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愛你 ◇
◎夫君,這大約就是投懷送抱了吧?◎
說起訾家, 除卻這訾老将軍是宴朝的師父,這訾顏、訾昶也是打小與之相熟的。
賀思今問:“夫君信嗎?”
“證據在,不容不信。”說到這, 宴朝太陽穴突得一抽, 暗道不好, 他定了定神,重新啓步,“這次我來郗州主理通商事宜, 除了西戎, 還為了這番人之事。”
賀思今倒是不曾聽說過, 難怪他一來就去了督港府。
她跟着一并往前走,細想想才道:“我聽郗州官員家的女眷提起過,這郗州外往南些就是海, 海邊有村子, 都是漁民,所以郗州鮮貨不少, 與盛産的蘑并稱雙絕。之前郗州這邊閉塞,海魚大多送不出去多少,後來這郗州與西戎通商後,海魚也往西戎送去,朝廷還派了司工監的人下來,是以才有了出海長船。”
她頓了頓:“可這與番人何幹?”
“與西戎通商半年來,加上這出海長船投入使用,南域島國也開始往來,名曰夜覃。夜覃極早便有之, 前朝時候, 曾有帝王派人過去, 只是後來朝代更疊,無暇南顧。加上這水上事,總歸是費力的。
“這夜覃雖沒有大寧地域遼闊,卻也不是蒙昧未曾開化之地,甚至說,與大寧的發展不相上下,唯一不同,大約便是他們占水,我們占陸。”宴朝一嘆,“可也正因為這海域連通,夜覃曾多次扣下我大寧的漁民船只,督港府派人與之多次交涉才得歸還,後來,便就定下了協議,漁民出海不近夜覃。督港府在海岸設有趸船,查實來港番人。”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賀思今聽明白了,“但凡協議,總需威懾。郗州本已是邊城,大寧亦不曾設水師,聽說是從駐守西南的訾家軍中臨時劃出的水師編制。”
“是。”宴朝點頭,“可如今,督港府的往來船只,登記在冊的有出入。”
“倘若訾家真的與番人有染,而探春樓背後的人是番人,這樓中又存着這般毒物……”賀思今想想都覺得有些冒冷汗。
“思今,來此之前,我沒想到會有這般牽扯。”宴朝微微蹙眉,“你……”
“我不走。”賀思今道。
步伐一滞,前邊,是她的院子,裏頭亮着燈盞,阿錦與青雀的身影在檐下,正巴巴往外頭望着。
在男人松手之前,賀思今先行一步将他衣袖攥住。
“我哪裏也不會去,若前頭是坦途,我跟你一起走,若前頭是陰謀,我就陪你一起踏。”她挑眉看上,“你可知昨晚你失去意識的時候,說過什麽?”
昨夜——
宴朝頭又開始疼起來,他忍着突然襲來的銳痛,低頭看住她。
“你說,如果我一直在,如果五年前,你追上我,是否會不一樣。”迎着月光,賀思今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再沒有如果了,從今往後,我一直在。”
怎麽會有一個時候,讓人在劇烈的痛楚和洶湧的甜蜜中游移,怎麽會有一個人,分明小小的身形,卻仍舊妄圖将他扛在肩上——
思今啊……
按住頭的時候,喉中腥甜,什麽都如同卷進一灘混沌中,看不清晰也瞧不清楚。
唯有那只攥着自己的手,一直堅定地不曾放開。
“你……你先進去……”
賀思今半抱着人,知他定是反噬的勁起來,爹爹說過,這上瘾的毒物,一旦反噬必要半條命去,可也只有挺過去了,才算是擺脫。
“你想回哪裏?書房?然後呢?昨天拿劍劃左手,今天要劃右手嗎?你有幾只手?”
不由分說,她提聲:“青雀!”
檐下二人眼睛一亮,趕緊奔了過來。
“殿下這是怎麽了?”阿錦驚疑。
“席上吃了酒,扶着點青雀。”
眼見着主子進了王妃院子,廿七不放心,擡腳想要跟進去,卻被攔在了院門外。
面具閃着寒光,那攔住他的人卻是收手抱了胳膊。
“殿下有些不對。”
廿複瞪他一眼,左右沒摸到紙筆,開始比劃。
廿七瞧得費力,半天才理解過來:“你是說,交給王妃就行?”
廿複拍了一巴掌,表示在理。
“可是王妃她畢竟是女子。”
話沒說完,面前人似乎是覺得煩,揚手示意他跟上。
“去哪裏?”廿七問,“我還沒告訴殿下。”
一塊令牌被丢進了懷裏,他眼神一跳:“這是殿下的意思?”
廿複沒答話,人已經往外掠去。
郗州城的夜市子時方歇,此時子時将過,街巷中只偶爾一聲犬吠。
廿七跟着人落在了踏春樓後的一處小院內。
須臾,小屋中燭火一閃,有人推門進來。
那人眼熟,廿七認得,這不是那第一日入郗州的時候就碰上的女子麽?
探春樓的領茶姑娘琉玥。
這個時候,她一個姑娘,怎會來此?這是要見誰?
廿複卻是毫不意外,只招了手命人近前。
廿七湊近,發現他站的地方,牆面竟然有一條寸餘窄縫。
透過那條縫,他終于瞧見裏頭坐着的人,竟是訾昶!
怎麽會是訾少帥?!
廿七滿眼的震驚,廿複卻只分毫不錯地盯着裏頭人。
訾昶瞧見進來的人,只問了一句:“如何?”
“昨夜情急之下,我點了一片秘制的濯春茶放在房間中的香裏,可惜,他的手下突然趕來将人帶走。”琉玥嘆氣,“不過好在是少帥沒有暴露,他們直接回了今朝府,今日早間才出門。”
“濯春茶竟原是這般用的。”
“少帥就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吧。”琉玥道,“琉玥知曉少帥一早就對這濯春茶懷疑,可茶就是茶,不過是泡來喝是一個滋味,燃香又是一個滋味罷了。少帥,琉玥将它的秘密告訴了你,也算是坦誠相待,日後……”
“琉玥姑娘女中豪傑,本帥自不會虧待于你。”
“那琉玥就先行謝過少帥了。”
接着,琉玥又是一笑:“不過少帥可知,今日宋長史大清早就去了今朝府,琉玥還接到消息說,他與朝王殿下密聊了一個時辰,少帥可擔心?”
“宋青炀……”訾昶一哂,“不足為懼。”
“那琉玥,就恭祝少帥心想事成了。”
訾昶沉眼觀她,忽而問道:“聽說朝王入城第一日,就已經認出了你來。琉玥姑娘似乎也替朝王出了不少力。”
“少帥說笑,區區一個濯春茶罷了,如果這也算是出力——少帥,你相信嗎?讓朝王知曉這濯春茶究竟是什麽,只會對我們有所助益。”
“哦,是嗎?”
“自然的……”
後邊的話,廿七沒聽成。
廿複已經提了他一起往外躍去。
想他武功之高,竟然還被人提着跑,廿七幾下就逃脫出來,足尖一點。
直到回到今朝府,廿七還有些不甘地往面具男子臉上看去。
“別看了,後頭的內容就不是什麽好聽的了。”廿複比手畫腳的,廿七猜了個大概。
“為何?”
這個問題倒是叫人沒法答,廿複愣了半刻,才終于将兩掌一并舉到了廿七面前。
“?????”
廿七只覺面上有風竄過,是廿複兩掌狠狠拍了下去。
不多不少,将好三下。
“啪!啪!啪!”
拍完,廿複攤手一個聳肩,離開了。
徒留廿七傻不愣登站了半晌。
何意?
廿複心嘆一聲。
宴朝怎麽會帶出來這麽純情的護衛啊?
絕了。
內院中,賀思今将青雀二人都屏退了,親自擰了帕子過來。
宴朝手指還死死扣着床沿,面上皆是細汗。
她不知道那噬心蝕骨的該是何體驗。
前世裏鸩酒入腸的時候,她也覺得疼。
可那也不過是半刻的功夫。
眼前人,卻是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
此時宴朝閉着眼,賀思今拿帕子替他擦了臉。
這樣的反噬,廿五說該是還有幾次。
要想徹底擺脫,就得生生受完這痛楚才行。
所以,縱使有爹爹給的清毒丸,剛剛正在勁上的時候,是無用的。
唯有現在人挺過來,才能輔助解毒。
倒了一粒藥丸,賀思今俯身看下。
宴朝雖是身體不得動,腦中卻是清明極了。
這亦是反噬要命的地方,即便是再痛楚,身體的每一個神經的跳動,他都能清明地感受到,哪怕是現在,他躺着,似是已經昏睡。
他想要睜開眼,安慰一下身邊的姑娘,可便是這一條,他也做不到。
忽得,他聽得她似是笑了一聲,而後輕輕道:“夫君,這大約就是投懷送抱了吧?”
什——麽……
一顆小小的丸子被推進了口中。
下一瞬,唇上馨香。
喉頭滾動。
那丸子便就和着剛剛渡進的水一并滾下。
賀思今的手指落在他喉邊,感受到吞咽,頓松下一口氣。
她微微起身,低頭看向那張睡顏。
原來,承認喜歡一個人,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這麽……大膽。
意識到這一點,她才張皇欲要撤身,不想,身下一動。
将将還合着的眼睑慢慢掀開,墨玉般的眸深深瞧上。
“賀思今,”他拿眼描摹她的臉,一筆一劃,最後,落在了她殷紅的唇上,千言萬語,終覺冗長,他微微探起身來,“我愛你。”
這麽——熾熱。
好似糾纏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