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逆瞳

我曾經見過黃昏最美的晚霞。落日無力沉墜入地平線,紅雲漫天,似傾世之火焚盡蒼穹。那是黑暗來臨前最後一點絢爛,宛如熾熱燃燒着的生命,所有的晴空萬裏都只是為了此刻,綻放出再也不會有的璀璨風景。然後将灰燼散盡,沉淪入随之而來的夜裏。

“縱然是這麽美的景色,卻只能盛開短短一瞬,誰也無法留住。”

那時,一切還都是未曾丢失的浮生安穩。年少的止水坐在南賀河邊新生草地上,這麽輕輕對我說道。夕陽餘晖落在他身上,劃出朦胧恢弘的紅暈,面前河水波光粼粼,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我悄悄偏過頭,凝視他專注的側臉,清楚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陷落。

“微瀾。”眺望着天邊,止水認真開口,目光虔誠:“我想我們一生中都應該有這麽一刻……在生命盡頭燃燒殆盡,留下如此剎那輝煌,再心甘情願去迎接終點的夜晚。”

我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時他臉上的神采究竟有多麽耀眼,而其中又混雜着多少期待——對于忍者沾滿殺戮的一生,對于宇智波深入骨髓的驕傲,以及注定不會平凡的未來。

也許,每個人命途最後都要有一生中最熾熱的燃燼,焚成劫灰,然後才可以堕入黑暗,就此風中長眠。

我牢牢記住了這個傍晚黃昏,連帶也牢牢記住了他的話。只是那時我絕對想不到,止水他此時所追求的終點,竟然其實就是我注定的結局。

生于傷痛,自當歸于璀璨。

戰鬥到鮮血流盡,死在敵人刀下是忍者最大的榮耀。他們一生殺伐永無寧日。弱者茍且偷生,碌碌老去,而強者不屑安寧,也大概只有戰旗獵獵、硝煙彌漫的戰場,才配作他們埋骨之地。

我不是強者,卻有幸以強者的方式死去。從身上烙印第一道傷口開始,直到終于閉眼那秒,當時在下雨的森林裏,确确實實是無人知曉的慘烈與激戰。以守護之名,執守護之刃,抱必死之志,殺到血流成河、屍骸滿地。

所以,那就是宇智波微瀾的落日。血鋪就漫天紅霞,燃燒盡一切,也是過去未來都再也不會有的輝煌。

而現在,在落幕之後,黑暗已經來了。

我記得有誰告訴過我,生命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它會停止。

那麽,對于一個生命已經停止的人來說,有什麽還是有意義的?

止水說,微瀾你一定恨我。

止水說,但我會用一切求得你的原諒。

止水說,所以請你再等我一次好嗎。

宇智波止水說了什麽,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但我真的一點都無法理解……或者說,我現在根本就不想去理解。

——他憑什麽能說出這種話?

——他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要說出這種話?!

他究竟知不知道,在這場命局我已經卑微到了何種境地?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早已是個心灰意冷只想回歸安眠的死人?他究竟知不知道,只要他說出輕飄飄的那個‘等’字,我費盡心理才構築的所謂釋懷就立刻崩塌殆盡,将會再付出下輩子、下下輩子去追尋同一人的背影?

——他懂不懂,這些話對我、對我們究竟意味着什麽?!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問問他,他的心現在到底放在了哪裏。

為什麽,我曾經以為既定的一切,居然會在我死後發生這種天翻地覆的轉變?而且居然會變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在這個極其荒誕愚蠢的夢裏,我都幾乎要笑醒了。

“很明顯,他喜歡你。”

大概是我臉色實在太過難看,宇智波帶土冷笑了下,在我身後無不嘲諷地出聲。午後陽光透過樹冠散落,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細碎的光影,混雜出憐憫悲哀憤怒譏諷一系列複雜情緒,慢慢在這從慰靈碑卷攜而來的風中發酵。

“我早就說過,宇智波止水會是你永遠的噩夢……阿瀾,你真可憐。”

“閉嘴。”

似乎被抽空了身上所有力氣,我閉上眼,再也不想計較。

但即便如此,我也生不出任何恨意。我從很久之前就明白,宇智波微瀾這輩子就栽在這家夥身上了。

——他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随便他吧。

——畢竟愚蠢如我,到頭來也只能選擇愛,或者更愛而已。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疲憊側頭看向這個男大十八變的發小,我站在周圍的樹叢間,胸口實在太痛,不想再往慰靈碑那裏看一眼。

再胡思亂想下去,我怕我真的會瘋掉。

“嘛,偶爾路過,來看看風景不行嗎?”

依舊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帶土倒也算識相順着我的話接了下去。雖然在這種距離很近的地方折騰,卻一點都沒有引起不遠處止水的注意。

擁有如此實力,我才不相信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思念故土回來探親這麽簡單。

“見過鼬大少爺了?”

稍微思索一下就能猜個大概出來。畢竟自從九尾之禍後族裏一直與木葉不合,近年更是瀕臨撕破臉的邊緣,再加上宇智波是多麽高傲的一族,想要重回戰國時代那樣高高在上的榮耀,倒也不是一件多麽難理解的事。

何況,無論變成什麽樣,他一直都是我的發小。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不愧是你。”似乎愣了愣,帶土大概是露出了一點笑意:“不過,也不全對。”

換了個姿勢靠在樹幹上,他朝我擺擺手,示意我再靠近一點:“自從那天見到你之後,我回去找了找,發現了點非常有意思的事……”

“是什麽?”

“嘛,在我告訴你之前,阿瀾你說實話……”指指依舊伫立在慰靈碑前沒有移動半分的那人,帶土笑得有點奇異:“事到如今,你甘心嗎?”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他這句話又實實在在戳在了我的痛處上。皺皺眉,我不是很想回答這種問題。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麽,現在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還愛止水,但我已經死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基于生死兩隔之上,所有如果和假設都是空談。

“沒什麽,這是随便問問……無論你回答什麽都是不會改變的。”聳聳肩,也不在意我的模棱兩可,帶土繼續開口:

“關于你為什麽能以這種樣子留下來,我還不知道。但在另外一些事上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阿瀾,你試一試。現在能感覺到什麽嗎?”

……嗯?

随着他的提醒,我嘗試感受了下,意外發現确實有種力量在靈體中不斷流轉。可那種感覺,卻并不太像一般意義上提取的查克拉。硬要說的話,應該算自然能量比較貼切。

“那是你靈魂的本源,大概就是它撐住你魂魄不散,又借由你的執念将你束縛于人間。”

摸摸下巴,帶土頗為詭異地笑了笑:

“你再順着它提取自身的查克拉試試。”

依言照做,然後我就驚訝發現,在沒有身體的現在,經絡中居然也能慢慢充斥着和生前一樣溫潤熟悉的能量。安心感受着查克拉運行,仿佛空置很久的容器在一點點被水注滿。雖然不知他叫我這麽做所為何意,但說實話,我還是很高興能重回活着時的感覺。

“別停,就這樣。”

突然,另一股查克拉毫無征兆夾了進來。我詫異轉頭,對上帶土鮮紅的眼睛,想了想,還是默認了他的舉動。

反正,他要做什麽我都已經無所謂……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查克拉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斑曾經這麽告訴過我。”

随着我和帶土的查克拉在我身體裏漸漸融合,很久都未曾有過的充實感漸漸盈滿全身。沉迷在查克拉所帶來的安心中,我幾乎沒聽見帶土在我身後絮絮叨叨了什麽,所以也就自然沒有發現,其實我先前透明的靈體,竟已經開始有了影影綽綽的輪廓。

“複活一個人代價太過高昂,逆天改命也要有被命數懲罰的覺悟……不過你既然已經如此不同,稍稍無視些規則,也不是不能容忍。”

“借由查克拉雖然能夠暫時凝聚實體,但消耗的卻是你自己的靈魂之力。一次兩次還可以承受,時間一長,就只有徹底消失這一種結局。”

眼看面前那人身影已然凝實,即便不似活着,卻也脫離了單純的魂魄這一範疇。帶土停止查克拉輸出,迎着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微笑着伸出手來。

“短暫陪伴,還是永遠沉默……選擇權在你手裏,阿瀾”

右眼瞳力凜冽,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只是在徹底虛化的一刻,掌心用力,‘啪’一下折斷了身邊胳膊粗細的樹枝……即便那聲音立刻就消散在風中,對于五感特別敏銳的忍者來說,卻也足夠引起注意。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們先見一面比較好玩。”

最後丢給了我一個戲虐的眼神,他再次憑借萬花筒的力量跳躍空間離開。徒留我自己呆呆站在樹叢間,琢磨半晌,終于想起了什麽不太好的可能性。

……不會吧……

僵硬轉頭,即便再三祈禱卻依舊和一雙鮮紅如血的眸子對上。我看着宇智波止水臉上表情從悲傷到震驚,最後變成飄渺茫然的不敢置信,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

——卧槽宇智波帶土你這個挨千刀的混賬!!

“微瀾?”

似乎怕驚擾到什麽,止水輕輕開口喚道,眼神迷蒙。卻已然再不複過去散漫的落點,而是直直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說什麽?‘今天天氣不錯’?‘好久不見’?‘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那一刻,我真的從來沒有這麽想掐死一個人的沖動。

“微瀾……是你嗎?”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止水顯然已經接受了現在這個非常具有沖擊力的場面。瞬身落在面前,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顫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确認這不是他又一個開始的夢境。

這輩子還從來沒這樣和他近距離面對面過。我心髒抽動了下,就像曾經偷窺被抓包時那樣緊張恐懼。條件反射轉身想逃,我此時只能寄希望于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要現在能從他眼前消失,那我們就都可以說服自己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都只不過是太過思念而産生的錯覺。

可這個打算注定是要落空。止水似乎能看穿我的想法,反應極快攥住我的手腕。只不過輕輕一扯,就将我所有逃離的可能全部封堵。

“宇、智、波、微、瀾。”

右手被他緊緊拉住,随即左臂也落在他的掌心。止水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我的名字,被迫仰頭,這個角度恰好能讓我将他眼中燃燒着的決絕和憤怒盡收眼底。

“……你又要逃了,你又要逃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是不是?!!”

“…………”

眼皮一跳,我小心翼翼瞥了眼他的表情,竟意外心虛起來。

——不過……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太對?……什麽叫我又要逃了?我只想逃過這一次好不好?!

——而且,止水你就不懷疑一下早已死去的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看出我又跑了神,止水似乎很是生氣。他猛地握緊雙手,力度大得驚人,我幾乎都能聽見自己腕骨瀕臨折斷前的哀嚎。

“這次,我決不允許!”

“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微瀾!!”

血一樣的寫輪眼如火燃燒,三只勾玉徐徐轉動,連接成尖銳的四角形狀。他眸中隐隐藏着我看不懂的瘋狂,那般頹唐脆弱,就像溺水者沉沒前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足以将所有理智感情焚燒殆盡。

……我……

眼前開始模糊起來,我有點撐不住自己的重量。似乎有什麽從胸口的裂紋中蔓延出來,滾燙灼熱,卻終究無法沖破黑暗的枷鎖。

“不要走。”

不要走,微瀾。

——我也不想啊……

鼻腔中泛起酸澀的熱度,左肋下也疼痛到幾乎窒息。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卻清楚知道,他眼底萦繞的都是和我一模一樣的絕望,孤注一擲。

所以,你還不明白嗎?

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事到如今,什麽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啊,止水!!

作者有話要說: 請叫我文二青年扔了一顆地雷~

謝斜文二青,=w=.

好吧,昨天太困了。今天再看一遍突然發現我是不是讓止水對微瀾用了萬花筒0-0……卧槽Orz

關于帶土為什麽會找出讓微瀾能實體化的方法,并不只是單純為了她和止水的事抱不平。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微瀾知道帶土活着,雖然他威脅過只要她透露出去就殺了止水,但誰也不能保證微瀾真的不會洩密。所以他用這種方法,次數一多,微瀾就自然會徹底消失……而對于微瀾那種無藥可救的癡漢來說,明知帶土這另一方面的用心,大概也把持不住會一直使用。

……所以,黑化發小還是不能惹啊→_→【遠目

至于別天神……止水你想用就用吧,反正結果也是一樣的【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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