體不好,要多吃些補人的東西!”

“師父,李大姐怎麽會有小孩呢?”

“輕點,傻小子!”

跟着又是紀翎小聲輕語道:“李大姐是我認識中最好的一個人了,你以後不許再問這些話,你還小,給你說你也不知道!”

雁紅不由眼蘊痛淚,在枕上翻了個轉,旗卻又聽見方鳳致奇怪的問道:“師父!我知道了,那小孩是不是你的?”

緊跟着是紀翎一聲叱道:“胡說……”,雁紅可清晰的聽見紀翎的嘆息,他嘆道:“鳳致!你千萬不要胡說八道,師父和你李大姐只是一對好朋友,因為李姐俎好,所以師父敬重她,你以後可別再亂說了,知道不?”

李雁紅在枕上聽到此,簡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暗忖:“硯霜要是也像紀翎這麽對我就好了……”

想着她不禁悲從中來,一個人在枕上注成了個淚人也似的……

正當她痛定思痛,傷心得肝腸寸斷之際,室外傳來紀翎和方鳳致的步聲,她忙用袖子擦幹了淚,方一坐起,紀翎已在外輕道:“姑娘!我進來了?……”

雁紅忙笑應道:“大哥!請進吧!”

接着紀翎和方鳳致相繼入內,二人手中尚端着盤碗之類,紀翎一進內就笑道:“姑娘你嘗嘗我的手藝如何,這碗山雞汁保險比外面館子裏的還好呢!”

雁紅微笑接過道:“我一個人那吃得了呢!大哥……你真好!”

紀翎然後一面又取過一只烤得油香四溢的山雞道:“我們都吃過了,你請吃吧!我和鳳致還要在外面房中布置一下呢。”

雁紅知道他用意是想避開自己,好叫自己吃東西,但她此時滿腹憂傷,那還有多大胃口,只吃了一只雞腿,暍了半碗湯,也就飽了。

就如此,她安靜而舒适的在這小雲峰,不知覺中已住了近二十天了。

每天她只是照顧着嬰兒,紀翎侍奉她可說是無微不至,這期間,曾五度下山,為嬰兒母子采買了任何必用的東西,他臉上永遠帶着真誠和藹的笑容,每日除了早晚和吃飯的時間,他陪着雁紅以外,其它的時間,他多半是和鳳致相處着,使雁紅感到絕無不便之處,漸漸他們相處得直如兄妹一樣。

雁紅體質本佳,再加上細心調護,雖只二十天,她卻已可說複元如初。

這一日,正當她拱着嬰兒睡覺以後,一個人步出室外,暮日之下,方鳳致卻在山那邊草地裏玩,卻見紀翎單手斜倚着一棵榕樹,正對着那卻将消逝的晚霞在發怔,他那挺俊的儀容,映着漫天的紅霞,愈覺得英姿飒爽,英俊之中別帶柔懷,好不動人!

雁紅輕輕碎着步掩在他身後,但終于還是被他發現了,回身笑道:“妹妹!你怎麽又出來了?”

雁紅笑嗔道:“呆子!給你說不要緊了嘛!”

紀翎一皺劍眉道:“話雖如此,還是要多小心一點的好!”

雁紅遂倚身樹上,一雙鳳目注定在紀翎臉上,半天才道:“大哥!你一個人在這裏對着天想什麽?能不能告訴我聽聽!”

紀翎不由嘆了一口氣,遂把頭低下了,過一會又擡頭看了雁紅一眼,吶吶的道:“妹妹!過兩天,我想下山去辦一件事!”

雁紅不由微笑道:“辦什麽事呢?”

紀翎頓了頓,啓齒笑道:“我想去找找葉硯霜去!”

雁紅不由驚得一愕,遂道:“找……他作什麽呢?”

紀翎苦笑了笑道:“妹妹對我如此恩情,已使我掃除了經年的憂郁與希望,我想如今我可說是一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說着他忽然低下了頭,雁紅眼圈微紅的看着他,這位年青人忽然苦笑了一下繼續道:

“可是!我發現我自己太自私了……”

雁紅不明其意的追問道:“大哥!我不明白你……”

紀翎忽然握住雁紅一手道:“妹妹,你可知道,這世上不僅僅是我一個人這麽愛着你,除了我以外,我相信葉硯霜也同樣的愛着你,也許他如今正在江湖中到處尋覓着他的雁紅妹妹……

雁紅忽然低下了頭,泣道:“他不會!大哥……我求求你再不提起他了……我已經早把他忘了……”

紀翎緊握着她的手,微微嘆道:“妹妹!你一直錯怪了他,事實上他對妹妹的心,也只有我知道!”

雁紅不由一驚,滿臉淚痕的看着紀翎泣道:“這這……是怎麽說呢……我錯怪了他?…”

紀翎苦笑了一下道:“妹妹!你先別急,且聽我說,你就會明白了,而且這其中多少還牽連到我呢!”

雁紅不由睜大了雙目,紀翎于是又嘆道:“自從妹妹在昌平養傷好後,我送妹妹走後,住不兩日,因思妹妹過甚,所以我忍不住又尾随妹妹而往……”

雁紅臉紅着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

紀翎于是又長籲了一口氣道:“只怪我一時癡心,而且誤認那葉硯霜是登徒浮浪之流,滿心想有機會一會他,為妹妹出一口怨氣!”

雁紅依然以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于是紀翎又接下去道:“想不到後來在六旗鎮打擂臺,無巧不巧正遇見了他,只怪我一時氣焰填胸,不問青紅皂白,和他大打了起來……”

雁紅忽然驚得一挺嬌軀呀了一聲,忙問道:“你們打起來了……後來呢?”

紀翎臉不由一紅嘆道:“想不到他果然武技受有高人傳授,一場狠鬥之下,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早已傷在他掌下了……”

雁紅默默不語的低着頭靜聽着,于是紀翎道:“妹妹!你決對想不到,他竟會誤會了你和我之間……只以為我們已有了極深的感情!”

雁紅忽然一陣頭昏,雙目發黑,心想,果然自己當初最怕的問題發生了。

但她即不願露出真相,讓紀翎發現,只是強裝着不自然的微笑道:“後來呢?”

紀翎搖了搖頭道:“只怪我思念妹妹過甚,言語之間,難免透出了不少口風,更令他起了疑心,最後他流着淚別我而去,并留下一封你給他的信,尚預祝我二人永遠愉快……”

雁紅聽到此,不由得一陣心翻,竟是再也挺立不住,一交跌坐在地,早已淚流滿面,當時抖泣道:“這是真的?……信……呢?”

紀翎此時已抖瑟的自懷中取出一封,疊折得皺成一團的信,交到雁紅手中道:“妹妹看可是此信?”

雁紅的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流下了,她把這封信慢慢打開,淚眼模糊的看着這封纏綿的手筆。

那小店中的溫馨往事,由不得歷歷過目,他重新憶念起那位多情的俊秀葉哥哥……

至此她芳心中,才深深地覺得,自己是多麽怨怪了他,他的這份作為,是如何至高、偉大的一份愛的表示啊!而自己竟把他看成一忘情負義的小人!

想着她一時再也忍不住,倒在紀翎的身上,香肩連聳的哭了個不停。

紀翎只是含着淚,癡望着遠天,那只已失去了靈魂的手,慢慢撫模着雁紅的秀發。

他知道這多少月以來,潛埋在這少女心懷中的傷心太多了,不如讓她盡情發洩一下的好……

慢慢的,他見雁紅已有氣無力的倒在自己肩上只是抽搐着,他才嘆了口氣道:“可是妹妹!我要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是如何的苦啊!我發現他是一個如此的仁義君子,論那一方面,也不負妹妹對他那一番真心,更何況,他與妹妹定情還在認識我之前……”

“因此我以為他若能和妹妹結合,才是真正美滿的一對……”

雁紅苦笑道:“大哥!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吧!”

紀翎忽然掉下了兩滴淚,握緊了雁紅的手抖道:“我當時是多麽感動,只恨他當時只告訴我,說這封信上有去找你的地址……誰知待我回店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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