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回去 ◇

◎便是龍潭虎穴,也退不得!◎

只是賀思今的愣怔不過瞬息便就自嘲一笑。

倘若宴朝是要裝失憶, 總騙不過爹爹。

訾顏還在搖她:“說話啊,別吓人。”

“沒什麽,只是沒想到姐姐一直什麽都曉得。”

風水輪流轉, 訾大小姐噎住了, 半晌才複又挨着她坐下:“說實話, 你也很難過吧?”

“有點。”想了想,賀思今輕嘆一聲,“不止一點點。”

訾顏就也跟着嘆了一聲。

“無論如何, 王爺突然只有了七歲前的記憶, 難免叫人議論的, ”終于,訾大小姐又道,“那他的腦子……”

“尚能正常對話。”

“沒傻就好。”

評價完這句, 訾顏扭頭看向自家妹妹, 後者也看她,而後, 久違地噗嗤一聲笑了。

“笑什麽?”

“我笑這回來的一路上,我與你一般想的。這人麽,倒退了些年份,卻不等于是個癡傻的,也罷。”

“那你想過回京後,他會如何嗎?還有今上……他畢竟是個王爺。”

是啊,畢竟是個王爺,紙包不住火。

而且,今日謙王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想必現在那折子已經快馬遞進京中。

直到想起這一點, 她才終于找回了一點真實感。

渾渾噩噩了一路,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 卻是歸京以後該如何。

早些時候,她只想到了那景妃謀劃,直到現下琉玥入京,她卻覺心慌。

濯春茶之毒,畢竟累及王爺,需得皇帝親審。

聽起來好像是個嚴重至極的裁判。

可是,琉玥此人,當真是景妃的人麽?

如果說景妃與容妃交好,容妃又曾救過掖庭司的柳月,使其得以出了那皇宮,那麽,出宮後的柳月确實會将容妃作了恩人。

恩人死于後宮,确實很容易能被景妃拿來說項,令其心甘情願加入自己的陣營,成為洪氏樂坊的一員,成為琉玥,才有了後來的探春樓之變。

可是,這謎底越明顯,卻越叫人不安。

她總也記得,宴朝第一次中毒,是在京城。

因為無海的安神香。

無海是景華寺的方丈,這般的方外之人,本該慈悲為懷,又何以去害一個萬念俱灰的宴朝呢?

或者說,又有誰能指使無海方丈去傷害自己的忘年之交?

而且,此人憑何又那麽肯定,無海一定可以得逞?

有些東西,總是細思極恐的。

好比此時。

賀思今想,若這柳月真的只是景妃的人,那麽,此番她伏法,也就是得個景妃敗露的結局。

可若這柳月是那皇位上的人派下,那麽——

她覺得有些冷,頭一次對那人,生出恐懼。

“賀思今?”訾顏推她。

“咳!”賀思今嗆了一聲,她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終于低壓了聲音問,“訾姐姐,在你眼中,今上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今上?!”訾顏抿唇,思忖片刻才道,“小時候什麽都不懂,覺得他很和藹可親的,還抱過我。後來,我也不常入宮了,倒是沒什麽大的印象,總歸還是溫和的。”

“古往今來,皇帝哪裏有溫和的?”賀思今輕聲道,“頂多,只是帝王一面罷了。”

“嗯,現在知道了,”訾顏玩起了自己的衣袖,“他尊敬祖母,卻也是利用祖母。他倚重訾家,卻也能下狠手。所以你是發現了什麽嗎?”

“我在想,如果宴朝的毒,是他授意,那可真是一石二鳥。”

“???????????”

對上訾大小姐震驚的眼,賀思今拍拍她:“怎麽?”

“我的好妹妹,你如何說得出這般大膽的話?你換了芯子?”

“……”

“怎麽個一石二鳥?”雖是抱怨,訾顏卻是又湊近了些,洗耳恭聽。

這個世界上大抵只有兩個人會對她的大逆不道泰然處之。

一個是以前的宴朝,他會與她一起分析。

還有一個,便是眼前這位了,只是,訾大小姐是真的好奇。

“一來,如果這個假設是真,那麽,今上定是已經對宮中勢力心知肚明,同時借力打力,趁着這個機會敲打那些暗處的毒蛇,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此為借口,直接摁死。”只是,景妃又是合适露出的破綻呢?賀思今邊說邊想,繼續道,“二來,選好了嫁禍的勢力,便能變本加厲地鏟除自己的眼中釘。”

“今上的眼中釘是誰?”訾顏脫口而出後才突然想起,“你是說——朝王?”

這個,也是賀思今不能完全肯定的地方。

如果說宴正清不知曉宴朝身世,那麽他這般将親子逼上絕路,實在牽強。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早已知道。

知道宴朝是恒王與恒王妃的孩子,他的皇孫。

是血緣之親,亦隔着血海深仇。

“不能啊,朝王是他的兒子,他又為何要害他?”訾顏問,“因為怕朝王替恒王妃報仇嗎?可是這仇,不是該找先皇後麽?”

賀思今不說話了,訾顏不知全貌,恐怕确實覺得她是杞人憂天。

但是,這個念想一旦在腦中成型,便就止不住地叫她害怕。

五年前,她害怕那位子上的人殺了賀家滿門。

五年後,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這種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

宴朝。

五年前,她有宴朝來救。

那麽五年後呢?

宴朝的命,誰來救呢?

帝王從無溫和,一旦起了殺心,真的還會放過嗎?

“也是,但願是我多想了。”

她說。

訾顏貼着她,兩人終于沉默。

連着幾日,賀思今都依言收拾東西,沒有回那破廟,也沒有出過今朝府。

倒是郗州城內的百姓慢慢康複,城內漸漸恢複了一些生氣。

之前打過交道的各家夫人們倒是來拜訪過。

宴朝是在海戰中受的傷,至今未歸,而他身後,是一城百姓,是郗州上下打小官員的命,是她們的夫君父兄,所以,自打賀思今回來,府裏被送進了不少東西。

自然是不收的,直到這日賀思今出得中庭,從一衆要打發回去的箱籠上,瞧見一只精巧的紙鳶。

“那是司馬夫人拿來的,”阿錦道,“說王爺與王妃既然不收那些貴重的,她們也不敢再強求為難。只是,這箱子絹扇,是夫人們依着王妃的扇面兒親手描畫了做的,在郗州,送扇子乃是為了感念恩人善行,全是心意,這扇面上,還有夫人們寫的祝福呢。”

青雀也接道:“還有這紙鳶,這紙鳶是邢夫人做的。說是那日王爺與王妃的紙鳶飛走了,便就制了個一樣的,也是鹞鷹,還請王妃莫要嫌棄這禮物粗陋。”

是呀,那日,他還說過,等他回來呢。

賀思今打開箱籠,果真是一衆寫了小字的絹扇。

“夫人們知道我們不久要回京,這才想着送來,”青雀看着主子拾起那鹞鷹的紙鳶,“王妃,我們……快要回去了嗎?”

“快了吧。”

終究是要面對的,便是那京城是個龍潭虎穴,也後退不得。

出神間,阿錦對着後邊矮身:“殿下。”

手指一緊,賀思今回過頭去。

宴朝遙遙踏進,便就瞧見那一人一鳶。

嬌憨可愛的鹞鷹被粉淡的指甲捏着,叫陽光下的人影終于添了一分開懷。

只那一雙水波眸中,仍是藏了化不開的愁緒。

“思今。”他展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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