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益陽王墜馬之後受傷極重,甚至傷及胸骨,據說當時被擡回去之後就已經昏迷不醒,太醫沒日沒夜地施救,才終于轉危為安,只是虛弱得很,時睡時醒,估計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皇帝聞知此事,自然雷霆震怒,下旨徹查,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陰謀論的方向去想,不相信益陽王墜馬是出于意外,皇帝當然更加不相信,他将此事交予刑曹和大理寺,禦史臺從旁協助,責令限期破案。

上面如此重視,下面也不敢怠慢,辦案官員很快從那匹瘋馬的排洩物中發現異常,從而發現前一日給馬匹喂養的飼料裏摻雜藥物,很可能是致使馬匹忽然發瘋的原因。

還沒等他們繼續追查下去,當日負責照料益陽王馬匹的仆從就自殺了。

對方是魏善的親随,不隸屬上牧監,魏善一出事,他身邊所有人就被太子下令單獨關押隔離起來,後來又由大理寺接手,準備逐個審問。

此人身在獄中,日夜有人看守,本來是逮不到機會自殺的。但那天不知怎麽回事,與他關在一起的人都吃壞了肚子,獄卒不得不找大夫來看。

獄中一片忙亂,此人則趁機用瓷碗碎片割破頸子,斷氣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發現,已經回天乏術。

此時,朝野已有謠言四起,說那親随早被太子收買了,如今事情敗露,只能一死了之。

謠言愈演愈烈,太子也坐不住了,他親自摘冠素袍去見皇帝,表示生母昭穆皇後忌辰将近,想到東林寺齋戒抄經為母祈福,以示孝道。

真相未明,太子自然不可能跑去請罪,主動将黑鍋往身上扣,但他也看出皇帝對自己的不信任,所以才以此借口,想要避開風頭。

然而皇帝非但沒有見他,反而由得太子在大政殿外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才派內侍出來傳話,讓他回去歇息。

這些事情雖然發生在宮闱之中,然而天底下哪有透風的牆,很快便經由有心之人口中傳了出去。

不僅如此,還穿得有鼻子有眼,繪聲繪色,演繹出多種版本。

太子失寵即将被廢的說法,自然也甚嚣塵上,不絕于耳。

“被廢?”

顧香生微微蹙眉,這不是她今天第一回聽到這樣的傳聞了,今日去請安的時候,焦太夫人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裏行間也是讓他們在外面謹言慎行的意思,甚至要求他們這段時間沒事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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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怕顧香生他們在外面闖禍,而是京城世家圈子就這麽大,你出門必然得交際,交際來交際去也就是那麽些人,彼此都是認識的,萬一不小心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傳出去,後果就嚴重了。

是以這些天,顧家兄弟姐妹都老老實實,要麽到先生那裏上課,要麽就回來自己打發時間。

小院裏的茶花都陸續開了,那頭從獵場上帶回來的小狐貍也已經徹底痊愈,精神好得很,成日裏在小院四處跑。

詩情碧霄這等年紀,歷來對毛絨絨的小動物是最難抗拒的,對照顧小狐貍這件事完全是心甘情願,其樂無窮。

自打上回從東林寺回來之後,顧香生就沒有再出去過,也沒機會将小狐貍帶回林子放生,就先将它在自家養着。

每日料理花和狐貍,再寫寫字,看看書,吃吃東西,就已經花去大半時間,雖然足不出戶,倒也過得充實。

“是,聽說如今宮裏的形勢身為險峻,太夫人不讓你們出門是對的。”林氏憂心忡忡,“不過,先前國公還曾在朝堂上反對陛下立新後,萬一太子當真被廢,咱們家會不會被追究啊?”

顧香生:“應該不會罷,如今顧家要權沒權,要勢沒勢,陛下總會顧念幾分往日情分,不會閑着沒事和顧家過不去的。”

林氏嘆氣:“那倒也是,若益陽王能當上新太子,以他對您的好感,說不定還能在陛下面前為顧家美言幾句。”

顧香生苦笑:“這種沒影的事兒就快別說了,聽說益陽王如今還未能下床呢!”

林氏吓了一跳:“真有那麽嚴重嗎?”

顧香生點點頭:“十娘給我的信上是這麽說的。”

魏初這陣子也被将樂王拘在家裏,哪裏也去不了,想來是上次擊鞠場上的變故把将樂王給吓壞了,生怕女兒出意外,更怕女兒卷入詭谲莫測的政治風波裏,估計在這場風波結束之前,魏初也不可能出得來了。

她這樣愛玩好動的性子哪裏受得了,每日最大的消遣便是給顧香生寫信抱怨,兩人書信往來,一日起碼就有一封,倒累得兩邊下人疲于跑腿。

這話剛說完,外頭碧霄就進來了,手裏拿着兩封信:“四娘,有您的信。”

顧香生拆開來看,一封自然是魏初寫來的,那上頭沒說什麽要緊的話,無非是抱怨自己成天被關在家裏快要悶死了。

為了安慰她,顧香生昨日還給她送去兩條錦鯉,以及林氏做的幾樣點心。

今天信上她就說那點心都吃光了,想拿方子回去讓廚子做,至于那兩尾錦鯉,因為生得太肥,還總在她眼皮底下游來游去,她饞得很,昨天晚上拿去清蒸吃了,肉質尚可,就是有點兒松,不過因為廚子調料放得好,所以還不錯。

顧香生看完信:“……”

林氏好奇:“縣主在信上寫了什麽,您怎的這副表情?”

“沒什麽。”顧香生一頭黑線地将信箋放在一邊:“十娘說想要您昨日做的那幾味點心的方子,您給我說一說,我寫了一并寄過去罷。”

自己做的東西有人捧場,林氏十分高興,當即就将方子說給顧香生,她記下來放入信封,将其封好,讓林氏拿出去讓人送到王府去。

顧香生又拿起另外一封信。

這封信沒有署名,但她從字跡上已經認出對方的身份了。

是徐澈寄來的。

這已經不是對方第一回來信了,從東林寺回來的第二天,徐澈就遣人送來黃鷺的碑文書帖。

顧香生自然要回信表示感謝,這一來二去,書信就頻繁起來了。

質子的身份注定徐澈不可能在魏國大展拳腳,但他性、愛風雅,似乎也并未因此憤懑,反倒将精力都放在琴棋書畫上面,閑暇時游遍了京城各處景物,若非因為身份限制不能離京,指不定他現在連整個大魏都走遍了。

而顧香生正好也是個随遇而安的散漫性子,無論性情愛好,兩人都有着相近和默契,信箋來往,點點滴滴,談天說地,倒也別有趣味。

徐澈外表溫和無害,行筆卻很風趣,時常能令顧香生看着看着,就不自覺發出笑聲。

“四娘在笑什麽?”碧霄正好抱着小狐貍進來,見狀好奇道。

顧香生翹起唇角,本想故作無事,卻禁不住還是洩露了一絲笑意:“沒什麽,那盆六宮粉黛開了嗎?”

碧霄笑道:“開啦,婢子正是要進來與您說呢,早晨起來還是半開的花苞呢,這會兒就全開了,漂亮得很,莫怪您管它叫六宮粉黛呢!這小家夥還想伸爪摧花,還好我眼明手快攔了下來。”

懷中的小狐貍企圖用爪子撥開碧霄的手,想掙紮下地,但碧霄生怕它一跑就沒影了,便不肯松手,還低聲道:“你安生點,不然将你紅燒了吃!”

小家夥似乎聽懂了,委委屈屈叫了兩聲,不動彈了。

碧霄奇道:“都說狐貍味道大,但小白卻不會,這是為何?”

“也許它是異種罷,又可能是你成天抱着,所以狐臭味都跑你身上去了。”顧香生點點小狐貍的鼻子打趣,又對碧霄道:“你辛苦點,親自跑一趟罷,将那盆六宮粉黛送到徐郎君府上去。”

碧霄惋惜:“那盆茶花您辛辛苦苦養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開花,這就要送人了?”

顧香生道:“本來就是要送人的。”

碧霄一點就明,恍然大悟:“原來您就是為了送給徐郎君才種的?”

顧香生瞪她一眼:“別喊那麽大聲,你生怕別人不知道呢!”

碧霄吐吐舌頭,趕緊将聲音降下來:“是是是,婢子這就去送!”

就在主仆二人說話的當口,遠在皇宮的廣明殿內,也正進行着一場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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