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樣的日子不急不緩的過了兩三年了。

這一年只怕是不好過了，秋水這樣想着，手上卻是小心的捧着藥，拿勺子小心的舀了，喂給黛玉。見黛玉吃完了，才又捧了清茶給黛玉漱口，去一點苦味。她扶着黛玉躺下，說道：“姑娘今日還是歇着吧。我已打發了人去向賈先生告假。這幾日姑娘可都不用去了”黛玉搖頭道：“娘她好些了嗎？我要去陪着。”說着自己就落淚了。秋水拿帕子溫柔的給黛玉拭着淚，柔聲道：“姑娘別哭，仔細傷身。我知道姑娘挂念太太，可太太難道就不挂心姑娘嘛。現今為着哥兒的事，太太已是卧病不起了。難道還要叫太太為姑娘擔心嗎？”黛玉聽了，堪堪的止住淚。秋水依舊像從前那樣拍着她，說道：“姑娘別急，等姑娘養好了身子，明日我們就去給太太請安。快睡吧，等會老爺來了見你精神頭不好，又該擔心了。”黛玉雖聽了有理，可依舊還是惶惶不肯安歇。秋水細聲哄道：“姑娘，我都在呢，別怕。”一邊說一邊拍着她。秋水知道黛玉向來淺眠，自己走開怕不一會黛玉就會醒轉過來，所以黛玉睡了，她也不走，依舊拍着她。

第二日黛玉醒得早，就見秋水守着她。秋水見她睜開了眼，細聲問道：“姑娘再眯會吧，還早着呢。我去吩咐人準備一下。”黛玉拉住秋水的手說：“姐姐一宿沒睡嗎？”秋水握住黛玉的手将她放回被子裏，又仔細的掖好被角，說道：“仔細手涼。我沒事的。”說着起身叫人準備去了。等天大亮時，黛玉已是收拾好。秋水給黛玉披上一件披風，囑咐道：“去太太那用膳時，記得多用些，太太才會心安。別總是傷心，說些有趣的事給太太聽。今日讓王嬷嬷和雪雁陪着你，讓我托個懶。”黛玉見她一臉疲色，強笑道：“姐姐就去歇會吧，我都曉得的。”秋水也不拿喬，笑着吩咐了雪雁幾聲，又對王嬷嬷說：“嬷嬷是經過大事的人。嬷嬷心善，也請嬷嬷多寬慰一下太太。”說完就深深的俯下身。王嬷嬷扶起她，心裏是喜歡這麽個懂規矩的丫頭的，說道：“我知道的。你也下去歇息吧，莫熬壞了身子。”秋水聽了，對王嬷嬷和黛玉笑笑也就退下去了。

且不說這邊黛玉小意勸慰賈敏，王嬷嬷也是多次旁勸着，但奈何賈敏生哥兒時就已傷了身子，這一廂又是滿心愁苦，熬了大半年也是撒手人寰了。只最後幾日，叫了黛玉和秋水并幾個大丫鬟，殷殷囑咐，又求着如海續弦，善待黛玉。

府內為着賈敏的喪事是一陣亂。秋水一概不管，也不許人來煩着黛玉，只一心一意的來照料黛玉。王嬷嬷也是服着秋水，幫她管教下人嬷嬷，小丫頭們。這日，林海來看望黛玉，見黛玉面色凄凄，但精神還好，便知秋水照料的好，他也頗覺欣慰。他和黛玉說了好一會子話，見黛玉神情還好，就正色說道：“玉兒，你娘去了，我是必不會再續弦的，子嗣上我也不再強求。只苦了你，上無嫡母教導，下無兄弟姐妹扶持.....”話未說完，林海就有些受不住，停了下來。林海這兩年裏痛失愛妻幼子，精神已是大不如從前。現今兩鬓斑白，形色蒼老，哪有當初少年探花郎的恣意模樣。黛玉也是流下淚來。此時就秋水一人在旁服侍。秋水上前奉了一盞茶，又小聲安慰黛玉。林海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道：“前幾日，你外祖母送了信過來，說是要接你進京，她要親自照料你。又則你祖母家還有幾位姐妹，你們一起也是做個伴。玉兒，你覺得呢？”黛玉自是不肯，一心只說要陪着林海。林海又開口勸道：“我知道玉兒的孝心，但你無人教導是不成的。再則你去了，爹爹心裏也安心些。爹爹并無兄弟扶持，如今這樣，府內也不是個辦法，只得将人遣散了，才好做打算。等你一成年，爹爹就将你接回來，好嘛？”黛玉含淚看着林海，又看了一眼秋水，才勉力點頭。父女兩又是說了好一通話，林海才讓小丫頭們進來服侍黛玉歇下。

秋水送了林海出去，林海道：“你也有些日子沒見臨江了吧，等會和我一起去書房吧。”秋水雖有疑慮，也不發問，只點頭稱是，安靜的跟着林老爺。到書房時，臨江并不在，林海就叫人去叫。林海就坐在那也不叫人上茶，他問道：“秋水今年幾歲了，來我們府上快五年了吧？”秋水小心的答道：“再過幾月就滿13歲了。來府上已五年了。”林海點頭，繼續說道：“臨江也是13了，龍鳳胎可是少見啊。我本來看你們姐弟不俗，也曾打聽過你們父母下落，奈何人海茫茫，竟是一無所獲。你仔細想想，可否還記得什麽？”秋水搖頭，回道：“小時候的事我都忘記了，我現今在姑娘身邊服侍，臨江又在老爺手下，已沒什麽好求的啦。我并不想多求。”林海點頭，笑道：“你服侍好玉兒，我自不會虧待你。現今玉兒上京，你是必要跟着的。夫人必也和你說過一些賈府的事，玉兒小，心思單純，我只希望你多照看她一些。她好了，你自然也會好的，你弟弟自然也不會差的。”秋水俯下身，回道：“秋水知道。秋水必會照顧好姑娘的。秋水對自身是無所求的，只希望臨江能有個好前途。”林海聽後，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和臨江好好說會話。玉兒的事，你也多打點些吧。”秋水彎身退了下去。

一到外頭，秋水就見臨江傻傻的站在外面。秋水上前打趣道：“莫不是還沒睡醒，傻小子。”臨江見了，親熱的拉起秋水的手笑道：“真是姐姐，我還以為是林長哥哄我玩呢。”秋水拉着他的手，到了僻靜的地方，才說道：“這幾日還好嗎？我為着林姑娘的事都沒怎麽看你了。”臨江笑着回道：“我好着呢。就是這幾日事多，有些累了，我睡一覺就補回來了。”秋水放心的點頭，笑道：“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我怕是有一陣子見不到你了，你自己要注意身子，潔身自好，要是叫我知道你沾染上什麽不好的，我必是要罰你的。”臨江笑笑撒嬌道：“姐姐還不知道我嘛，我是最乖的啦。可姐姐是有什麽事嗎？”秋水見他撒嬌，就瞪了他一眼：“沒個正行。我怕是要出遠門了，你要好好當差。我給你的幾本書都看完了？若看完了，我在叫人送些過來。”臨江見秋水不欲多說，也沒追問，笑着回道：“我都看完了，連意思我都問懂了。字帖我也是天天在練。林長他們見了都說我是要考狀元去呢，這麽用心。”秋水聽了，有些皺眉，但一會也就笑了。她正色說道：“自己的前途是自己掙得。你要想好自己是要做什麽，要知道男兒志在四方。姐姐能為你謀劃的了一時，卻不能一世為你籌謀。臨江，你要想好将來的路。”臨江此時也正經起來：“姐姐莫氣，我都知道的。我會用心的，必不叫姐姐失望。”秋水搖頭，摸着臨江的頭，說道：“我不氣。我相信臨江。在老爺身邊做事要好好看，好好學，別辜負了我一片心意。”此時臨江已有些長成，她摸着臨江的頭有些別扭，但她依舊愛這樣安慰臨江，臨江也是極習慣的。

第二日，秋水早起便開始着手上京的準備。她先是問賈敏先前陪嫁過來的幾個丫鬟有關賈府的事宜，衆人的脾性。又是安排哪幾個丫頭和嬷嬷跟着，以及一些衣物首飾并一些黛玉素日裏要用的。都思量後又請王嬷嬷來看看，是否有什麽不當之處。過了幾日，秋水見都差不多，特請了王嬷嬷和黛玉一起向林老爺請安。秋水向林老爺呈上她所記載的一應事物的冊子。林海翻看着說道：“東西都還尤可。給賈府衆人的禮物我也備妥了。等到了以後給衆人送去也就是了。只這陪着過去的嬷嬷和丫頭是否太多了。老太太既說了要親自教養，我們現又帶這麽多人去怕是不好。”秋水上前俯身笑道：“老爺想的自是有理。只是我想着這些丫頭都是打小服侍姑娘，姑娘都是用慣了的。到了賈府，先不說那新上來丫頭是否合心，就說姑娘才來，也不好狠使喚人家。再則，流蘇姐姐是太太房裏針線上的能人。我們既不帶繡娘了，只帶着流蘇姐姐，平日裏教導姑娘女紅上的事，又或是做些小東西也是便宜的。還有就是太太先前陪過來的那兩個嬸子，原是賈家的家生子，現已嫁到林家，這麽些年從未回家看過，這次也可跟着去。我們也不說是伺候姑娘的人，只說是老爺給了恩典回家看看。這樣平日姑娘或是想給老爺遞個信什麽的也不必驚動旁人。這只是我的一些小心思，老爺您覺得呢？”林海聽聞覺得句句是理，便有些猶豫。這邊黛玉已都是聽過秋水說過的。這些天秋水準備這些事是事事都要黛玉過眼的知道的。一是為了能讓黛玉從喪母之痛中緩過來，二是黛玉現今也要開始學這些事了。

黛玉便也上前說道：“爹爹，這些事秋姐姐都和我說過了的。我原覺得有些過分了，但細想了一下都是有理的。娘先前病中便和我說過祖母府中的一些事，他們家大人多，祖母未必事事都能上心。再則聽娘親偶爾露出來的話裏知道，娘與二舅母怕是處得并不好。雖說這麽多年過去，大家必也都是忘懷了......女兒想着用着自己人，不必總是驚動別人怕是更好一些。”林海也是知道有這麽些事的，那時賈敏還年輕，又是被賈母嬌養着，處事也不是很圓通。她與賈赦之先妻感情更深厚些，與王夫人并不是很和睦。林海嘆息了一下，轉向王嬷嬷問道：“嬷嬷怎麽看呢？”王嬷嬷依規矩行禮後答道：“老爺考慮的在理。但是姑娘去祖母家帶着一個乳母嬷嬷并四個丫頭也是合規矩的。再則一個小姐配多少丫頭也是有定例的，先前太太做姑娘時也是四個大丫頭的。”林海想了想，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好了。只是玉兒帶了宋嬷嬷，我私心裏其實還是更希望嬷嬷您能繼續教養玉兒。只恐怕這樣舟車勞頓，嬷嬷怕是不願。”王嬷嬷回道：“秋水姑娘已經同我說過了。宋嬷嬷年老不好叫她離家，我會繼續教養姑娘的。只是等姑娘一及笄就請老爺将我接回來吧。”說完王嬷嬷深伏了一下身。林海明了，宋嬷嬷的意思是頂着乳母的身份進賈府。這樣也好，到時賈母必是要派教養嬷嬷來的，這樣子處理也不叫玉兒為難，于賈母面上也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