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日子過得也快，不久秋水就生産了，發動了一個時辰。等薛蟠聽到
信趕回來時，孩子已經落了地。薛姨媽接過來看，見是個女孩子還來不及
說什麽，底下人就說大爺回了。薛姨媽忙把孩子交給乳母，出去道：“你
別急，母子平安。”薛蟠這才笑了問道：“孩子呢，我瞧瞧。”薛姨媽就
叫人把孩子抱出來。薛蟠就就着乳母的手看了眼，才安心道：“奶奶怎麽
樣了？”旁邊站着的嬷嬷回道：“精神尚好，只是還在收拾。”薛蟠點頭
，就吩咐道每人有賞，自個兒去賬房領取。薛姨媽就叫人把孩子送進去，
說道：“這兒有我就成了，你自己先去別的房裏休息一下。”薛蟠看了一
眼薛姨媽，道：“不用，我等房裏的血氣散去進去瞧瞧。”薛姨媽知道薛
蟠的性子，讪讪笑道：“是個女孩子，先前拟的那個名兒就不成了，咱們
等會再去挑個好的？”薛蟠笑道：“不急。媽媽也累得這麽久了，不如先
回去歇着，這兒有這些婆子丫頭也就夠了。”素來大戶人家給孩子起名總
是要晚點起的，怕是早記名容易夭折。薛姨媽此時說這話倒也沒什麽意思
，只是生了女兒心裏不痛快罷了。現見薛蟠不在意，薛姨媽也就起身，又
囑咐了幾句才由着人扶走了。
薛蟠在外頭坐了坐，曲蘭就出來請薛蟠進去。裏頭都收拾好了，只
Advertisement
是還有點血味。秋水躺在床上，臉色依舊是蒼白的。絡兒喂她喝參湯，秋
水一邊喝着一邊低頭看身側的孩子。那孩子已被奶娘哄睡了，皺着臉在那
睡。薛蟠接過絡兒手裏的湯碗，小心的喂秋水。秋水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
：“孩子可見過了。”因先前生産時鬧過，現在是渾身無力，說話也沒什
麽氣力。薛蟠不免憐惜道：“也別說話了。我先前在外頭就看過了，只是
不敢抱她，沒的磕到了。”秋水點頭，又搖了搖頭示意不喝了。薛蟠便将
碗遞給了絡兒。秋水也是累得很了，撐着和薛蟠說了幾句話眼睛就有些睜
不開，吩咐道：“有什麽事曲蘭做主吧。”曲蘭就在旁小聲地應了。薛蟠
便又在旁邊陪了許久，晚上才出去用了膳。
此後秋水便一心一意的做起月子。此間賈府那也是打發人來問過，
曲蘭回了并未見到秋水。薛蟠是日日都要來見過秋水和那孩子才肯回書房
歇着的。那孩子薛蟠做主依舊還是按照原先拟給男孩，按着輩分是木字輩
，喚作薛棠。薛姨媽也不敢多說也就應了。
後來給賈府裏傳信時，且不說賈府這邊衆人是喜是憂，只黛玉聽到
了，忙叫雪雁請那婆子進園子來問話。那婆子向黛玉行了禮道：“曲蘭姑
娘早就吩咐過我叫我好好和姑娘說說。曲蘭姑娘說了，大奶奶因調養得好
，原本身子又好，才掙騰了一個時辰，我們家大姑娘就下來了。大姑娘身
子也好，足有八斤呢。這幾日眉眼開了，很像大奶奶和大爺。大爺也是喜
歡得緊，雖是女孩子但滿月酒也要大辦，等那日就請姑娘和林大爺過去喝
酒。知道姑娘心急咱們奶奶，原是想親自過來回話的，只是奶奶這邊缺不
得人，所以請姑娘多包涵。”黛玉含着淚笑道：“無妨。”又叫人拿東西
來賞這個婆子。紫鵑也是早備着了的，取出一塊小碎銀子塞到婆子手裏。
那婆子就樂呵呵的下去了。黛玉卻是高興的緊，衆人見黛玉神色奕奕也是
歡喜，都在旁邊湊趣。
轉眼就是薛棠的滿月禮，薛姨媽也是請了賈府一衆人等，裏頭的女
眷是秋水在陪的，外頭薛蟠陪着賈琏等一幹人吃酒。賈政賈赦等年紀大了
也不大愛和子侄輩的混在一道。不過是送了禮過來也就是了。後來臨江也
是來了，進了去向秋水問了安，又是看了眼薛棠，才要退下。秋水卻是止
住了，寶玉如今取了親還是要在內維斯混，黛玉是躲避不及。老太太、太
太怕他大病初愈也不想他在外頭喝酒，便留他下來同這些女眷一起。秋水
叫臨江等在外頭，進來哄着寶玉出去說是臨江想見見他，寶玉出了去見到
臨江的樣子，又是這般的品性也是喜歡得緊，便在外頭和臨江一道吃酒。
衆人在裏頭吃酒看戲，又逗弄了一會薛棠。賈母因年紀大了，便有些疲倦
要先睡一會。王夫人等人原是要陪着去的，秋水卻是起身笑着道：“老祖
宗再是心疼人不過。太太和嫂子還是安心在這取樂吧，我陪着老祖宗過去
也是便宜。”薛姨媽便也在旁邊道：“正是呢，我們東西都是備好了的，
老祖宗只管去歇着，由着秋水陪着。”賈母也是笑道：“既這麽就讓秋水
服侍我一道。”秋水便笑吟吟的扶着賈母下去歇息不提。黛玉不知為何，
瞧了瞧衆人的神色，獨見寶釵對自己笑笑，黛玉便也笑着回了。寶釵便自
己轉頭去看戲臺。
進了房間，秋水親自替賈母脫了外裳，笑道：“老祖宗不如就讓我
貼身伺候一回。我雖不如鴛鴦姐姐她們妥帖，老祖宗就當是為我的一片孝
心。”賈母也是笑道：“既如此，你們都下去。”秋水點頭，叫曲蘭帶着
鴛鴦等人下去歇着。鴛鴦等出了門也不走遠只是在門口守着，裏面若是叫
了一聲，外頭都是聽得見的。曲蘭等人笑着侍立在一旁。
秋水打發人下去後，反而捧着一盞茶至賈母面前笑道：“老太太先
用杯茶醒醒神。”賈母就着秋水的手用了點，道：“秋丫頭也別藏着掖着
了，有什麽直說吧。”秋水放下茶盞，坐在椅子上笑道：“也沒什麽大事
，只是有些事若是一個不小心叫旁人知道，老太太面上不好看。”賈母靠
在床上，笑道：“什麽事我還怕別人知道，你只管說。”秋水也不繞彎子
直道：“小玉也大了，也該回自個兒的家了。”賈母問道：“這話我就聽
不來了，林家已是沒什麽人了，倒是叫玉兒這一孤女回哪個家，莫不是回
蘇州祖宅？”
秋水道：“我是小玉的姐姐，臨江是小玉的族兄，于情于禮，小玉
是該回林家了。”
賈母冷笑道：“這算哪門子的姐姐，族兄。別打量我不知道，那林江是個
什麽東西我清楚的很。”
秋水也是冷笑道：“哦，老太太怎麽清楚了？老太太清楚旁人都清
楚嗎？我的身份是爹爹親自告問了祖宗的，臨江也是有自個兒的族譜的。
他現在又是在朝中任官，老太太要怎麽攀扯呢，這般污蔑朝廷命官，賈府
可吃罪得起。”
賈母卻是笑了：“林江不過就是七品官，又是在兵部挂着閑職的，
有什麽本事也敢來招惹我們榮國府。”
秋水嗤笑了一聲道：“是呢，榮國府又有什麽能耐呢？大老爺的爵
位，二老爺的閑職與我們也不過半斤八兩。再者臨江畢竟還年輕，又在朝
中有人脈，也就比二位老爺強上那麽一點。再怎麽不濟也不會四五十歲了
還是個五品閑官。”
這句話直戳賈母的心窩子，那賈政不善經營這麽些年從未升過官，
更別說賈赦一味只知貪色貪財，毫不知進取。賈母也是變了臉色道：“小
蹄子也別猖狂，現在我們可壓着你們一頭，且看将來你們能如何。”
秋水沒接話，道：“現在只要老太太肯松口放了小玉走，其它的我
們也不想再糾纏，都留些親戚的情分。”
賈母見秋水不再嗆聲以為秋水是服軟便道：“莫要癡心妄想，玉兒
是我嫡親的孫女，我是萬不會交由你們作踐的。”
秋水卻是笑了問道：“我們是怎麽作踐小玉了，老太太這話你扪心自
問，作踐她的是誰？”
賈母見秋水這樣直直望着自己，一時也是羞惱道：“若不是你挑唆
的，玉兒也不至于受這麽多的苦。”
秋水輕哼了一聲，起身走至賈母床前厲聲問道：“老太太，你這般行
為可對得起死去的太太。太太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将自個兒唯一的骨血交
托與你。可是你是怎樣待小玉的呢？你拿她作伐子來對付王夫人，拉攏寶
玉，将她至于風口浪尖。若是你待她有半分真心，何至于護不住她，讓她
被人拿來私下裏碎嘴，被人輕視，以至于她傷心難抑，差點熬壞了身子？
你敢指着寶玉發誓，若是這些年沒有我在其中由着你利用我來對付王夫人
，小玉會是個什麽光景？”這些話可就是字字誅心了，賈母一時也說不什
麽話來。
秋水又是靠近了一步，問道：“老太太莫不是想說你是真心愛護小
玉，才想留着小玉希望能與寶玉喜結連理？”也不待賈母回答又繼續說道
：“寶玉待小玉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可是他這般不中用的五品閑官的嫡次
子如何高攀得上已故二品大員的嫡女呢？且不說林家世代書香，先前也是
襲過爵的，只說以小玉的樣貌品行如何瞧得上寶玉。雖說是高門娶婦低門
嫁女，老太太也該找個登對點的。這樣的人物平日裏我們連瞧都不會多瞧
一眼的，偏老太太、太太拿他當寶，想着這天下的女子都想着要嫁進你們
賈府不成。”
賈母勃然大怒道：“你放肆。我再怎麽着也是诰命在身，玉兒的親
祖母，豈是你這商人之妻能在我面前如此這般的。”秋水卻是笑了，道：
“我這商人之妻，如今也是你們難攀附的。老太太拿了我們薛家這麽些銀
子，現在說這些子話沒得叫我發笑。現在是要我拿賬本子算算我們太太和
姑娘前前後後拿了多少銀子來補貼你們賈家嗎？等算清楚了，老太太想怎
麽處罰我都使得。”說完拿眼斜着賈母，似笑非笑。
賈母無法，不再說話。秋水這時又逼近一步，細聲問道：“老太太
想叫寶玉享齊人之福，就不知你們可曾想過寶玉可受得住這福氣，你們賈
府有能耐受得住這福氣？”此時賈母才是真正的驚慌起來，問道：“這你
如何知道的，我壓根沒露出過風聲。紫鵑那小蹄子半點不知情。”
秋水在賈母床邊坐下，笑道：“老太太不該擔心的是我如何知道的
，而是擔心那些個言官知道會怎麽想。現在賈家外頭鮮花似錦，可這內裏
老太太知道的很。若是他們知道賈家苛待幼女，謀害人命，為奪家産竟做
出娶人為平妻這種事，他們會怎麽做？又加上這府中大大小小的破事，倒
時你們該怎麽辦。老太太享過這麽多的福氣，可別臨了了…….”賈母抓
住秋水的手，喊道：“秋丫頭可別胡來，你要多想想玉兒。”
秋水甩開了賈母的手，冷笑道：“那就看老太太是不是為小玉想想
了。若不是為了小玉投鼠忌器，現今你以為你們還能上我們薛家的門不成
？”賈母也是慌了，道：“秋丫頭，這麽些年我雖有些做的不好，可我也
是真心愛護玉兒的不是，便是連我自個兒的親孫女都是往後挪了的。敏兒
是我唯一的女兒…….”
秋水示意賈母噤聲，笑道：“老太太別跟我這玩這一套。老太太只
需要知道，自打我被安國公府的人接走我就開始留心了，且不說安國公府
可以為我作證我當初是中毒，再就是我出嫁時少的那些銀子，省親園子是
如何蓋起來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琏二哥哥在揚州上蹿下跳收斂林家錢財
的那些子事林叔當初便就是留心了的，還有就是臨江私下裏查的賈
府的一些龌龊事，只這些就夠你們受得了，半點牽扯不上小玉。老太太還
有什麽要說的？若是想魚死網破，可就要掂量掂量你們夠不夠格。”
賈母終是不再辯聲，道：“好，只要你們能好好對待玉兒，我也就
只能放手了。可恨我識人不清，這麽些年養了這麽條毒蛇。敏兒若是知道
自己挑了這麽個人在玉兒身邊也不知在九泉之下能否心安？”秋水卻是笑
了：“太太心不心安，老太太親自去問問就知道了。至于毒蛇嗎？老太太
不是疑問我怎麽知道這麽些事的嗎，若是不會是有人想攀高枝左右逢源又
怎麽會巴巴到□□館裏逢迎，倒是被小玉趕了出去，才叫我們知道這麽些
事的。可惜老祖宗安排了兩個人在寶玉身邊，一個不中用被趕了出去，另
一個嘛卻不知道是向着誰的？”說完抿着嘴笑了倒像是同賈母在玩笑。
賈母在那思忖。秋水笑了一陣便不再笑：“臨江不日便會去接小玉
，希望那日可別出什麽幺蛾子。至于我們原先帶來的錢財箱籠，老太太也
該備着了，完璧歸趙。林叔那日也會跟着的，你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若是
硬起來我和小玉也是沒辦法。”賈母終究是受不住哭道：“你這是要逼死
我們，你以為玉兒會願意你這樣待我嗎？”秋水逼近賈母笑道：“這些事
我原本就可以拿來拿捏你們，為什麽等到現在，老太太看不出來嗎？說起
來也多虧老太太自個兒做的事，若不然我再怎麽挑撥小玉也不會這麽快對
你們死心。”賈母卻是紅了眼伸手便要打秋水，秋水抓住賈母的手按住：
“老太太還是安分點，保不齊我又該送份大禮給您了。說起來也是件喜事
，二老爺不日……”秋水止住沒再說話。賈母卻是急急抓住秋水問道：“
是什麽事？你說。”秋水不動，由着賈母抓狂，外頭聽見了響聲，鴛鴦等
人忙進來問是怎麽啦？秋水斂了神色一臉驚怕的說道：“鴛鴦姐姐快來，
老祖宗被夢魇住了。”鴛鴦等人忙上前伺候賈母喝茶順氣，秋水就在旁冷
眼旁觀。過了好一會，賈母才好轉過來，秋水便想上前問候。賈母忙揮手
，後又是停住換了副神色，道：“秋丫頭還是去外頭招呼吧，我這麽多人
陪着沒事的。”秋水這才告辭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