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就重來吧

燈光很亮，晃在冰面上，有點刺目。

周圍的觀衆爆發出一陣歡呼，但是肖恬依有經驗，她聽得出來，這歡呼聲絕對比不過上一位選手。

不過沒關系，馬上就要來個四周跳了。

只要這個四周跳圓滿完成，就一定會爆發出更為熱烈的歡呼聲和鼓掌聲。

當然，也有更好看的成績。

肖恬依已經24歲了，多麽恐怖的年齡。

這是她最後一次冬奧會了，如果這次再拿不到冠軍……

肖恬依不能想下去了，旋律到了。

她随着輕柔的旋律，滑行、轉身、躍起、旋轉、落冰……

“啪”

好大一聲。肖恬依想着。

肖恬依橫着狠狠拍在了冰面上，腦袋啪的一聲砸在冷硬的冰場上。

随着劇痛，肖恬依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她第一反應，糟了，又失敗了。

不行，必須第一時間爬起來，必須完成下面的動作，只要完成了還有分數。

自己前面的動作都完成得很完美。

爬起來，爬起來！

可是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擡不起一根小小的指頭。

耳邊無數的吵鬧喧嘩，仿佛所有的人都在尖叫。

在那麽多人的尖叫聲中，肖恬依完美的分辨出了媽媽的聲音。

不行啊，自己這樣摔倒，媽媽一定吓死了。不行，必須起來！

肖恬依那麽多年的訓練和比賽，擁有了冷靜強大的精神，她集中所有的精神和力量，試圖從眼前使勁發力，想要沖出這片無盡的黑暗。

“噗”，仿佛一個極小極小的聲音。

然後肖恬依就真的奇跡般地沖出了黑暗。

可是她仿佛整個人淩空飛騰了起來，眼前雖然不是黑暗，卻模模糊糊了，耳邊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肖恬依迷蝴不解的往下俯瞰，看到一個穿着藍色考斯騰的陌生身體躺在下面一群人的圍繞中。

那不是自己嗎？

那現在自己又是在哪兒呢？

人群外，忽然撕心裂肺哭着擠進來一個人，啊那是媽媽！

肖恬依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可是她着急了，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知道這段時間爬起來還來不來得及把節目滑完？

肖恬依深憋了口氣，仿佛游泳一般，使勁往下紮下去，想要重新回到那副身體中，她從半空中仿佛有極大的重力，一下子以極快的速度俯沖了下去。

太快了，快到肖恬依的眼前迸發出了一片白色光芒。

睜開眼，她緩了一會兒，眼睛才适應了現在的光線。

這，這是什麽地方？

白色的天棚，有幾處年久漏雨造成黑黃色圈漬，一個白色泛黃的吸頂燈，因為裏面的燈管太老舊了，燈光時亮時暗的微微閃動着。

她盯着那閃動盯了幾秒，微微挪動了一下身軀。

真好，感到了手、腳、腿，哪裏都不疼。

稍微大些喘了口氣，真好，這是空氣。

仿佛她的動靜稍微大了些，驚動了一旁的人，一張臉一下子探到她眼前，一個60多歲老太太白胖胖的臉龐，露出了驚喜的笑容：“英子！你醒了！太好了！”

她看着這張與記憶中重合的臉，卻驚住了！

這，這是尚姨嗎？

這是尚姨啊，這件一直不換的舊紅色毛衣，白胖帶着皺紋和老年斑的臉龐，半花白的頭發在腦後梳成了一小團兒，眼睛一看到她就眯眯眼慈祥的笑。

是啊，尚姨最喜歡她了。

可是，可是尚姨早就過世了呀！肖恬依還偷偷通過別人送去了随禮，晚上還掉了幾滴眼淚。

她覺得頭疼，不禁緊緊皺了眉。

尚姨跟記憶中一樣，最愛自己喃喃自語，無論當時心裏想着什麽都要嘟囔出來：“英兒啊你要再不醒我就得送你去醫院了！其實下午就應該送你去醫院，哎這不是過年放假嘛，你說院裏就剩了我一個，這麽多孩子，我哪有手送你啊……英子，你怎麽了，是不是還難受？”尚姨拿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哎呀還燒着呢！”

尚姨看着英子好看的大眼睛呆呆地瞪着，還以為孩子燒迷蝴了，趕緊坐過來：“英子，來，喝口大米粥！我跟你說啊，我可給你放了好多糖，可好喝了！來張嘴尚姨喂你……”

大米粥？糖？她閉着嘴，搖頭不肯張口。

為了控制體重，她已經多年不吃碳水，更別提糖了，就這樣體重都下不來。

控制不了體重，就跳不了四周了。

尚姨急了：“怎麽不喝呢？你不是最愛喝大米粥加白糖嗎？”

她頭腦還是一陣迷蝴，仿佛過去未來的記憶在腦子中不斷地來回沖撞，是啊自己好像是曾經特別喜歡吃大米粥加白糖的，那是什麽時候？

她努力張開嘴，發出細弱輕幼的聲音：“尚姨……”聲音一出來自己都吓了一跳。

尚姨笑了：“哎，看來我英子腦子沒燒壞！可把我吓死了！英子你得喝口粥，然後咱們啊吃退燒藥！不吃退燒藥啊，會燒出肺炎的！那可糟糕了！”

肺炎？啊是啊，她記得，曾經在小時候得過肺炎。那是一次小感冒，但是她從小就不愛吃藥，每次偷偷趁尚姨不注意，把藥丢到床縫裏，結果發高燒燒出了肺炎，拖拖拉拉一個月才好。從那以後自己的肺就有些弱，後來練花滑，自由滑要4分鐘，她憋着氣做，總是很費力，隊醫說是肺不好的緣故。

她不想再得肺炎了。

一下子這個想法占據了頭腦，不論現在什麽情況，總之，暫時的一個想法，就是不想再得肺炎了。

她努力張開嘴，欠起半身：“尚姨……我我要吃藥……”

“哎呦！”尚姨一個樂觀的老太太，高興總是來得那麽容易，“看我們英子，這一生病馬上就懂事了！空肚子不能吃藥，來來來喝粥！”

她張開嘴，吞了一口白米粥。好甜，好香啊！原來碳水加糖是這個味道嗎？熱粥無比絲滑的滑進了喉嚨，她忍不住又張嘴吞了一口，然後堅決的搖頭不吃了。

尚姨一邊拿勺子喂她，一邊念叨：“幸虧你沒事兒，不然你說，院裏就我一個老太太，我可怎麽辦？你可別給我老太太找麻煩……哎就吃兩口？不吃了？”

尚姨拿過來一把各種藥片膠囊，拿半杯白水：“來，吃藥！”

她沒有猶豫，一口把藥都吞了，咕嘟一口水，吞了下去。

尚姨笑眯眯：“英子真是乖，這次吃藥啊一點不費勁！”

是啊，她曾經很怕吃藥，嗓子眼兒細，膠囊根本吃不下去，白片要掰成一半，就這樣還一吃一嘔呢。

尚姨看着她吃完藥，拿被子把她嚴嚴實實包起來，撫摸着她的額頭：“吃了藥，就睡吧，發發汗，明天燒就退了！”

看着她閉上眼睛，鼻息漸漸輕緩起來，尚姨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呢喃：“多好看的小姑娘啊，這親生父母怎麽就舍得不要呢，節後上班就有人來領養孩子了，就要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尚姨我啊一定給你找一個好人家……”

她閉着眼睛，迷糊着聽着，心裏想，尚姨是真的疼她，院裏這麽多阿姨，尚姨是最疼她、對她最好的……

可惜，自己最後沒怎麽照顧她，如果能重來……

可能是感冒藥起效了，她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