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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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遠睡了三天書房,最後十分焉了吧唧的湊過來抱着霍思予不撒手,各種委屈各種撒嬌。
霍思予的氣其實也消得差不多了,心裏那些悶悶酸澀的感覺也早就消失了。他不喜歡這種情緒,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牽着走一樣,格外讨厭。
他這一氣,還把自己氣病了,臉色格外蒼白,唇色淡淡的,就這模樣了還伏在案前看書。尹遠心疼的不行,将人半抱半摟的扶回了床上。
“怎麽病成這樣了?”尹遠擡手摸了摸霍思予的額頭,松了一口氣,還好沒發熱,“沒我抱着,晚上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霍思予垂着眼簾,沒去理會這人的揶揄。他本就有些暈乎和難受,又不大想睡覺,所以才會去看書的。“找郎中開副藥就好了,你去忙吧。”
“我陪你。”尹遠替他掖好被子,就這麽坐在床邊一直看着,怎麽看都覺得看不夠。
霍思予捏了捏尹遠的衣袖,因為生病看上去愈發纖弱了,“阿遠,我已經把丹青交給院長看過了……只要你答應,我就能去書院了。”他攥着衣角的手指蔥白如玉,眼眸裏有些格外熱烈的光,“好不好?”
尹遠俯首過去貼着他的額頭,溫聲道:“好,都答應你。之前是我不好,不應該那麽自私只想把你關在王府裏。你有想做的事,我都會支持的。”
霍思予溫柔莞爾,勾着尹遠的脖頸,仰頭親吻了一下他的唇。
“病好之後再去。”尹遠還是不大放心。
霍思予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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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病的時候,霍思予提了句想去那個院子裏瞧瞧櫻花。這都三月了,那兒花開得正正好呢。可是尹遠支支吾吾的又搪塞過去了,氣得霍思予又悶悶不樂,冷着臉不理人了。不過至少沒把人關在門外了。
自打去了書院教人畫畫,不用當閑人的感覺當真不錯。只是尹遠不放心,近衛暗衛派了一堆護着他,還讓小石頭扮成書童模樣陪着進去。
晚上有時候尹遠回來的早些,有時候霍思予回來的早些。他們都會留着飯等着對方來了再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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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霍思予從日落西山等到了月色彌漫,都沒等來尹遠。一遍遍熱過的飯菜也讓人沒有食欲。
霍思予有些生氣,心口悶悶酸酸的,一口氣不上不下。悶了一口酒下去,發覺自己的脾胃都暖了起來。霍思予喊來了小石頭和小葉子,這兩人是尹遠撥給他的侍從,原本都是尹遠自己的近衛。
“你們王爺最常去的眠花宿柳的地方是哪?”霍思予眼皮都不擡一下的一口飲盡了杯盞裏的酒液,聲音極其冷淡。
小石頭和小葉子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舊主。
“醉墨樓。就那個蝶兒原本在的,是個挺清淨的地兒。”小葉子搶着說道。
蝶兒,不就是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清倌嗎。霍思予冷淡的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擡腳就走。經過二人身邊的時候,輕聲說了句帶路。
小石頭滿臉震驚的追在後面,結結巴巴的問:“公、公子,你、你要去醉墨樓嗎?可、可是王爺……”
霍思予回身瞪了他一眼,道:“他能去,我不能去嗎?”
小葉子趕忙捂住了小石頭的嘴,點頭哈腰道:“能去的能去的。這不是因為公子豐神俊朗英俊潇灑,小的們也擔心醉墨樓的狂蜂浪蝶太洶湧啊。”
霍思予雇了轎子,神色冷淡的坐在裏面。
小石頭在外邊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貼着轎子期期艾艾的喊了聲:“公子……”
霍思予捏了捏眉心,道:“如何?”
“其實,其實王爺真的很在乎您,很喜歡您的。幾年前我和葉子跟随王爺回京的時候,還在湖邊遇到您了。王爺當時就,當時就看見您了……”小石頭這段話說的很快,倒也不結巴了,“王爺還為了救您,跳水裏了,好不容易才把您救上來的……”
霍思予微微一怔,打開轎窗,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小石頭:“你說什麽?他救了我?”可他明明記得最後是鐘溧大哥送他去的醫館啊。
小石頭無辜的眨眨眼,又用力的點了點頭:“對,對啊,您從船上掉下去了啊,是、是王爺把您救上來的,放、放在岸邊的。王爺還、還為了公子把一大官兒子都給揍啦。”
“你怎麽知道我在船上,你看見了?”霍思予望着他,漆黑的眼珠裏流淌着些許碎光。
小石頭又點點頭,“對、對啊,那是王爺的船嘛。”
霍思予怔怔的放下轎窗,有些脫力的感覺,臉上的神色空洞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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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前的花燈節。他踩着石墩翻上牆頭,被牆外的鐘溧哄着跳了下去。原來這圍牆那麽高,霍思予有些驚慌失措的倒在鐘溧懷裏後怕。
鐘溧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俊秀的容顏在燈光映照下泛着皎皎華光,他攬着霍思予的肩頸,神色格外柔和的說了句:“思予,我……你若真的是我弟弟就好了。”
霍思予覺得他這話說的格外傻氣,但也沒說什麽,只是溫柔的笑了笑。他發現鐘溧腰間還別着那個狐貍半臉面具,自從自己和鐘溧提起過之後,每次出門玩好像都能看見這個面具。
二人穿過熱鬧的街市,這一次鐘溧緊緊拽着他的手,生怕再丢一次,緊張的要命。霍思予倒是無知無覺的,笑嘻嘻的走上了自家的畫舫。
他大哥霍明煦正拿着幾個漂亮的花燈打哈欠,見他和鐘溧來了,居然直接把花燈塞到了他手上,自己則在畫舫裏補起覺來。霍思予無言的瞪了他哥一眼,肯定是眠花宿柳去了才會精神不振。
霍思予放飛天燈的時候,眼波流轉間看見了鐘溧正在把玩那個面具,他難免想起了曾經救過自己的面具哥哥,心裏一陣柔軟,唇角無意識的揉開了一個甜笑。
後來的事有些宿命輪回。
霍思予是偷溜出來的,做賊心虛。和鐘溧回去的路上,那人腰上的面具被熱鬧的人群擠掉了。霍思予乖巧的等在一邊,看着鐘溧苦笑着尋找面具被人群淹沒的模樣。
一方濕潤的帕子捂住他鼻唇的時候,他來不及掙紮便被人用力的拖到了黑暗的小巷子裏。
他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蒙了雙眼,堵着嘴,雙手被綁在身後。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身上卻沒什麽力氣。
霍思予覺得周遭在輕晃着,他判斷自己應該在船上。
後來的記憶像是被揉碎了一半光怪陸離,每次試圖回想都會頭痛欲裂。霍思予隐約覺得有人掐他的脖子,還扇他耳光,他疼極了,嗚嗚的哭着,自己的聲音柔嫩的像個小孩子。
散碎的記憶根本不準确,他只記得自己跌跌撞撞的往後退,身後的欄杆斷了……霍思予記得落水的痛苦,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灌進來将他吞沒。他的眼睛看不見,雙手都捆綁着,身子一點點的往下沉……
有人拽着他的手往上游,那人用唇堵住了自己的唇,為自己渡。霍思予最終還是暈了過去。
霍思予睜眼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醫館的小木床上,只看見鐘溧坐在神色焦急的坐在一旁,他對他笑了笑說了聲謝謝。然後就發起熱來昏昏沉沉,像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燒毀了自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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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尹遠的船?
霍思予的指尖掐進手心,他試圖保持冷靜,可是無法做到。剛剛飲下的兩口酒此刻發作起來,擾亂着他的情緒。
他的記憶太亂了,他沒有辦法憑借着一段散碎的回憶,就去給尹遠定罪,就去認定當初綁架自己的人是尹遠。也沒辦法确定救了自己的人是不是尹遠……
心口悶着的一口氣一直不上不下,硌的他心疼。
霍思予出現在醉墨樓門口的時候,裏邊一大半人的視線都望了過來。他神色冷淡,色澤清冷,俊俏到讓衆人自慚形穢的容顏更是帶着天生的吸引力,仿佛睥睨着一切俗世塵埃。
老鸨迎上去的時候還有些雲裏霧裏呢,霍思予随意的扔了一錠銀子在她手裏,面色平靜的帶着兩個侍從往二樓雅閣裏走。
尹遠花了好大的氣力才從鄉下搞了一池子紅白相間的錦鯉,他喜笑顏開的看着這池子鯉魚,又望着布置完畢的院子,心情大好。終于能給思予看了,他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他的好心情直到看到了正廳桌子上還沒收拾的一桌好菜,還有空空蕩蕩的屋子後徹底終結。
王妃去醉墨樓了。
這七個字在尹遠腦子裏一直盤旋一直盤旋。
他策馬揚鞭,騎着一匹駿馬放縱不羁的踏過大街小巷。他一襲黑衣一張黑如鍋底的俊臉,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殺氣。
尹遠殺到醉墨樓的時候,沒有人覺得他是來尋歡作樂的,他看上去就是個來尋仇的冷酷殺手。
“王爺……”老鸨熱情的嗓音才說了一句,就被尹遠冷冷的打斷了。
“王妃在哪?”
老鸨誇張的捂心口,茫然道:“什麽王妃?”他們這些人雖然知道了王爺成婚的消息,但是真的從未見過王妃啊。
尹遠抓緊馬鞭,咬牙切齒道:“就是那個長得特別好看,最好看的客人。”
老鸨的眼珠轉了又轉,立馬反應過來點頭哈腰的為尹遠指了路,又讓人領他去霍思予所在的二樓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