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過了月餘，賈敏喪禮已了，林海就選了個宜出行的黃道吉日，讓黛玉的西席先生賈雨村護送黛玉上京。到京城時，賈府早已派人來接了。秋水扶着黛玉上轎，自己上了後面随着的一輛青頂馬車。不說前面黛玉小心的掀了轎簾看路旁熱鬧的場景，就是秋水也按捺不住往外瞧，她聽着外面那獨有的京腔，竟覺得眼眶發熱。旁邊王嬷嬷瞧出端倪，問道：“秋水姑娘是怎麽啦？”秋水聽了忙收斂神色，笑道：“沒怎麽，不知怎的聽着外面的聲就有些......是我的不是啦。”王嬷嬷說道：“你自己知道就成了，現在比不得在家了。”秋水點頭，收拾好自己。

到了賈府衆人從角門入內後，其他人等均被帶下去安置，獨留秋水和流蘇兩人扶着黛玉上轎，再往裏走去。進得正房外，才剛下轎就有好幾個穿紅着綠的丫頭一擁而上，簇擁着黛玉往裏走。這廂黛玉與老太太相見，自是有一番體幾話要說，後又拜見長輩，又是請了幾個表姐妹來見也是一陣忙。秋水便在這邊仔細觀察衆人的規矩。雖賈敏先前說了自己家的規矩大，但現在秋水看來也就這麽着。大抵是武将出身，大體上雖是差不離，但于細節上還不如林家。秋水便放下心來，既這樣那姑娘在這的禮數決計差不了的了。

晚飯後，琏二奶奶來請示黛玉的安置問題，賈母吩咐了幾句後又詢問黛玉所帶來的丫鬟婆子怎樣。黛玉忙叫秋水王嬷嬷過來請安。王嬷嬷她們本是在外面聽信的，一聽的馬上入內。衆人依歲數輩分站着均都深俯下身說道：“奴婢請老太□□。”賈母笑着擺手，對黛玉笑道：“你這些人倒都懂禮。”黛玉笑回道：“讓祖母見笑了。”說着指着人一一向賈母說道：“這是王嬷嬷，流蘇，秋水，流月，雪雁。”賈母打量了一下說道：“這兩個也就罷了，只這王嬷嬷太老，那兩個又甚小，怕是服待不好你。”黛玉笑道：“這樣也就夠了。雪雁和流月是自小随身的，秋水姐姐和流蘇姐姐原是娘身邊侍候的，現在在我身邊也是極盡心的。”賈母聽了說道：“恩，這也就罷了。其它的按照你迎春姐姐她們的例添上就是了。”又想了一會還是不甚放心，又将自己身邊的一位二等丫頭喚作紫鵑的給了黛玉。

是晚，秋水先打發王嬷嬷等人睡下才又回到黛玉身邊，剛進來就見紫鵑在勸解黛玉。秋水上前拿絹子擦黛玉臉上的淚珠，對黛玉說道：“姑娘是怎麽啦？可別哭了，老爺知道了又要擔憂了。”黛玉見是秋水，抓着秋水的手，堪堪止住淚。這時紫鵑遞了條熱帕子過來，笑道：“林姑娘是為着寶二爺摔玉的事傷心呢。”秋水聽了正想問幾句就見襲人，寶二爺身邊的大丫頭打簾子進來了，笑問：“姑娘怎麽還不安歇。”黛玉忙讓：“姐姐請坐，”一面又讓秋水看茶。襲人在床沿坐了。紫鵑又将剛才說的話又說了一遍。襲人笑道：“姑娘快休如此，我們寶二爺就這脾氣，不知惹了多少笑話。姑娘若是為這傷心，只怕也傷感不來呢。”黛玉點頭。秋水上了茶，說道：“既然姐姐來了，就同我們說些寶二爺的喜好，這樣我們也好知道些，不至于冒犯二爺。”襲人忙讓說：“我們二爺雖說是有些癡病，但只說他對女孩子家是最好的。平日和二爺玩笑幾句，就是惹惱了他，只陪個不是什麽的，我們二爺就不理論了。将來處多了，你們就知道了。”大家又說了一會話也就散了。

現在因黛玉在碧紗櫥裏住着，旁邊就陪着王嬷嬷和秋水，流蘇雖說年長，但她大多是在賈敏身邊侍候，所以現今也只是帶着雪雁和流月熟悉賈府一應事宜。秋水想着老太太既把紫鵑給了黛玉，就讓紫鵑和黛玉多處處。所以私下裏和黛玉請示了一下，就讓紫鵑和王嬷嬷貼身陪着，她只在外圍侍候。

等開了春賈母就命人将緊挨着正房的一處廂房收拾出來給黛玉住。此時秋水帶着丫頭們在歸置，黛玉來看了一會，說道：“秋姐姐且歇着，同我說會話吧。這些讓他們去不就成了。”秋水心知這些日子黛玉因都在碧紗櫥中住着，不好說些體己的話，怕是有什麽話要說，便也笑回道：“這裏還亂着呢，你且先到老太太那邊坐着。我只這裏弄完就成了。”說着又挨着黛玉小聲道：“晚上我來守夜。”黛玉一聽知道秋水想差了，但人來人往也不好說自己想姐姐了，也只得笑笑帶着紫鵑和雪雁到賈母房中去了。

是晚，黛玉拉着秋水一塊上床安歇。王嬷嬷本想說不合規矩的，黛玉央求了一會，秋水又說下不為例才哄得她答應了。王嬷嬷忖度了一會說道：“下不為例。我等會讓流蘇在外頭守着，你們也別只顧着說話晚了時辰。”兩人笑着稱謝，王嬷嬷自己帶着紫鵑雪雁下去休息不提。秋水和黛玉躺在床上，秋水轉向黛玉問道：“姑娘是有什麽事嗎？”黛玉笑笑，說道：“秋姐姐多想了，我沒什麽事。只是許久未和姐姐好好說話了，想和姐姐這樣好好的說會話。秋姐姐不想嗎？”秋水笑了，說道：“我怎麽不想。我還以為姑娘有了紫鵑倒把我撂在一邊。”黛玉聽了調笑道：“原來秋姐姐也會拈酸吃醋啊，到叫我開了眼。”秋水輕拍了黛玉一下，笑道：“沒個正行。”黛玉抱着秋水說道：“秋姐姐別多心。我現在雖常和紫鵑一塊，但在我心裏紫鵑是萬萬不會越過姐姐的。”秋水笑道：“我能多什麽心。我這心裏除了臨江就是姑娘了，再沒有其他人。”秋水撫着黛玉的背問道：“姑娘和寶二爺處的還好嗎？有沒有再被他鬧哭了？”黛玉想到

和寶玉第一次見面後那場哭，臉紅笑道：“我那次竟是白哭一場。這寶玉是最沒個正行的。不過二哥哥人雖有些癡狂，但是最細心不過的，也算是溫柔有禮。姐姐現今和他不熟，等處過了你就知道了。”秋水笑笑不置可否，見黛玉似是對寶玉很有好感，又想到老太太有時候透出來的意思便有些想遠了。黛玉久久不見秋水回話，又怕秋水多想，臉更紅了，說道：“姐姐，我對二哥哥只是兄妹之情。嬷嬷教的我都記在心的，我們大了也不好再這樣常處在一起了。”秋水笑道：“這一兩年也還好。左右你們處着的時候都在老太太身邊，身邊又都是人，也沒什麽大礙。說不得老太太也是樂見你們常在一起的。”這話說得差點把黛玉羞死，她只把臉埋在被子裏不接話。秋水見了笑的更是開懷，但又想到這幾日裏聽得一些消息，不禁有些多慮。秋水也不好多說，只得對黛玉說：“姑娘也早些睡吧。明日咱們再說吧，我還有些事要向姑娘請示呢。”黛玉聽了只應了一聲，秋水便笑着把她弄出來，又仔細的掖好被角，輕拍着哄着她睡。她自己卻是又想了許久。老太太的意思是明确了的。可王夫人卻是從未表态，對姑娘也是不冷不熱的。又聽說不日姨太太就要帶着哥兒姐兒上京了，必是要在賈家住下的。王夫人似是偏向薛家姑娘，可那薛家姑娘是為待選而來的，這又不對了。再則雖說寶二爺是對姑娘好的沒話說，可那行事言語卻是有點讓人不喜啊。唉，再叫流蘇姐姐多探聽着些，這人手也要盡早安排下去，不論怎樣都是要做好準備的。現在既都弄得差不多了，也該寫封信給臨江了。

黛玉現今過的日子也是極為舒心的。老太太寵着她，三春姐妹也是時常一起做伴。再則寶玉是天天必來這邊和黛玉一處玩耍的，偶爾黛玉鬧些小性子，寶玉也溫柔小意，細聲哄着的。秋水便想這樣的日子與黛玉來說也沒什麽不好的。雖說賈家人多嘴雜，應付起來難免勞累。但但凡是個官宦人家，誰家不是這樣呢。難得的是黛玉與寶玉是打小的情分，又與三春交好，老太太又是這樣疼着，将來也不會怎麽立規矩。雖說現今王夫人态度不明，但自己這樣守着，應該也不會太過為難。左右二老爺和太太是嫡親兄妹呢。只是寶玉雖說聰慧但也要從小學些文章才好，否則将來這怕是沒什麽進益。秋水想林老爺送黛玉到祖母這邊教養怕也是存着這個心的，便在給臨江的信上寫些自己的看法。臨江自會在一些适當的場合将這些信息告與老爺知曉。秋水寫好後就跟黛玉說了一聲，黛玉點頭自去叫那兩個嬷嬷處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