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最奇怪的是,南水和北星每人脖上均是挂戴着一尾用細柳枝穿好的大鯉魚,正在二人胸前亂跳不已。

青萍走近一看,這才看出南水及北星均是被人點了穴道,當下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紅着臉替二小解開了穴道。

二小相繼醒來,各自翻身爬在船邊,吐了一陣水,青萍早就将二人上衣丢過,轉過身道:“你們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南水、北星二小聞言,已先各将胸前的鯉魚取下,随手抽出了柳枝,放它逃生,這才把衣服穿好。

青萍扭回了身,問道:“你們倆到底怎麽了?怎麽被人家點了穴道?”

南水聞言憤憤說道:“我們下水去摸魚,因為天黑了,魚都沉了底,或游到湖邊去了,所以我和北星一起游到湖邊,剛捉了兩條魚,就發現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以前有一次我們在湖裏也碰見過她,被她戲弄了一陣,叫我們轉告少爺,不服氣可以找她,我們少爺沒有理她……剛才我們一看是她,當時也顧不得捉魚了,一起和她打起來,誰知道她功夫極高,水性更好,連北星這麽好水性都比不過她……”

南水說到這裏,用手指着北星,北星這時将頭連點,表示同意南水的說法。

南水又接着說道:“……我和北星兩個人圍着她,還是鬥不過她,後來被她點了穴,把我們送回來了,誰曉得她還挂了兩條魚在我們脖子上……真他媽的!”

南水說着憤怒不已,北星也是怒形于色,狠狠道:“真他媽的,真他媽的!”

他一直說這句話,青萍等他們罵完了,這才道:“她為什麽要找你們少爺呢?……你們少爺認不認識她?”

南水搖着頭,說道:“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找我們少爺,我們少爺根本就不認識她。”

南水才說到這裏,突聽一聲長嘯,聲震山林,接着一條黑影,疾如閃電地落向湖心,再一點足已然落在了船頭上。

青萍見狀大驚,只道是來了敵人,當下連忙挫掌迎敵,卻聽那來人冷冷地喝道:“萍姑娘,是我!”

青萍這才看出來人,正是白如雲,他仍是一身黑色的勁裝,面上還是戴着面具,露出了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目。

他手中尚拿着那把鐵旗,匆匆地卷起來,插在脖子後面,随後對青萍道:“姑娘,你怎麽下樓了?”

青萍聽他聲音頗為憤怒,當下心中有氣,冷冷一哼道:“我悶得很,怎麽,難道你還不準我下樓呀?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青萍話音方落,白如雲聞言一怔,但他立時怪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你悶了應該下樓逛逛……”

青萍這時真是悲憤已極,她自幼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等臭落和欺侮?當時不由掉下了兩滴淚來。

思前想後青萍這時想跳水而死,可是她知道白如雲在旁,自己就是想死也辦不到,只有流淚傷心。

青萍正在難過,突聽白如雲在自己耳旁,低聲道:“姑娘,你……你不要生氣,我脾氣太壞,真是該死……”

青萍把頭偏向一旁,白如雲一賠禮,她反更為傷心,眼淚撲簌簌地落個不停。

白如雲焦急地站在一旁,他生平就沒有向任何人賠過禮,這時不由得有點手足無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坐在青萍的身旁,面上硬生生堆着微笑,道:“姑娘,是我說錯了,向你賠罪,你還生我的氣嗎?”

青萍見他如此剛強狂妄的人,居然肯向自己低聲下氣,心中的氣已消了一大半,但是女孩子總是有幾分做作,尤其是男孩子向她們賠不是時,那一霎那是她們發揮本能的最好機會。

青萍雖是俠女,但也不例外,她把頭偏得更遠一點,冷冷地說道:“誰生你的氣……”

青萍才說到這裏,突見一只雄壯的膀臂伸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只粗大,極有男子氣息的手中,正拿着一塊雪白的白手巾,她耳中又聽得白如雲那溫和的聲音道:“姑娘,你擦擦臉……這是幹淨的……”

青萍頓時心中一陣激烈的震動,她整個的臉都紅透了,緊緊地盯着那塊白巾——應該說是那只手!

短暫的沉默……

在這種情形下,短暫的沉默,是最适合的,也是最美的。

青萍格搖頭,輕聲道:“謝謝你,我不用,我已經不哭了!”

但她這句話把白如雲說得一陣輕笑。

白如雲不依,仍是堅持着:“你還是擦一擦……這塊手巾是幹淨的,我還沒有用過,我不騙你的……”

青萍聞言又是一陣心跳。

她簡直不敢再看那只手一眼,最後她還是伸出了纖纖玉手,輕輕地捏住了手巾的一角,從白如雲手中抽了過來,一顆芳心已像小鹿般地亂跳起來。

白如雲感到非常快樂,他含着笑,看着青萍把臉頰擦了擦後,又慢慢地遞了回來。

白如雲連忙伸手接過,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的食指輕輕地碰了青萍的掌心一下,這一個短暫的而又微小的接觸,竟産生了一股猛烈的電流,使他們都緋紅了臉,連剛強若斯的白如雲,也不禁心跳怦怦。

青萍有些驚怕,她深深地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她話出口,才覺得有語病,當下更把一張玉臉,羞得紅過了海棠。

白如雲為她這句話大為高興,他感覺到這個姑娘,距離他已經不是那麽遠了。

他是一個怪人,人人想親近他,可是他卻冷酷地拒絕了,然而這個姑娘,在他看她第一眼的時候,他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雖然有人反對“一見鐘情”這種說法,但是白如雲确實是如此的,當他看青萍時,他就覺得自己必須要親近她。

可是青萍的表示使他非常失望,那種冷漠就好像他所給予別人的一樣。

現在,他覺得青萍慢慢地靠近了他,這将是多麽值得興奮的事啊!

白如雲癡癡地笑了一陣,回頭對南水道:“把船劃回去!”

白如雲說着,把木槳抛了過去,南水接在手中,答了一個“是!”字。

小船如飛,一霎那間已抵竹樓,衆人相繼離船,白如雲回頭對南水道:“你們換了衣服,馬上到樓上來!”

南水及北星連忙恭身引退。

白如雲随在青萍身後上了樓,陪着青萍入了房,白如雲把領後的鐵旗取下,随手放在了書架上笑問道:“姑娘,這問房子你還喜歡嗎?”

青萍美目稍視,随點頭道:“喂,這裏真好,難為你怎麽找的……我真喜歡這裏,比我家好多了!”

白如雲見她高興,心中亦頗痛快,笑道:“我也是最喜歡這座樓,以前我差不多的時間,都是住在這裏!”

白如雲話音方落,青萍聞言,一陣莫名的心跳,她看了床鋪一眼,低聲說道:“啊!你就睡在這裏?……”

白如雲見她面有嬌紅,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心中早已明白,忙道:“床上的東西我都換過了,全是新的!”

青萍料不到他會如此重視自己,芳心頗為感動,不由得對他又加了一分好感,嬌笑着道:“真是!你還這麽費心!”

白如雲含笑不語,一雙僅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青萍的臉上,青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偏過了頭,嗔道:“看什麽?你又不是不認識我!”

白如雲朗笑了兩聲,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望了一陣子湖山夜景,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笑道:“姑娘,難得今夜美景非常,少時我們對月共飲如何?”

青萍聞言,玉面又紅,她想道:“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喝酒,那……”

她輕輕地搖頭,低聲道:“不!我不喝酒;”

白如雲一笑不語,這時南水北星二小,已然換了幹淨衣服,畏畏縮縮地在門口推擠着,誰也不敢先進來。

白如雲笑容立斂,他又恢複了往常冷冰的神态,高聲道:“你們進來!”

少時,房門推處,南水在前,北星殿後,二人愁眉苦臉地進來,青萍見他們均有慌恐之色,當下忖道:“白如雲也太厲害了……”

二小站在白如雲面前,深垂着頭,各叫了一聲“少爺!”

白如雲哼了一聲道:“我已經再三告訴過你們,不準随便劃船,更不準下湖摸魚,你們竟政不聽我的話!現在由明天起,你們二人在湖水中泡三天,讓你們過足瘾!”

二小聽完吓得面無人色,但他們均知白如雲執法如山,言出必行,他所說的話無人敢不聽從,這時不由暗暗叫苦,并且紛紛拿眼睛看着青萍,一臉的乞求之色。

青萍料不到白如雲待人如此苛嚴,心中大是不忍,連忙走到白如雲的身前,微笑道:

“白……白少俠,今晚是我叫他們劃船的,如果說犯了你什麽忌諱,錯也在我,理該罰我,你為什麽要罰他們呢?”

白如雲聞言,當下雙目一閃,射出了一股淩厲之色,但立時又變得柔和起來,微微笑道:“這兩個小東西,一天不知叫我生多少氣,南水雖然聰明,但卻是個鬼靈精,什麽壞點子都是他出的,不用說今天晚上,一定是他仗着水性好,要在你面前賣弄,才想出摸魚的花樣!北星倒是個老實的人,只是太無主見,一切跟着南水學,聽人煩得很……他們兩個如果不嚴加管訓,将來只怕不好管了!”

青萍聞言心道:“他倒是執法如山,真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青萍想到這裏,心中對白如雲越發敬服,‘笑道:“今天的事不怪他們,是我要他們下水的,你這樣處罰他們,只伯他們不會心服呢!”

白如雲聞言思索了一下,對二小喝道:“今天看在伍姑娘份上,燒過你們一次,現在下去準備酒菜,在走廊擺好!”

二小聞言喜出望外,白如雲一向言出必行,卻未料到他居然收回成命,當下連忙向白如雲及青萍致謝退下。

白如雲等南水及北星退下後,轉身對青萍說道:“我一向言出必行,可是這一次卻收回了!”

青萍聞言心中一動,并且感到些微的不安,她只漫應了一聲,她實在并不知道,她在白如雲心中,估着多麽重要的一個地位啊!

短暫的沉默,卻在他們的心裏,泛起了輕微的漣漪,青萍雖是江湖俠女,可是她卻從沒有與男孩子單獨相處過,即使是她的未婚夫,她也是只見過幾次面,彼此都陌生得很。

自從她被擄以來,她才算真正地接觸一個年輕的異性,加上白如雲怪僻的天性,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在青萍的心田裏,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有着巨大的力量,使青萍感到迷惑起來。

他們二人靜坐了一陣,似乎都想不出什麽話說,空氣顯得很冷靜,但是并不寂寞。

青萍想到了一個話題,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秀發,輕聲道:“你為什麽要做強盜呢?”

白如雲聞言一怔,他沒有料到青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做強盜有什麽不好?這個世界只有強行才能成功,如果你是一個軟弱的人。別人會把你欺負得喘不過氣來……我吃過這種苦,所以我要強硬起來!”

青萍聞言心中一驚,白如雲的話充滿了偏激、憤世的意味,這是一種極其錯誤,而又頗難糾正的想法,青萍心念之間,想着:“以後我定要慢慢把他感化過來,現在且不可太快!”

青萍想着,抛開此事不談,轉問道:“你功夫這麽好,可是從小就練的?”

這一句話,無形中又刺中了白如雲酌痛處,他站起了身子,來回地踱了兩步,用着發抖的聲音說道:“我小時候是很苦的!……不像你,我的命是撿回來的,我的娘……”

白如雲說到這裏,也許是過于激動,逼得他停了下來、用力地搓着雙手。

青萍覺得自己不應該提起他的痛事,當下強笑道:“可是,你現在很好了,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誰也管不了你2”

白如雲轉過頭,他的一雙眸子,射出了異常的光芒,連連地點着頭道:“是的!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我要做什麽就做什麽,誰也不能管我!”

正在說時,二小已然擺好灑食來請,白如雲揮手令他們退下,對青萍笑道:“姑娘,我們來小飲數杯罷!”

青萍面上一紅,輕聲道:“我已經說過我不喝酒的。”

白如雲聞言一怔,似乎感到有些失望,接着道:“也泡有香茶,你就以茶代酒如何?”

青萍聞言不好再加推辭,何況她心中早已悠悠然,無形中對白如雲産生了親切的感覺,當下點頭道:“好!我就陪你坐坐。”

青萍說着移動身軀,随着白如雲出了房,走廊之上已設好了木案竹幾,清風拂過,酒香撲鼻。

二人坐好,青萍見一拱清月,銀輝四射,微風拂面,吹皺一池寒水,竹樓翠立,絕然出塵,直似已入仙境,哪似人間?

青萍看罷不禁心曠神怡,愁懷大去,微笑道:“這個地方真好,虧你蓋了這座樓,恐怕要費不少時間吧?”

白如雲見青萍歡愉,心中亦頗高興,笑答道:“天地間靈物本多,只是俗人愚蠢迷惑,損棄了不少天物,你看這一片湖澤,經過我略為整理,又比那些名勝遜色到哪裏去呢?”

青萍聞言深以為然,她最初對白如雲,只是感覺到憎惡和畏懼,可是現在,她已經對他完全改觀了!

白如雲斟上了酒,向青萍舉杯道:“這杯酒向姑娘賠罪!這幾天……”

他話未講完,青萍已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戴着面具怎麽喝酒呢?”

白如雲聞言這才想起,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暗暗地思索,讨道:“我已經發過誓,要戴着這張面具,殺盡天下惡人,讓他們怕我,而又不知道我本來的面目!可是……我現在是不是要取掉它呢?”

白如雲只顧低頭思索,而青萍則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她在猜測白如雲的相貌,本來這是與她毫不相幹的事,可是此刻,她卻渴望着,希望白如雲能把面具取下,讓自己在月光下,仔

細地端詳一下他的面貌,或許……

青萍想到這裏,她已然嫣紅了毖,輕輕地把頭低下,好像怕白如雲猜透她的心思一樣。

白如雲奇怪地注視着青萍,他不明白青萍何以低下了頭?又何以如此羞答答?

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也是一種很柔美的情調,白如雲沒有料到,與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時居然會發生這麽多奇怪而又有趣的事情來,但是這種種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的,都給他帶來了愉快。

白如雲想到這裏,他竟毫不猶豫地伸手放下了他的面具!

青萍正在低頭遐想,她耳旁聽得“唰!”的一聲輕響,她不由自主地擡起了眼睛,向白如雲望去。

這一眼,看得青萍芳心大亂,她迅速地低下了頭,可是感情并不接受她的僞裝,化成了絲絲羞澀和喜悅的笑容,挂在了她嫣紅的臉頰上。

原來她所見到的,是一張英俊秀逸的面龐,一雙黑白分明,大而光亮的眼睛,兩道入鬓劍眉,挺直的鼻梁下面,是一張弧形的嘴,嘴角的上端,卻印着一個小小的旋渦,薄薄的嘴皮下,露出了兩排潔白光亮的細牙……

他是多麽的俊美!多麽的潇灑!多麽的可愛啊!

最初在青萍的想像中,他是一剔消瘦的面頰,透出慘白的顏色,一雙如梭的俊目,和一張挂着殘酷笑容的嘴……

可是一切都不是,他的臉色并不是慘白的,相反,在皎潔的月光下,卻透出了紅暈之色,顯示出他所蘊育着的生命,是如此強韌和雄壯!

青萍競無法克制她這分激動,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裏默默地吶喊着:

“啊!他是這麽俊美……真是沒有想到!”

白如雲被她異常的眼光,看得有些奇怪,他本是個性格率直的人,當時間道:“姑娘,你怎麽了?”

青萍心中一驚,連忙把目光移開,支吾道:“沒什麽,我,在想一件事情!””

青萍口中雖是如此說,心中卻是有些生氣,她氣的是白如雲為什麽要向她問這句話,而使自己受窘。

白如雲哪裏知道女孩子們的這些心眼?他舉起了一只綠玉大杯,微笑道:“姑娘,我先敬你一杯!”

青萍伸出玉手,輕輕地握起了一只白玉細磁杯,她慢慢地掀起了磁蓋,嗅了一下,竟是上好的香片。

當下,她心中不由暗喜,讨道:“他怎麽知道我愛喝香片呢?……這個人真怪,用的東西都是這麽考究珍貴,看樣子京裏的皇上、王公大臣也不過如此呢!”

白如雲雙目炯炯地觀察着她,青萍的一切表現,全都是女孩子們所特有的動作,是那麽的美妙和好看,她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全都是充滿了誘惑力,令人看來,有一種輕飄飄,難以言傳的快感。

青萍含笑淺飲了一口茶,她發現白如雲笑起來很好看,他那兩只弧形的嘴角,這時向上微微地一扯,露出了兩排細白的牙齒。

除了他那雙淩厲的眼睛,仍然放射着懾人的光芒外,其他的任何一部分,都無法使人相信,他是一個冷漠和怪僻的人。

青萍不敢多看他,她輕輕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了剛才湖中發生的事,忍不住問道:

“剛才湖裏那個姓哈的女人是誰網?”

白如雲聞言,面露憤色,他光亮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說道:“那個女人就住在附近,三番兩次來搗亂,真把人煩死了!”

青萍聞言不勝驚異,付道:“他這麽高的功夫,怎麽還有人敢來搗亂?”’青萍想着,接着問道:“那個姓哈的女人,功夫一定很高了?”

白如雲聞言,知道青萍心意,當下答道:“她的功夫倒也是江湖少有,只是比起我來,就差得太多了!按說我早就該把她除去,可是她爹爹卻是個厲害人物,并且早年對老道有援手之恩,由于這些顧忌,我才任她胡鬧不去理睬她!”

青萍聞言心中一凜,她突然想起爹爹提起過的一個人,緊接着又問道:“她父親可是琴魔哈古弦麽?”

白如雲聽了連連點頭道:“不錯!姑娘認得他麽?”

青萍料不到那泅水女子,竟是琴魔哈古弦之女,心中好不驚異,當下答道:“我不認得他,只是聽爹爹說過,此老一身奇技,譽滿江湖,早年在小雪峰單掌折了武林六大高手,以後就未聽人提起過,現在算來他該九十多歲了,怎麽還會有這麽小的女兒?”

白如雲斟酒自飲一杯,哼了一聲道:“這個老兒倒是聽說他厲害得很,我還沒有見識過,你方才所見的女子,是他七十六歲時所生的幼女,今年十九歲,名叫哈小敏,由于哈老怪過分寵愛,把她慣得是無法無天……早晚我要教訓她一下!”

青萍聽罷才知就裏,笑道;“哈姑娘的事,你怎麽這樣清楚呢7”

白如雲沒料到青萍有此一問,當下不由面上一紅,好在月光之下看不出來,強笑一下笑道:“這……這全是老道告訴我的,哈老怪前幾年還時常和老道在一塊飲酒……”

白如雲話才講到這裏,突聽樓下傳來一陣巧笑,嬌滴滴地笑罵道:“小雲哥,你可別背地裏罵人,我爹又沒得罪你,你一口一個老怪,不看看你那個寶貝師父也是老怪呢!”

二人聞言均是一驚,青萍正要開口,白如雲早已連連搖手低聲說道:“別理她!我們談我們的,不然她更鬧翻了天!”

青萍見狀益發奇怪,她聽哈小敏竟叫白如雲為“小雲哥”,好似雙方早已熟悉了。

而白如雲對她又是如此厭惡,心中弄不清是怎麽回事,當下裝着喝茶,便未答話。

白如雲似乎也不知說什麽好,而哈小敏既末露面,亦不見再說話,空氣沉默了一會兒,白如雲拿筷子指着一只紅玉碟道:“姑娘,這是新挖的竹筍,你嘗嘗!”

青萍道了謝,只見紅光精瑩的小碟中,盛着新嫩的筍片,配色之佳,令人驚羨,由此可見白如雲平日飲食如何講究了!

青萍伸出筷子,挾了一片竹筍,入口一嘗,竟是又香又脆,新挖出的嫩芽,尚帶有少許草木之香,再經冷拌之後,愈發脆甜可口,當下忍不住又吃了一片,不住口地稱贊。

白如雲看青萍吃得高興,他感到無限快樂。

在這個世界上,看着你所深愛的人快樂,将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快樂,這是種千古不移的常理,所以古人有千金求一笑,便是明例。

白如雲默默地看着她吃完了兩片竹筍,笑着道:“今天因為時間匆促,未曾備得好菜,改日再行補宴,姑娘,你再嘗嘗這碟鹿脯!”

青萍果然又挾了一片鹿脯,入口香腆,口齒騰芳,心中好不贊佩。

于是就在白如雲的勸誘下,青萍把十幾種小菜都嘗遍了,無論熊掌、蒸雞,乃至于青菜豆芽,均是美味無窮,令人食欲大興。

在美食的誘惑下,青萍亦開始喝酒了,她本是大家之女,這時拘謹一去,立時笑語如珠,顯得極為活潑。

白如雲酒沒喝多少,但他的那顆心早就醉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遇見一個值得自己如此深愛的女孩子,他更想不到這個女孩子,會在自己任的翠樓上,與自己月下共飲,迎風暢談。

二人正在談得入神,突聽哈小敏又在樓下叫道:“小雲哥,給我點吃的,我也餓了!”

白如雲聞言皺了一下眉頭,他順手挾起一塊雞肉,對青萍笑道:“要是不順她點,那可真要鬧翻了天了I”

白如雲說到這裏,他雙筷微錯之間,那塊雞肉已如飛箭般,射出了五六丈,向樓下湖心落去。

那塊雞肉才一。落下時,便見一個嬌小的身軀,疾如飛鳥般,一閃已至湖面,那塊雞肉正好落下被她一口咬住,用腳尖向水面一點,立時又撲到了竹樓下,身法真個快得出奇。

青萍也是練武之人,她看得清楚,湖面上飄浮着一塊小木頭,那哈小敏分明以“登萍渡水”絕技,接住了這塊雞肉,不說別的,單這輕功,就比自己高上一籌。

當時看罷不由暗暗驚心,忖道:“哈老怪名滿江湖,果然名不虛傳,連她女兒都有邊身功夫,真叫人不敢相信呢:“

青萍正在驚異,又聽哈小敏自樓下發話道:“雲哥,謝謝你!我還要吃一塊鹿脯!”

白如雲聞言,氣得亂搖頭,朗聲道:“小敏,你還想賣弄什麽功夫?我現在有佳賓,你不要再來惹厭!”

白如雲話才講完,便聽哈小敏尖聲道:“唷!什麽佳賓不佳賓,我吃點東西還不成呀?

你要是不給我,我就上來吃!”

白如雲聞言怕她真個上來,連忙接口道:“好!好!我丢給你……”

白如雲說着,頗為尴尬地望了望青萍,青萍則含笑旁觀,她料不到一個冷酷狂妄的武林怪傑,竟會被一個小女孩子,弄得啼笑皆非。

白如雲無可奈何地挾起了一片鹿脯,大聲道:“吃了這個可不許再鬧了……接住吧!”

白如雲說罷又用前法抛了出去,青萍正在猜想哈小敏換什麽功夫去接,卻見那片鹿脯輕飄飄地落在湖心,“啪!”的一聲輕響,激起了圈圈的水紋,哈小敏竟未現身,當下好不奇怪。

白如雲也覺事出意外,大聲喝道:“小敏,你又耍什麽花樣?給你吃你又不吃了!真讨厭!”

白如雲罵完,卻聽樓下隐隐傳來哭泣之聲,二人不由大奇,料不到哈小敏競無故地哭泣起來,到後來竟越哭越傷心,居然發出了嘤嘤之聲。

白如雲大奇,連聲問道:“小敏,你怎麽了?好生生的怎麽哭起來了?”

白如雲間了數遍,才聽哈小敏抽噎着道:“吃你點東西,還不夠挨你罵的!……人家都能坐在桌子上吃,給我的就丢在水裏,好像喂魚一樣……嗚鳴……我才不要吃呢!……我回家去好了!嗚嗚……”

說着她越來越傷心,竟大聲地哭了起來。

青萍簡直弄不清他們以往是怎麽相處的,看來這哈小敏分明是一個天真末琢的小孩子,可是小孩子往往是最認真的,她既然如此糾纏白如雲,想必已有着極深的愛意了!

白如雲把一雙劍眉皺得緊緊的,他沉着臉高聲道:“小敏,你可別胡鬧,我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就是把你爹爹找出來我也不怕!”

白如雲話才說完,那哈小敏好似更為傷心,愈發地悲啼起來,那斷續、嬌弱的哭聲,一陣陣地傳了上來。

青萍簡直弄不清是怎麽回事,被她哭動了心,忍不住低聲道:“你就叫她上來吧!看她哭得多傷心!”

白如雲聞言緊皺了雙眉,苦笑一下道:“唉!你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脾氣,我可真對她沒法,你我談得如此痛快,她一來馬上就完了!”

青萍這時卻産生了一奇怪的想法,她渴望着能夠見哈小敏一面,并渴望能夠與她談談,或者觀察一下白如雲和她相處的情形。

青萍想到這裏,忍不住低聲笑道:“你就請她上來一起談談吧,我倒很想認識她。”

白如雲見青萍這麽說,耳中又聽得哈小敏哭得如此傷心,只好說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就上來吧!”

白如雲說完了話,那哈小敏果然停止了哭聲,少時只見輕風拂處,一條灰白的身影,宛如一只巨雁般,平空地拔了上來,輕飄飄地落在了竹欄上。

她單足點在欄幹上,人若迎風的弱柳,來回不停地擺接着,青萍見她細眉大眼,身材苗條,面帶嬌笑,月光之下,愈加顯得儀态萬千,十足的是個美人胚子。

白如雲卻顯得不耐煩,他偏過頭,冷冷說道:“好了!你別賣弄了!—要吃什麽你盡管吃,我不奉陪了!”

白如雲說着極快地又把那張面具戴好,站起了身子,向青萍略一點頭,說道:“姑娘,恕我先告退,明天見!”

他說罷單手向桌面輕輕一按,人若清風,已然自哈小敏身旁越下竹樓。

哈小敏急得喊道:“雲哥……你回來啊!”

這一下事出突然,青萍也驚得站了起來,二人一起伏在欄于上向下望去,只見一連串的竹枝打向湖心,一節比一節打得遠,紛紛落下,在水面上飄浮着。

接着白如雲矯捷的身影投向湖中,他用着“踩浮渡影”的功夫,快得像個幽靈似的,霎那間便消失在茫茫的月夜裏。

哈小敏及青萍顯然被他這種突然的舉動所震驚,一直呆看了良久,青萍才退後了一步,對着哈小敏婀娜的背影,輕聲道:“姊姊,他去遠了,我們莫管他!”

哈小敏緩緩地搖了搖頭,青萍見她擡起了豐,在面上拭了一下,似乎是在擦眼淚,當下不由一驚,連問道:“姊姊,你這怎麽了?”

青萍話才講完,便見哈小敏轉過身子,她嘻笑如舊,向青萍細看了一陣,才款步走到白如雲所坐位子坐下。

青萍也到原位坐好,哈小敏既是一語不發,青萍也不知說什麽好,只是默默地望着她。

哈小敏坐在那裏,對于青萍直似末睹—樣,她低着頭,沉吟了一下,突然抓起了酒壺,滿滿地斟上一杯酒,舉杯向空晃了晃,仰頭而盡。

青萍對她所有的舉動,都感到萬分的奇怪,她只是好奇地觀看着,見哈小敏一連喝了三杯酒,這才停杯不飲。

她閃爍着一雙明亮的眸子,向青萍又看了一陣才道:“伍姑娘,你們常常這麽喝酒麽?”

青萍見她居然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好不奇怪,連忙含笑答道:“不!姊姊!我們今天還是第一次喝酒……”

青萍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低,她的雙頰也飛上了兩朵紅暈,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産生這種不可理解的情緒。

哈小敏緊緊地盯着她,她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笑容,可是很快就消失了。

哈小敏幾乎是在自言自語着,只聽她喃喃地道:“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就把面具取下了。”

育萍聞言,以為哈小敏不相信她,由于一種少女的矜持,本能地說道:“是的!真是第一次!姊姊……”

青萍話才說到這裏,哈小敏突地把頭擡起,微笑道:“你莫叫我姊姊,我不見得比你大……其實你們第幾次,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呀!”

青萍聽她言中之意,似乎對自己不相信,當下不由有些生氣,脹紅了臉道:“哈姑娘,你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我還會騙你?”

哈小敏聞言輕笑一聲道:“伍姑娘,誰說我不相信你?為這點事你何必生這麽大的氣?……”

青萍本來一腔怒氣,但見哈小敏笑臉相對,當下不便發作,強自忍了下來,不再說話。

二人沉默了一陣,哈小敏又喝了一杯酒,并吃了些雞肉,青萍見狀暗忖道:“怪了!一個姑娘家,怎麽喝這麽多酒?”

青萍正在想時,突聽哈小敏清脆的聲音道:“伍姑娘,你怎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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