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陰謀 ◇

◎你猜那個人,會如何選?◎

“我……”她胸腔震顫, 是剛剛那混江龍的餘波。

沒叫她耽擱,宴朝伸手,将人牢牢捉住, 海水滑膩, 又在暗處, 廿五跟着幫忙。

人一上來,便就吐出一大口水來。

“王妃怎麽在此處!”廿五擡眼,“這宋青炀是要反了?”

宴朝卻是将自己的外袍裹住發抖的人, 他的唇色也不比懷中人好上幾分。

“番人, 番人還有後招。”賀思今抖着聲, “快!要疏散這裏的人群!”

這一聲,叫抱着她的人身姿一頓。

也是這時,賀思今腦中大震, 她撐着最後一點力氣逮住了他的衣袖:“你的毒如何了?”

“無妨。”

無妨?賀思今擡手去觸他的臉, 這才發現自己腕上蜿蜒的血水。

這是他剛剛抓過自己的手掌時留下。

“我還是來遲了……遲了……”她張皇看着那張蒼白的臉,不覺竟是已經落下淚來。

她足足瞄了五次, 才射中他戰船上的火把。

可是,到底是遲了。

這一次,他該要如何去解——

“莫哭。”溫柔的聲音傳來,他松開手,只深深瞧她,“我不會死。”

“……熹初!”腦中一閃,猜到他心思,賀思今反手去抓,“你要做什麽?!”

“放心, 我不會死, 我答應你。”

“你……”

然而下一刻, 賀思今猛地一滞,閉眼之前,她只瞧見無邊夜色下,男人沉沉的眸光。

“殿下!王妃她?”廿五蹲下。

“王妃累了,該睡了。”宴朝擡眸,遠處,有黢黑的影子襲來。

“夜覃水師!”廿五大驚,“這就是王妃說的他們的後招?!”

臨海的趸船上,又是一道爆破聲疾出。

這一次,卻是向着那夜覃水師來的方向。

“娘了個皮的狗日的!”廿五活學活用,只覺唯有這一句罵娘才配得上宋青炀那個混蛋,“夜覃來此,不一定會開戰,他們這是在挑起戰火!”

“是不想給本王留後路。”

海岸邊,大部分人已經醒轉來,這一醒來,瞧見眼前場景,膽小的官員無疑已經快要吓去半條命,加上身上多少負了傷,一時間炸了鍋般。

有的連站起來都費力。

好在嚴格接令,在宴朝下海之前,已經遣五艘船往遠處淺水去,這會兒兩千訾家軍已經從船上游水過來,帶着這些人往後撤退。

“安頓好王妃。”宴朝小心将賀思今扶給廿五,“往西。”

“殿下想要親自迎戰!?”廿五在一片混亂的人聲中大喊,“殿下不要命了嗎?!”

“照顧好王妃。”宴朝卻是已經重新提起弓來,“記住,王妃,就是本王的命。”

“……殿下!”

火光乍現的海面上,聲聲驚雷接連不斷。

訾昶身下的戰馬嘶鳴。

“開戰啦,少帥。”有妩媚的聲音響起,是被廿複押在馬上一并帶來琉玥,此時她雖是雙手被縛住,人卻是分毫不懼,“這是海戰,少帥就算是趕過去,也是沒用的。”

“老實點!”訾昶罵她,“你們究竟打算做什麽?”

“那是宋青炀的事情,與我何幹啊?”琉玥撅了撅嘴巴,似是還帶了點委屈,“嗐……原本還以為少帥與我還有些情誼,沒想到你會這般冷血無情。”

緊随其後的是青雀,她忍了一路,已經快要爆發,此時耳聞海邊轟鳴,更是心焦:“訾少帥,王妃命奴婢一定要通知你們帶上琉玥過去,現在王妃還不知在何處,請少帥莫要與此女啰嗦,還是抓緊去海邊才是正經。”

“哦,原是來朝王妃的主意啊,不愧是賀神醫的女兒呢。”琉玥竟是接了話去。

青雀實在是疲于與此女說話,她只瞧着訾昶道:“少帥,此前王妃就說過,探春樓內官員進出頻繁,但主要是為了飲茶,傷不及根本,可是濯春茶的毒素是一點點累積的,他們不會做無用之事,想必是此毒還能控人心神。今日督港府門前那老婦人,便就是例子。也正因此,王妃才确信琉玥姑娘既是制毒之人,便也是下蠱之人。

“無論如何,琉玥姑娘都要控制住,否則後患無窮。”

“呵,”琉玥一哂,“不過,她這麽聰明,怕是也救不了你們的王爺呢。哎,訾少帥,你怎麽不走了?這麽大的動靜,再不去救,番人可就打過來啦!”

訾昶卻是沒叫她再說話,直接點了她的啞穴。

面對瞠目結舌的女子,向來無言的人突然開口:“回城。”

青雀大驚:“不可!殿下和王妃還等着我們!”

“回。”廿複嗓音嘶啞,卻毋庸置疑,“朝王之令!”

“……”訾昶亦是驚疑。

再次醒來,賀思今躺在一張陌生的床榻上。

她猛地起身,牽帶着肩頭銳痛:“呲!”

“你躺着!傷成這樣,不想活了?!”

熟悉的喝止聲,她擡起頭,正見訾顏端着藥碗坐過來。

“訾姐姐?”她有些恍惚,“我這是?”

“你太累了,渾身都是傷,怕是那混江龍還震到了心脈,加上肩頭又有刀傷……你怕是不知道自己肩上有傷吧?”訾顏道,“還泡海水,不疼?”

她想起來了,她該是還在海邊的,那火把有問題,她一路提着弓箭射過去,被已經中了幻境的士兵砍傷過,只是那時候她光是想要趕緊将火把熄滅,光是想着要提醒那戰船上的人,根本沒在意到,直到現在,才發現疼極了。

他——

不對!

她一把抓住訾顏的衣袖:“宴朝呢?!”

“……”訾顏哎呦了一聲,将藥碗放下,“你先喝藥。”

“訾姐姐!宴朝在哪裏?!宋青炀和葉存,還有番人,他們到底做了什麽?”

訾顏被她問得頭疼,只能伸手将她按住:“賀思今!你先別急,你都暈了三天了,總得先喝了藥再吃點飯才是,對不對?”

“什麽?!”賀思今環視一周,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今朝府。

“廿五将你送來西戎了,這是解城,”頓了頓,訾顏神色松動,終是繼續,“兩天前,宋青炀他們狗膽包天,離間我二哥與朝王不成,不惜與番人勾結,挑起海戰。二哥趕去支援,半道經廿複提醒,重新趕回去的時候,城中已經大亂。因為探春樓走水,其中剩餘的濯春茶全數燒起,這玩意兒毒性非常,簡直是人造的瘴氣,一城的百姓全數中蠱,突然揭竿而起。這些人殺不得,打不得,只能一個個敲暈了關起來。好在你未雨綢缪,命人控制了琉玥,此女竟是連夜潛逃,不知與這樁事情有何幹系。

“只是,等城內百姓全部控制住後,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可這解藥如何煉制,還未可知,此毒類蠱,醫者也只能開出清毒的湯藥叫他們暫時清醒,目前,還在等待朝廷司藥監派人下來,人都關着,不敢亂動。”

“那海上?”賀思今聽了這麽些,卻沒有聽見他,“他如何了?”

“郗州水師雖強,可将士們畢竟不比夜覃那些長期居于海上的番人,鏖戰兩日,到第二日下晚的時候,夜覃才終于舉了白旗。”訾顏小心看她,“休戰後,朝王力竭,暈了過去。”

“……”

“你幹嘛去!”

“訾姐姐,我記得你的馬,跑得很快的,對吧?”

“那也不成!他死不了,現在最好的大夫已經都在今朝府裏了,但你若是這般回去,怕是自己也得去半條命,就算是瞧見了又如何!?”訾顏拉住她,“先養病!朝廷既然已經派人過來了,這些事情,終究會有結果的!”

“結果與我何幹?”賀思今問,她赤腳站在地上,一字一頓道,“我只需要宴朝活着!”

“哎!賀思今!”訾顏大喊一聲,沒想到病着的人力氣能這般大,竟是将她一把甩開來,“虢邕!虢邕!攔住她!”

守在門口的男子眼瞧着沖将出來的女子,又聞得這一聲爆喝,立時一個刀手下去。

訾顏從後邊追上,一把抱住了倒下的人。

虢邕低頭看了一眼:“為何不告訴她實情?”

“這都已經承受不住了,若是告訴她實話,莫不是想她死?!”

男子不說話了,片刻,他才道:“我現在,相信那個人是曾經你們大寧,最出色的少年王爺了。”

訾顏擡頭:“哦?”

“我聽說海戰時,他已經中毒頗深,為了保持清明,他每每提弓,都要刺自己一刀,一箭一刀,直取夜覃指揮使首級。箭無虛發。”虢邕肅了面色,“換做是我,不一定能做到。”

“做不到箭無虛發,刺自己幾刀還做不到?”訾顏慣來的嘲諷他。

虢邕卻是混不在意,只不答反笑:“所以,你若是曾經心悅的人是他,我接受。”

“放屁!什麽玩意兒就你接受?你誰啊你!”訾顏呸了一聲,“讓開!”

虢邕倒是好心情地轉而跟上:“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件事情背後牽扯,還深得很,那宋青炀與葉存,不過是替死鬼。”

訾顏頓住腳:“你又知道?!”

虢邕呵了一聲:“宋青炀與葉存,一個郗州長史,一個是督港府統領,遠的不說,你們訾家軍還在眼面前呢,他府兵能有多少,真就不怕你訾家直接鐵騎直接踏翻?”

訾顏扶了賀思今躺下,這才起身回頭。

在她眼中,虢邕此人,雖是西戎八駿軍帥,到底也與記憶裏那個意氣風發的紅衣少年郎全然不同,後者便就是上陣殺敵,怕也是自帶風流的,一旦換作眼前人,卻也只能得她一句莽夫的評價。

只是此時,她突然覺得,虢邕此人,不僅是個上陣殺敵的好手,還有腦子。

這腦子是她不曾有的,倒更是能與宴朝賀思今他們屬于一派。

說到底,便就是想得多,還想得對。

她肅了神色:“說清楚點。”

誰料此人蹬鼻子上臉,一抱胳膊就斜靠在了桌邊:“想知道啊?”

“你說不說!”一記刀眼過去,訾顏來火。

“說!怎麽不說~”男子側身,當真隔空擋了這眼中飛刀似的,繼續道,“你想,他倆能在那般情境下堅持不走,是為何?”

大約考慮到又得被罵,他趕緊自問自答:“一來,是寄希望于前頭有夜覃水師,妄圖能扭轉局勢。夜覃乃是島國,要想發展起來,勢必要往外攫取土地,大寧邊境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目标,只是苦于無機可乘,此番宋葉二人遞去梯子,對他們而言,便是內讧,所以,夜覃必會抓住時機。宋葉也是因為知曉夜覃心思,借此想要削弱訾家軍。

“二來,便就是王妃要求攔截的琉玥了。這琉玥究竟是誰的人,未可知,唯一可解就是,此人與宋葉二人的目的必有一點相通,那就是——都是為了滅你訾家軍勢頭。用你們大寧的話說,就是一丘之貉,不謀而合。”

“……”

虢邕瞅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複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琉玥背後的勢力,更大。”

訾顏猛地挑眉。

面前人輕輕一笑:“所以——訾小姐,你猜那個人會如何選?你爹,又會如何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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