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肆意 ◇

◎這兒,從來都不曾肆意過◎

丫頭們還不曉得宴朝的變化, 只是瞧着二人遙遙相對,趕緊都退了下去。

阿錦還抿了唇,在小丫頭眼中, 這兩人是有些日子未見, 此番該算是劫後重逢, 自是該好生溫存一下的。

她并着青雀一道出去,瞧見院外兩個面色凝重的人,有些不解。

“五護衛, 你們……怎麽這般?”

青雀也是發現了, 她看向廿七, 後者向來是穩重的,現在卻也是愁眉不展。

院內,女子将手中的紙鳶擱進了箱籠中:“殿下的傷, 可好些了?”

“有賀神醫在, 自是不敢不好。”宴朝說着看向那只将将放進去的鹞鷹,“這紙鳶……倒是可愛。”

“殿下喜歡?”賀思今想了想, 也是,他如今的年紀,确實是喜歡這些的,她遂又瞧了瞧天色,“今日倒是有些風,殿下若是喜歡,我們可以一起去放。”

宴朝卻只是又瞧了一眼,最後搖了搖頭:“不了,你受了肩傷, 周大夫說, 你現在, 不要用胳膊才是。”

錯愕地瞧他一眼,賀思今莞爾:“倒是沒那麽嚴重,放個紙鳶,不至于如何。”

“可是……”可是你應該并不想去放,宴朝想,她剛剛瞧着那鹞鷹的時候,眼中是暗淡的,思及此,他伸手替她将箱籠合上,“要搬去哪裏?我來。”

“不去放嗎?”她問。

“過幾日就該要啓程了,這紙鳶,等回了京城再放也不遲。”說完,他便就俯身去抱地上的箱子,被一只素手按下。

“殿下,這些讓廿五他們搬上車馬便是。”

“哦!對!是是是!”男人趕緊又放了下去。

這一系列的操作,竟是叫賀思今生出些許不忍來。

以往的宴朝總是心有成竹的,從沒有像現在這般,似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殿下。”她下意識喚了一聲。

“嗯?”宴朝重新站起,“怎麽啦?”

“沒什麽,嗯……殿下今日睡書房嗎?”

這個問題落在此時的宴朝耳中,其實再正常不過,他小時候書房中都是擺着榻的,所以,根本沒有想過其他:“嗯!”

“那晚些時候,思今派人去收拾一下。”

“好。”

說完這些,賀思今便就喚了一聲阿錦,院外人應聲進去。

小丫頭已經聽說了宴朝的病情,此番再進來,面色就有些擔憂,她愁的是主子。

主子陪着殿下來到這邊城郗州,卻是遭遇了這般戰事,好容易熬出些頭了,殿下回來了,怎麽還——

“你與青雀将被褥準備好送去書房,這時節西南蚊蟲多起來,記得熏香。”

“是。”

“還有書房裏的帳子……”

宴朝一直就站在邊上聽她吩咐,乖巧極了。

須臾,他偏身往邊上走了幾步,蹲身下去。

草叢裏有橫生的長草,他伸手挑挑揀揀了一根出來。

等賀思今終于交待完後,又喚了廿五與廿七過來擡箱子。

早些時候今朝府的東西已經收拾了一些,現在就擺在偏廳,正好叫他們一并搬去馬車上。

待大家都忙碌起來,她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不想一回頭,就瞧見伸将來的一束嫩綠的花串。

那是草葉一圈一圈編轉起來的花,在一個月夜裏,她也曾見過。

而此時,那一朵花,卻是變成了一大束,就那麽氣宇軒昂地,生機勃勃地湊在她眼前。

花束後邊,是探出的笑着的眼。

“思今,送給你!”

怕是她不要,宴朝又晃了晃手中的花束。

“殿下剛剛蹲在那裏,就在編這個嗎?”

“思今不喜歡?”

“喜歡。”她收了花。“謝謝。”

宴朝瞧她:“那我送你回院子?”

“好。”

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賀思今與他一并往裏頭走。

沉默如影随形,倒叫人平生尴尬。

“賀神醫……”

“我爹他……”

二人一并開口,宴朝抿唇不再繼續,等着身邊人說完。

賀思今也只是一頓便就繼續道:“我爹他現在,可是去了州府那邊?”

“賀神醫說,等看完郗州的病情記錄,再做好登冊才能回今朝府,許是得有幾天。”

“好,那我們再等等神醫。”

“嗯。”

又走了一截,宴朝便就陪在身側,不緊不慢的,也不再說話。

賀思今偶爾觑他一眼,在撞上他瞧下的視線時,又忽得別過頭去。

然後下一瞬,眼前一晃,前一刻還在身邊的人,就擋在了身前。

“殿下?!”

“你跟訾顏不一樣,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哄你開心。”他說,沒有前言後語的,破有點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味道,叫賀思今沒緩過神。

“殿下哄過訾大小姐嗎?”不知為何,她脫口而出。

宴朝本能地搖頭:“沒有。”

“那殿下如何覺得我沒有訾小姐好哄?”

賀思今原也不是真的想要問他,只是嘴比腦子快,加上訾顏确實是打小在軍營裏長大的,宴朝如今記憶裏的年紀,應是剛剛送去軍營不久,她記得訾姐姐說過,當年他倆是一起讀書習字的,倒算是兩小無猜。

宴朝語塞,他急忙想辯解些什麽,又突然發現了問題的根結有些偏差。

“不是你更難哄,只是,我不會。”

“嗯?”

“訾顏是師父的女兒,她……不敢對我發火,所以……”

還有訾姐姐不敢的麽?賀思今愣怔一瞬,才明白過來他說得什麽。

也是,他七歲這會兒的訾顏雖還小,可訾家大約也不會不叫她知曉宴朝身份。

想到這裏,她更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責問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暗自自責了一下,她複又擡眼,頓覺現在的宴朝,倒是也全不似才七歲的樣子。

她七歲的時候,還未曾重生回來,那會兒,也會隔三差五地上房揭瓦的,似乎在她的理解裏,七歲,那便就該是個無法無天的時候。

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宴朝不過是換了個靈魂,實際上,仍是原本的歲數。

“思今想什麽?”

“我在想,殿下可知道自己後來有一個什麽名號?”

“是什麽?”

“少年王爺。”

“……”

“殿下一直都是這般活着麽?”

“……何意?”

對上他茫然的眼,賀思今伸手,點向他眉尖:“這兒,這兒從來不曾肆意過。”

宴朝不察,就被清涼的指尖點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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